第247回太元下界至朝歌 姜尚成法显意象
回说到土地公前来玉虚宫请旨,那白鹤童子将土地公领进前来,却见闻得鸾鹤声鸣,祥光缥缈。举目视之,乃南极老人星也,那土地公下身朝拜曰:小神拜见仙翁,那仙翁说到:土地公莫要多礼,此为何来?那土地公将姜尚与群妖毒害之事一一详说,仙翁慈悲说到:不为人子!此方妖孽猖狂,要是坏了姜尚师弟性命!如何向老师交代也!说罢,出了东阁,将白鹿一声喝起,飞跨背上,踏云而去。土地公紧跟其后而行。 再说姜公一家游玩归来一进门,首先瞧见的是家中所养的大小动物,如猪、羊、鸡、鸭之类,死得一个罄尽,姜公方信土地公预知之术。大家感激得了不得。姜公见家畜死光,不有痛哭一场,原来这姜公家中并不富裕,全靠着家畜活计,如今死的尽光,让他家如何生存,殷夫人不由上前劝解一番。正在说时,却见天空祥云降下,那寿星老人至姜公家查看一番。见众人无恙,忙上前劝慰一番。那姜公见有仙人下驾。忙上前叩首拜见,那仙翁扶起说到:老先生不必悲伤,贫道这里还有些散银可拿去活计只用!那姜公与殷夫人拜谢一番。唯独姜尚胆大,上前滑稽以礼说到:仙长有礼,小子滑稽了!那仙翁皱眉观望,这姜尚虽有仙气护身,却不具仙骨,已知姜尚今生与仙道无缘,不有一声叹息,掐指算来,说到:好个巫族后土娘娘,坏吾阐教气数,待吾禀明老师,定会在做计较!原来这南极仙翁已经乃是准圣修为,对后土算计姜尚不具仙骨之事一目了然!可那后土乃是大公德加身,只怕只有元始天尊亲至才能计较,仙翁也苦于奈何。只能在此呜呼哀哉也!仙翁说到:姜尚,汝本乃先天道体转世,要好生学道做人,他日成就不在万人之下!那姜尚说到:仙长,小子自幼居心向道,还望仙长授道之玄机,小子感激不甚!那南极仙翁说到:他日时机成熟之时,自有圣人授道,汝与贫道无缘也!今番前来与汝消灾解难子不在话下,其他事宜容后再议!那姜尚拜首而起。与老父老母同来拜谢。那仙翁曰:此乃天定,不必言谢!说罢,那仙翁施展大法,将这瘟疫病变与家畜一并散去,依旧是一个茅草小屋也!众人在此拜谢,仙翁还礼,进了茅屋,姜公粗擦淡饭款待仙翁与土地公。席间仙翁与土地公正商议除妖事宜。忽见正南上祥云万道,瑞气千条,异香袭袭,见一道者,青衣白发乘骑怪兽而来,却说这怪兽是何模样,有诗为证—— 白生生乃是白虎之首,头如峻岭,眼若闪光,两只角似两座铁塔,牙排利刃。圆滚滚乃是玄龟之身,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赤磷鳞乃是青龙神尾,剪尾跑蹄,光彩彩乃是朱雀之爪。两只利爪似两座铁塔,展翅高飞扶摇直下,抖抖翎毛,飕的一翅,钻在云眼里,倒飞下来,落在茅屋之前。 那众人见此怪物,都不有身子一抖,毛骨悚然全身而厉。南极仙翁知是始祖来了,慌忙上前迎接,倒身下拜曰:“玄孙愿始祖圣寿无疆!不知始祖驾临,未曾远接,望乞恕罪。”那道人曰:这姜尚与本座有师徒缘分一场,乃是天定。本座与传他基本大道与兵家玄机、治世玄机,待圆满之时汝且前来引渡他上山学法!那仙翁曰:玄孙谨遵法旨!说罢,那姜公携带夫人殷氏、儿子姜尚前来拜见。那道人今汝茅草屋与众人齐赴宴。宴罢,仙翁与土地公告退,要去降妖而去。道人开始传授姜尚道法。原来这道人正是始神天尊太元始祖石晓阳是也! 却说此日,石晓阳将姜尚领进林中,寻一仙山,二人盘膝而坐,那石晓阳道:“‘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旁门,旁门皆有正果。不知你学那一门哩?”姜尚道:“凭尊师意思,弟子倾心听从。”祖师道:“我教你个‘术’字门中之道如何?”姜尚道:“术门之道怎么说?”祖师道:“术字门中,乃是些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能知趋吉避凶之理。”那姜尚曰:弟子洗耳恭听!说罢,石晓阳开始传授术学,那石晓阳将仙家妙诀,及金丹宝鉴、铜符铁券,并上清灵章、飞步斩邪之法,一一传授与姜尚!自此以后,将金符铁券秘诀逐一参悟,遂择地修炼仙丹。其法云: 黑铅天之精,白金地之髓,黑隐水中阳,白有火之炁。黑白往来蟠,阴阳归正位,二物俱含性,丹经号同类。黑以白为天,白以黑为地,阴阳混沌时,朵朵金莲翠。宝月满丹田,霞光照灵慧,休闭通天窍,莫泄混元气。精奇口诀功,火侯文武意,凡中养圣孙,万般只此贵。一日生一男,男男各有配。 那姜尚练习其法五年,以证其道,尚十二岁也。次年石晓阳将姜尚唤之身前说道:术法完善,今日起为师“教你‘流’字门中之道如何?”姜尚又问:“流字门中是甚义理?”祖师道:“流字门中,乃是儒家、释家、道家、阴阳家、墨家、医家,或看经,或念佛,并朝真降圣之类。”石晓阳尽以神仙秘术付之,尚传得始祖道术,犹未传谌母飞步斩邪之法。尚一窍通时百窍通,当时习了口诀,自修自炼,将着般变化之术,都学成了。忽一日,祖师道:“子牙,事成了未曾?”姜尚道:“多蒙师父海恩,弟子功果完备,已能霞举飞升也。”祖师道:“你试飞举我看。”子牙弄本事,将身一耸,打了个连扯跟头,跳离地有五六丈,踏云霞去勾有顿饭功夫,返复不上三里远近,落在面前,叉手道:“师父,这就是飞举腾云了。”祖师笑道:“这个算不得腾云,只算得爬云而已。自古道:‘神仙朝游北海暮苍梧。’似你这半日,去不上三里,即爬云也还算不得哩!”姜尚道:“怎么为‘朝游北海暮苍梧’?”祖师道:“凡腾云之辈,早辰起自北海,游过东海、西海、南海、复转苍梧,苍梧者却是北海零陵之语话也。将四海之外,一日都游遍,方算得腾云。”子牙道:“这个却难!却难!”祖师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子牙闻得此言,叩头礼拜,启道:“师父,‘为人须为彻’,索性舍个大慈悲,将此腾云之法,一发传与我罢,决不敢忘恩。”祖师道:“凡诸仙腾云,皆跌足而起,你却不是这般。我才见你去,连扯方才跳上。我今只就你这个势,传你个‘筋斗云’罢。”姜尚又礼拜恳求,祖师却又传个口诀道:“这朵云,捻着诀,念动真言,攒紧了拳,对身一抖,跳将起来,一筋斗就有十万八千里路哩!”这一夜,子牙即运神炼法,会了驾云之术。逐日家无拘无束,自在逍遥此一长生之美。时隔又是五年已成。 祖师道:“教你‘静’字门中之道如何?”子牙道:“静字门中是甚正果?”祖师道:“此是休粮守谷,清静无为,参禅打坐,戒语持斋,或睡功,或立功,并入定坐关之类。那子牙盘膝而坐,感受天地变化之灵妙,用神识观之,只见: 似雾如烟初散漫,纷纷蔼蔼下天涯。白茫茫到处难开眼,昏暗 暗飞时找路差。打柴的樵子失了伴,采药的仙童不见家。细细轻飘 如麦面,粗粗翻覆似芝麻。世间朦胧山顶暗,长空迷没太阳遮。不 比尘嚣随骏马,难言轻软衬香车。此沙本是无情物,登时刮得眼生花。 那子牙自己运转周身变化,已成入禅妙法,乃有过五年也!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大成。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所谓鬼仙者,少年不修,恣情纵欲,形如枯木,心若死灰,以致病死,阴灵不散,成精作怪,故曰鬼仙。鬼仙不离于鬼也。所谓人仙者,修真之士,不悟大道,惟小用其功。绝五味者,岂知有六气?忘七情者,岂知有十戒?行嗽咽者,哂吐纳之为错;著采补者,笑清净以为愚。采阴取妇人之气者,与缩金龟者不同;盖阳食女子之乳者,与炼金丹不同。此等之流,止是于大道中得一法一术成功,但能安乐延寿而已,故曰人仙。人仙不离于人也。所谓地仙者,天仙之半,神仙之中,亦止小成之法。识坎离之交配,悟龙虎之飞腾,炼成丹药,得以长生住世,故曰地仙。地仙不离于地也。所谓神仙者,以地仙厌居尘世,得中成之法,抽铅添汞,金精炼顶,玉液还丹,五气朝元,三阳聚顶,功满忘形,胎生自化,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成仙,超凡入圣,谢绝尘世,以归三岛,故曰神仙。神仙不离于神也。所谓天仙者,以神仙厌居三岛,得大成之法,内外丹成,道上有功,人间有行,功行满足。授天书以返洞天,是曰天仙。天仙不离于天也。然修仙之要,炼丹为急正是进入天仙境界!那石晓阳说道:汝虽入得天仙道行,却不具仙骨,此生乃是命薄之人,仙道难成也!那子牙曰:往老师慈悲,为弟子洗髓换骨。成就仙道也!那石晓阳说道:汝今生与仙道无缘,却掌封神大事,杀伐因果慎重,业力缠身难成也!却可享受人间富贵一场,也不必介怀,来世定冲破圣体,证道无量功德之身,此为天意难为?大势所趋乃为天地不容也!为师也不能违背天数,故作孽尔也!那子牙知道此事难为,也只好尽心学法,完善人间因果来世再议此事,时隔又是五年时光。 祖师道:“教你‘动’字门中之道如何?”子牙道:“动门之道却又怎么?”祖师道:“此是有为有作,采阴补阳,攀弓**,摩脐过气,用方炮制,烧茅打鼎,进红铅,炼秋石,并服妇乳之类。吾有《洞仙歌》二十二首,君宜谨记之: 丹之始,无上元君授圣主。法出先天五太初,遇元修炼身冲举。 丹之祖,生育三才运今古。隐在鄱湖山泽间,志士采来作丹母。 丹之父,晓来飞上扶桑树。万道霞光照太虚,调和兔髓可烹煮。 丹之母,金晶莹洁夜三五。乌兔搏搦不终朝,炼成大药世无比。 丹之胎,鸟肝兔髓毓真胚。一水三汞三砂质,四五三成明自来。 丹之兆,三日结胎方入妙。万丈红光贯斗牛,五音六律随时奏。 丹之质,红紫光明人莫识。元自虚无黍米珠,色即是空空即色。 丹之灵,十月脱胎丹始成。一粒一服百日足,改换形骨身长生。 丹之圣,九年炼就五霞鼎。药力如添水火功,枯骨立起孤魂醒。 丹之室,上弦七分下弦八。中虚一寸号明堂。产出灵苗成金液。 丹之釜,恒廓坛炉须坚固。内外护持水火金,日丁金胎产盘古。 丹之灶,鼎曲相通似蓬岛。上安垣廓护金炉,立炼龙膏并虎脑。 丹之火,一日时辰十二个。文兮武兮要合宜,抽添进退莫太过。 丹之水,器凭胜负斯为美。不潮不滥致中和,溢产灵苗吐金蕊。 丹之威,红光耿耿冲紫薇。七星灿灿三台烂,天丁地甲皆皈依。 丹之窍,天地人兮各有奥。紫薇嶽渎及明君,三界精灵皈至道。 丹之彩,依方逐位安排派。青红赤白黄居中,摄瑞招祥神自在。 丹之用,真土真铅与真汞。黑中取白赤中青,全凭水火静中动。 丹之融,阴阳配合在雌雄。龙精虎髓鼎中烹,造化抽添火候功。 丹之理,龙膏虎髓灵无比。二家交煡仗黄精,屯蒙进退全终始。 丹之瑞,小无其内大无外。放弥六合退藏密,三界收来黍珠内。 丹之完,玉皇捧禄要天缘。等闲岂许凡人泄,万劫之中始一传。" 子牙受教,即日起驾鼎炼丹,炼就金丹,用之可以点石为金,服之可以却老延年,其冈阜厚圆,位坐深邃,三峰壁立,四环云拱,内外勾锁,无不合宜。大凡相地,兼相其人,观君表里,正与地符。且西山属金,以五音论之,先生之姓,羽音属水,金能生水,合得长生之局也!有开始炼器,石晓阳将《器谱》仙籍品秩,子牙逐一查检,姜尚遂剪下一个中指甲来,约有三寸多长,呵了一口仙气,念动真言,化作个三尺宝剑。有歌为证: 非钢非铁体质坚,化成宝剑光凛然。不须锻炼洪炉烟,稜稜杀气欺龙泉。 光芒颜色如霜雪,见者咨嗟叹奇绝。琉璃宝匣吐莲花,查镂金环生明月。 此剑神仙流金精,干将莫邪难比伦。闪闪烁烁青蛇子,重重片片绿龟鳞。 腾出寒光逼星斗,响声一似苍龙吼。今朝挥向烈炎中,剑成混元尚可道。 却说姜尚将炼器之术试玩,左一衡右一击,左一挑右一剔,左一砍右一劈,剑光大方,祥光无数,已知炼器之术完善,那石晓阳说道:大善!为师已将毕生所学权益受之,无学可授,今日起汝吾师徒缘分已尽,汝且去昆仑山上自有圣人授法,但只是你去吧。”子牙闻此言,满眼堕泪道:“师父教我往那里去?”祖师道:“你从那里来,便从那里去就是了。”子牙顿然醒悟道:“我自南瞻部洲大商国东吕乡东海边来的。”祖师道:“你快回去,全你性命,若在此间,断然不可!”悟空领罪,“上告尊师,我也离家有二十年矣,虽是回顾旧日父母,但念师父厚恩未报,不敢去。”祖师道:“那里甚么恩义?你只是不惹祸不牵带我就罢了!”子牙见没奈何,只得拜辞,与众相别。子牙下山不知路往何处?忽然想到师尊谎话白有道理,不管他,我只望天打卦,就照现在所走的路子向北一直走去就是了。他定下了主意,认定路径,便通向北方走去。从午后走到晚晌,看看天色黑下来了,前面有座大山挡住去路,若要前进,须得越山而过。姜尚虽已二十岁,却不曾入世,权究是孩子心性,也没想到这山有多高,路有多远,光靠两脚替换着走,不晓要多少日子才能翻过这个山峰,而且身边又没带得干粮,饥饿起来哪里去找食物;还有,随身兵器也没拿着一件,万一遇见野兽,不能仅赖双拳抵抗,这许多困难问题他可一桩没有想到,兀自鼓足了勇气,一步步走上山去。 走了多时,天色全黑,虽有月光,因风大云深,只有些微光芒透出层云之中,连山上的树木也辨不清楚,更瞧不定东西南北的方向了。姜子牙到此地位才觉得有些不及,但他是一个硬极无比的小英难,从出世到现在,经过多少的危险困苦,可从没叫过一声苦,下过一滴泪。这时又亲拜了神仙师父,对于师父的信仰之心非常坚定,无论处境如何危困,总认定师父决不欺我。看他小小身子独立荒山之中,仰首则星月黯淡,侧目则树密山深,更难堪是提耳远听,只闻狐嗥狼吠、怪鸟格磔之声,一声声送入耳中,而且还有一种从未听过的凄切尖厉之声。姜子牙听了一回,倒“嗤”地笑起来道:“曾听爹爹说山中多冤鬼,都是被虎豹吃去的鬼魂,爹是看见过的,说那形状非常怪异怕人。可恨我跑的地方少,总没见过是怎生模样一件东西,今儿听见的大概总是这一类东西,倒要看他一看,也好开开我的眼界。想到这里,不觉精神大振,本来肚子有点发饿,至此便什么都不觉得了。 于是寻声而行,到了一个山坳去处,月光忽然大亮,皎洁月光之下,照见一个披发赤足,似人身体却带圆形,似兽又系双足直立,正在那里对着月光叩拜不已。钟离权想,这叫的大约必是此物无疑,他如此拜月,难道也想修什么丹,炼什么法么?却难为它这样丑东西也想成什么仙人,岂不可笑?想着可笑,口中便真个“嗤”地一声笑将出来。 这一声不打紧,却把那怪物吓得跳了几跳。尚因要看他再有什么举动,便把身子躲在一棵大可合抱的树后面,从树隙处望见那怪四面乱找了一回,一时把面孔对着子牙。此时月光也越明了,显然可见那怪的面孔,不但奇怪且万分可怕。原来这怪物明明是个人形,却长了一面孔的白毛,而且生着两粒碧绿的乌珠,向着这边瞧了几眼,连这胆大如山的钟离权也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那怪见寻找不出什么人来,便回转身又去做他的功课。子牙真会淘气,忽然想道:这怪物的乌珠如此奇异,要是将它挖出,回去送与姊姊,倒可镶一对耳环子玩。如此一想,禁不住又是哈哈一笑。 这一笑可坏了,那怪却也听得清楚,也更不张望,侧转身就向这边飞跃而来。他那行路也和常人不同,只见一团黑茸茸的东西被疾风卷送一般,一霎眼的功夫已越树而过,张开两只枯蜡般手膀来抱姜子牙。尚等他趋近,方才又认清他的尊容,竟是一脸的鲜血,一路洒将下来,其臭难当,一个舌头拖有尺把长,宛似世俗所传缢死鬼的形景。好个姜子牙,本来有点寒噤噤地,比及见怪来犯,不觉大怒起来,大喝道:“你是什么鬼东西?怎敢侵犯你小爷?” 只此一喝,本身的胆子越壮。那怪却似遇到一阵旋风,身不由主的退了十多步远近。姜子牙越发得意,看他多么从容,因嫌那怪身太脏、味太臭,不顾和他徒手相持,趁他退去之时,赶即折下一根树枝,不等那怪第二次卷来,自己先用树枝横扫将去。那怪已知抵敌不住,向着尚摇摇头,刮喇喇一声怪叫,可不是和方才所闻是一般声音。 姜子牙笑道:“却是有幸,今儿才给我见个鬼也。”一语未完,那鬼已返身飞奔。谁知姜尚腿上功夫也比众不同,虽没缩地法那么快当,足够赶得上那鬼的卷滚。一霎时追过一个小小山头,看看相距匪遥,便举起树枝,向鬼的头部直打下去,但听轰的一声,这鬼化阵香烟,散得无影无踪,臭气也没有了。一下子工夫,忽又现出在前面树下,仍是先前那副形状,却见他跪在地上,向自己尽叫尽拜。尚笑道:“你这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的怪东西,也晓得怕死么?既你知道害怕,我也不必一定和你过不去,但是你可引我一条出路,我是要朝北走的,你能带我去,我便很感激你了,将来我得师父教训,能够成仙证道,必定来带挈你得点好处。” 那怪似乎明白他的说话,忽然卷将过来,伏在尚身边,以首叩地,咯咯有声。一回儿爬起来,趁着风势,向北卷去。姜尚就跟着他走,有半夜光景,那怪立定身,伸手北指三次,回转来又朝他叩头。钟离权笑道:“想是天快亮了,你是鬼物,不能见光,所以急要回去,可是么?”那怪又点点头。 尚此时倒也十分可怜他了,因抚慰他道:“你去罢。我将来如有寸进,必不忘你今天指引之功,但你自己也要勉作个忠厚良善之鬼,不得惊害人民,滋扰行旅,这是最要紧的。还有一层,你这东西究竟是鬼是妖,你既不能说话,我也不能知道,不过须起一个名儿,将来我来找你,就在这山峰上,月光起时连喊三声,你就出来见我,不得有误,误了事是你自己不幸,与我无干。你我在此月夜荒山相逢,我就替你取名山月儿,你可牢牢记得。回去罢!我也要赶紧趱路前去,找个有人家地方,讨口饭吃,饱一饱肚子,才好走路呢!”
那怪听了,忽然把他的衣服一拖。子牙笑道:“难道你还替我预备了点心不成?”那怪听了,果然点了点头。尚大喜道:“既这样,好极了,你就赶快替我弄了来,我还在这里等你,就是了。”那怪听了,如飞而去。子牙笑道:“看这鬼东西,倒也有些意思。”于是独自在山中往来了多时,看看天近黎明,月光躲入黑云里面,近山景物一些都瞧不出了,心中很替那怪发急。 正在踌躇,忽听得刮喇喇一阵怪响,便笑道:“难为他赶了来了。”一语未完,忽觉旋风起于足下,低头一看,可不是黑毛茸茸一件东西伏在足边。姜尚问道:“朋友,你替我弄了点心来了,可是么?”那怪仍是呱呱的喊了几声,一只毛茸茸的黑手,举起一个东西,送在子牙手中,原来是两个大麦饼,已经硬得不堪,另一只手却拿着一竹罐水。 姜尚权喜笑道:“这真难为你了,可惜你我不通言语,要是不然,你可以告诉我,这近处地方可有什么人家没有?”那怪只把头乱摇,把双手张得很开,意思似说村庄虽有,却不在近处。尚也懂了他的用意,还想再问他几句,谁知那怪更不说话,翻身叩个头,飞也似的走了。子牙叹道:“他是鬼物,怎么能见天光?我偏这般不知趣,已经得了他的好处,还要和他缠绕不休,万一误了他的时刻,岂非我的罪过?” 看官,大凡人生的本领总是有限的,姜尚权强煞,不过是个小孩子心性,走了一昼夜不曾休息,肚子又饥口又渴,自然也有些支持不住了,得了水和麦饼,早不觉心事浑忘,却自拣块大石块坐了下去,把那饼和水都消受了。看看天色尚未大亮,便笑道:“被这黑鬼扰了我一夜,如今尚未黎明,且待休息片时再走罢。”说着把身子倒了下去,就在大石上呼呼睡着了。大凡小孩子家睡兴最浓,一经熟眠,便推他打他,一时也不得就醒。尚这一觉,就足足睡到这天薄暮时分,天色又黑将下来了,这才一骨碌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拿手擦了擦眼睛,抬头看看天色,不觉大惊道:“怎么我就睡了一天么?这真太误事了,回去怎见得师父的面。”想到这里,不觉发起怔来。正彷徨咧,忽然一阵狂风,霎时飞沙卷石,势不可当。 姜尚自小就和这班野兽厮混,深悉此中情况,见风起,立刻就知此风不比寻常,必有虎豹来侵,倒笑了笑道:“这等畜生也太晦气了些,要是早一个时辰我还睡在这里,有十个身体也给咀嚼完了,偏要等我起了身才来,这不是他活该遭瘟么?”说虽这般说,却不敢十分托大,忙把精神一振,随手握了一把碎石,预备等猛兽来时,乘其不备,先伤他的双目,这是他家祖传百步掷弹之法,百发百中的。尚向来胆大于身,区区虎豹不在他眼中,像这等事先戒备,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因他也自知身在客中,防有疏虞,不易收拾的缘故。 谁知天下事甚难以预料,越是你小心,那意外之祸也就在这小心时候发生出来。尚等了许久,忽地听得背后呼的一声,急忙回头看时,一个小身体已被身后那东西驮了起来,腾云驾雾价凌空而去。 却说子牙正在小心戒备之际,万料不到来的东西竟能悄没声儿从他身后暗袭,不等他发石相攻,已将他轻轻驮起,轰雷掣电价腾空而起,一霎时飞入云雾之中。钟离权这才有些惊慌起来,但他还是不肯堕泪的硬脾气,越是处得危险,越要拼起一副从容潇洒的架子来,况且他新近拜仙人为师,见师父云来雾去的,十分自在,心中好不羡仰。他那小心窝里唯一希望,就是想学这腾云之法,万想不到于此危难之时,先教他尝试这腾云的滋味儿。 这子牙也真顽皮,他就立刻转出一个念头来,想道:此去凶多吉少,一条性命横竖送在妖兽口中,好在它有这腾云之法,乐得在此身未死之前着实领略一番空中飞行的风味。如此一想,他又生怕路径太近,一回儿就到了妖兽窟xue,忙在这东西头上拍了两下,说道:“好朋友,我知道你很欢喜我咧,我就拼着把身子奉送与你做餐小点心儿,你也不怕我逃到天外去的,何苦飞腾得这般迅捷,慢慢儿走着,让我也玩玩这空中景物,你也不得十分吃力,彼此都有便宜,不好么?” 当他说这话时,自己也很知道这是无聊之思,一面说,一面还急急忙忙瞧看这上下四旁的景况风物。只见上面高不见顶,四周云烟迷漫,许多地方像有些楼阁亭台、飞泉怪木,他心中就认为天上神仙之府,这时倒不再欲羡他了。看到这里,才待俯视下界,同时把要求妖兽的话也刚好说完,只觉那兽似乎理会他的意思,容许他的要求,立时把腾飞之势放得极缓极稳。 子牙又惊又喜,不觉失笑起来,道:“怪不得我祖母常说,我这八字是逢凶化吉,遇到险处必有好人扶助。照现在看来,不但好人扶助,连妖鬼**也都和我有交情咧!”这时他横定了心,先自抚摩着那兽的颈毛,谢谢它的雅爱,这才从从容容的俯视尘寰。只见经过之处,有赤地千里,寸草不生;有人烟繁密,林木荣森;有极高的山陵;有深长的河水。一回儿好似经过大海之上,只见上面是天,下面是水,水天辉映,不辨界划,身行其中,好似一个大圆盒子,把身子装在里面一般。海风起处,那将坠的夕阳和新升的淡月一红一白,倒映海底,都被波浪掀卷,又似转轮一般,翻过一轮又是一轮,真天地之大观,世外之绝景。 尚看至出神,小孩脾气又发作起来,坐在那兽身上手舞足蹈的大声吆喝,竟把自己的危险和此去的苦痛完全忘得干干净净。照他志愿,恨不能再和那兽情商,在此玩个十天半月,然后再把身子奉酬它的雅意,却才死而无怨。不道那兽却再没大的耐性,见他如此疯狂淘气,忽然发怒起来,只见它蹄一紧,腾身而上,入于冥蒙之中,弄得子牙身觉寒冷,且除迷漫烟雾之外,不但海景不能再见,就想再看别的东西,也是一无所有。正在万分气闷、大骂亡八无情的当儿,猛抬头,见眼前涌现一座绝大城市,城市之中有许多巍峨宫殿,高耸云表,那兽竟把他驮入城中,直奔正中那座大殿而去。 尚至此方欣幸道:“近来倒常碰见些神仙,不要这地方就是神仙之府。那兽倒是好意带我来玩的,要是不然,怎不把我早早吃入肚中或挟回它的妖窟,怎么倒送我到这个好所在来。只恨它走得太狠,方才行过许多闹市,竟不及考察那些仙市的情状,倒真个不划算了。”心中正想着咧,蓦觉那兽向下一蹲,自己坐不住身,一跤翻下地来,睁目四顾,可不已到了那所大殿上了。大殿的情形在他眼中看来,横竖形容不出,是那么一种格局,怎样的考究华美,总之一句也说不上来。但能点头叹赏,认为非常有趣而阔大的地方,心中不住的感谢那个妖兽而已。 正徘徊间,就见有人出来,衣冠服饰倒有些像凡间皇宫中人,因他是京中人,常常可以看见,所以认得这是宫殿,又晓得皇宫中的服饰。但这人的打扮却和皇宫中人有大小宽窄之殊罢了。当下那人走至殿庭,向姜尚一笑,招手儿说:“老师召你进去,须要小心,不许顽皮,晓得么?”说罢,走近他的身边,轻轻拍了他几下,说道:“这一路的颠腾,倒不怕辛苦么?” 钟离权此时恍如置身梦境,不晓是怎生一回事儿,更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但想这驮来的妖兽绝是老师所派前来迎接我的。既然如此,可知危险二字是断乎没有的了。回头再瞧瞧那兽,原来是一头硕大无比的吊睛大灰豹。这算是豹中顶厉害的一种,子牙竟驮在它身上,奔波了这一夜,回想起来,倒也有些惊怕。 那人见姜尚立着瞧那灰豹,便笑道:“你还打算仍旧请它送回去么?放心、放心,等会见过老师,老师自然有法子送你到家也。”姜尚见那人猜错了自己的心思,不觉卟哧哧一笑,倒也不再和他分说,跟了那人走过几层宫殿,方到一处小小偏殿之上,只见一位装束尊严的人坐在上头,左右侍从不下十余人,分立两边,静悄悄没些声息。却见一老人,长头大耳短身躯。白须飘飘,慈眉善目,笑容可掬。老一手拄着龙头拐杖,一手托着仙桃,那子牙见之,大为吃惊下身而拜,道声:仙师万福!那老人曰:且莫拜我,玉清圣人在此,还不快下拜,更待何时?那子牙有转身拜元始,那天尊曰:三百年前汝来吾门下朝见,乃是师徒之缘,只因为师一觉三百载,至汝魂归地府,却多在人间走上一遭,今日汝可愿入吾门下!那子牙说道:弟子荣幸之至,还望老师收留!那元始曰:大善,即日起汝便是吾门下二代弟子,为师给汝赐名道号飞熊,汝意下如何?那子牙曰:全贫老师做主!子牙得了姓名,怡然踊跃,对元始前作礼启谢。那元始即命大众引姜尚出二门外,教他洒扫应对,进退周旋之节,众仙奉行而出。子牙到门外,又拜了大众师兄,就于廊庑之间,安排寝处。次早,与众师兄学言语礼貌,讲经论道,习字焚香,每日如此。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在洞中不觉倏四十余年。却说后事如何?下回分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