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寿
“豆腐脑”说起来和豆腐差不多,事先就磨制好了,装在密闭的木桶中。需要时用瓢舀出,盛在碗中,再撒上各色作料即成。 所以仅仅十数息,莫天问尚在与这自称“大仙”的老头默默对视,一碗新鲜热辣、散发着冲鼻辛辣之气的“豆腐脑”已经端上来了。 还真是“大碗”,足足如面盆一般!看来这两个老头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故而才有这样的特别优待。 干瘦老头收回目光,埋首盆中。但听得“西西呼呼”一通响动,和猪拱槽差不多。又是十数息,小山也似的一盆“豆腐脑”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这老头还意犹未尽,捧起面盆舔了一圈。之后依依不舍放下面盆,抬起衣袖随意一抹,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嗯。爽!” 莫天问越看越惊。宁子芙早就转回头,小手掩口,杏目圆睁,竟是对这吃相看傻了。 这老头又开始打量面前二人。似乎嫌摊主老石的油灯昏暗,直接就凑了上来,近距离瞅个不停。口中还不时打个饱嗝,辣椒和大蒜一类的调料气息阵阵扑面而来,熏得宁大小姐连连皱眉。 宁子芙一直隐忍,想在莫天问面前保持形象。终是忍无可忍,峨眉倒竖,玉手前指,正要发作。这老头却眼望莫天问开口了,“老夫王大先。小友贵姓?” “什么?”宁子芙前一刻刚想发作,后一息就忍不住嘻笑起来,“什么鬼名字,居然叫王大仙?” 老头朝她一瞪眼,神色严肃之极,似乎这名字神圣无比的样子,“小丫头片子懂得什么?老夫王大先。王者之王,伟大之大,祖先之先。” 这一回,别说宁子芙笑得花枝乱颤,就是苏醒以来从未笑过的莫天问,都是不禁莞尔。当然,他这一笑只是脸颊肌rou抽动,并不比哭好看到哪里。 这老头倒也有趣,脸皮之厚更是前所未见。普通之极的姓名,硬是被他扣上了“王者”、“伟大”、“祖先”三顶大帽。 莫天问双手抱拳,微微躬身,以示礼数。他现在倒是想说话,可说不出来啊! 宁子芙笑够了,一边擦拭泪花,一边从旁解释道,“我大哥姓莫。他声音哑了,说不得话。” 王大先依然一脸严肃。取过靠在桌旁的一面顶在竹杆上的旗幡,手指上举。尺许大一块布片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神算! 感情是位算命先生。宁子芙小嘴一撇,起身拉住莫天问的衣袖就想离去。可一抬头,看见莫天问神情庄重,竟是纹丝不动,心中大奇。 王大先手脚麻利地把笔墨纸砚一一摆好,随即开始问话,“小友来自哪里?” 莫天问稍一犹豫,写道,“西。” 王大先再问,“要去哪里?” 莫天问呆住了。他原本是想逃亡成国南方、刘伯他们的故乡鲁国,为此还颇作了些准备。如今自然是天南地北。心中好一阵彷徨恍惚,还是诚实作答,“不知。” 王大先点点头,好似早就知道,又问,“可想问前程?” 莫天问连续遭遇两个问题,终于彻底愣住了。 一幕幕回忆、一张张熟悉却又遥远的面目慢慢从脑海中闪过。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莫天问一片茫然。除了修仙,还能做什么?从小就先炼体后炼气。 自己不过是辆马车,路,母亲早就铺好了。他直到此刻才霍然发觉:这条并不是他自己主动选择的道路,原来是那么的陌生。 相反,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呆在这夜市里,身边全是凡人,他的心反而安定从容。有种亲切的,仿佛从来就在这里的感觉。 母亲最后说道,“天儿,盼你化婴成功。爹娘九泉之下也为你高兴。”化婴?实在太遥远了,他现在连重新筑基都不知道还要多少年。何况,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后,就算凝化了元婴又能如何?难道就是为了让九泉下不知身在何处的父母高兴? 莫天问心乱如麻,终于搁笔起身,向这老头深深的施了一礼,还从怀中摸出一捧、足有数十块的灵石,恭敬地摆在桌上,随后缓缓向来路走去。 “莫大哥!等等我!”宁子芙大急,赶紧手忙脚乱提着她的战利品追了上去。 这数十颗的灵石,对于炼气修士可是一大笔财富。王大先却并未急吼吼收起,反而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嘿嘿,这小家伙有意思。比别的家伙有趣多了。这小子,跟个凡人小姑娘搅和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处?” 这一晚,莫天问既没有睡觉,也没有打坐修炼,就这么坐到天明。当宁子芙来唤他启程的时候,却是骇然变色: 眼前的“莫大哥”两侧耳后,赫然多出了许多白发,神情沧桑之极! 河阳城是北楚重镇。传闻万年前就已存在,因地处青河之北而得名。如今城池仍在,青河却早干涸成了一道树木葱笼的山谷。 城池中等大小,人口约有十万左右,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因为属于楚国军事重镇,南北驻兵,东西驻民。中心最为繁华的地带土地价值高昂,历来都是权贵聚集之所。大楚“镇北节度府”便位于最中心的安宁街。 节度府衙虽然占地颇广,终究还是有限。大约是出于某种“攀附”心理,以府衙为中心,方圆十里里内除了府属官吏,不少富甲一方或地位名望出众的学士、商贾,都在此买房置地。位于安宁街东首尽头处的楚天镖局就是如此。 门脸不阔,显示出主人家的谨慎作风。门前的车马场倒是地方颇大,正中一块灰石台面,高插着三丈多高一面旗帜,上面气势不凡的书写着“楚天”二字。与寻常镖局不同的是,这旗帜上并未绘有猛虎雄狮一类镖局常用的图腾,只有一把造型古朴的弯弯吴钩。
时近正午,艳阳高照。 门前车马如龙,鞭炮鸣响和寒暄道贺声交相迎合,一派热闹喜庆、高朋满座的详和气氛。 今日是楚天镖局总镖头、名震大楚国的一代内家武学宗师宁中鹤的六十寿诞。持帖到贺或慕名而来的,清一色都是各界名流。武林名家,同道至交,儒门高士,连节度府都派遣了掌书级的高官亲临,由此可见,这位宁总镖头,不仅仅是武林高手,还文武全才,在官场之间更是长袖善舞人缘颇佳。 正午的日头很毒。高天杰和刘中玉站在正门前,不停朝着来客作揖道谢,汗水湿透了长衫,脸上却始终挂着谦和的笑容。 这二人的年龄都在四十上下,名份上是总镖头的师弟,其实师父宁远望早早亡故,都是师兄宁中鹤代师授徒。二人心怀感激,多年来都小心谨慎辅佐着师兄,力保镖局声名如日中天。 今天是如师如父的总镖头六十大寿,二人主动请缨来干这件知客的苦差,以示对师兄的敬重。主人不能亲临,弟子的辈份又低了些,也只有他们出来招呼,才配得上一众来客的身份。 随着二人不断与来客答谢寒暄,身后一个师爷埋头不断抄写着礼单,然后随手往管家处一递,管家扫上一眼,便扯开嗓门高声赞唱: “镇北节度使府掌书记王仲生大人,贺礼纹银百两!” “河阳城左司马刘季大人,贺礼纹银五十两!” “河阳书院院主公孙元吉先生,贺礼兽纹墨一套!” “五虎刀掌门彭天昆前辈,贺礼翡翠麒麟一对!” “……” 午时已过,来客居然未见丝毫减少。手持请柬的少了,不请自来的江湖人士却越来越多。来者是客,而且都不是无名之辈,贺礼也备下了,自然同样一一请入。 高刘二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苦笑。饶是二人内功精湛,却也架不住这烈日之下两个时辰的折腾,都有些吃不消了。同样苦不堪言的还有师爷和管家,一个记到手酸,另一个声音都快哑了。 蓦然,高刘二人不约而同的全身一震,微缩的眼睛内精光四射。 眼前站着两个中年胖子,一位花甲老者,还有一个道骨仙风的道士。 “这几位怎么联袂而来?莫不是要砸楚天镖局的场子?”高刘二人心中沉思,倒是一时之间迟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