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章 恩断义绝
到了傍晚,秦毅抱着他的吉他溜达进了大明宫。陛下李治午后才醒,精神依旧不振,没有到娘娘这边来。 依旧在寒凉水阁,秦毅陪着娘娘用了晚膳,然后又到蓬莱山小岛上散步消食。 夕阳余晖,到处都是一片柔和的金黄色,武媚娘走在前面,夏日的薄纱下是高挑丰润的成熟身体,身披着晚霞摇曳生姿。上了蓬莱小岛,临近水边,武媚娘轻松写意之下,忽的童心泛起,来到岸边弯腰蹲下,伸手向湖中撩起水花。裙服薄纱勾勒出玉腿修长圆润,丰臀挺翘饱满,一派御姐风姿。 秦毅在娘娘身后,看得眉飞色舞,大饱眼福。 忽然武媚娘停下手,任由夕阳下闪着金黄的水珠颗颗洒落,头也没回的问: “看够了没有?” “没呢,这才哪儿到哪儿,还……咳咳,哎呀,真是一派美景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秦毅一惊,赶紧装模作样的感慨夕阳美景。 “你个小混蛋!惯会装模作样!……咯咯咯……”武媚娘又羞又恼,回身撩起湖水,撒了秦毅一脸,看秦毅哇哇叫着跳了开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御姐的成熟风韵,掺合了少女般欢快神色,实在是娇媚撩人,只把秦毅看得双目放光,心里扑腾不已。正在抹脸擦水的手,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对这个女子,他开始只是因后世的文史记载而叹息,到之后一次次的心怀感激,再之后数次独处相聚,又忍不住为她的视野宽广、智慧超群而欣赏,贪恋与她发生的智慧碰撞,思想交融而带来的,在这个时代绝无仅有的无上欢愉,仿佛绝好的香茗,饮罢之后口有余香,回味无穷。 必须得承认,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可一次比一次的暧,昧,逐渐让他将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从只能仰视高不可攀的皇后,慢慢视作了一个成熟妩媚,风韵万千的女人。 一旦忽视了对方的身份,秦毅就发现,自己似乎正在逐渐靠近某个危险的区域,心底里却偏偏有些跃跃欲试。只不过以往他总是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天后娘娘,陛下李治是他敬重的长者,对自己也不错,他不能,更不敢让自己深陷旖旎的狂想之中罢了。 可一向端庄沉稳的娘娘,今日沐浴在暖暖的夕阳辉光中,忽然在秦毅面前绽放出青春活波的女儿娇态,一刹那间的风情,让秦毅在面对她时总不自觉的竖立起来的高墙,土崩瓦解。 双目贪婪的饱览美景不愿哪怕一秒钟的离开,血流在加速,口舌有些发干,心头有些微微发酸,有些慌乱,有些甜蜜,有些异样…… 这种情绪,这种感觉,怎么好像是…… 武媚娘被他直愣愣毫不掩饰欲望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面色微红,终于招架不住了,上前一步,一伸手轻拍了他脑门一下,在他耳边嗔怪道: “够了吧你,你个胆大包天的小yin贼!” 随着脑门上传来的一声脆响,颈项间她温热的呼吸,鼻息里是幽香迷人的女人气息,秦毅就感觉似乎心底的那层自我保护的壳,发出了‘咔嚓’一声响,龟裂的纹路开始蔓延开去…… …… “娘娘,吏部侍郎裴行俭求见……” 吴内侍的声音在花丛后的桥头那边响起,惊醒了两个深陷旖旎,向着禁地悄然迈近而不自知的人。 武媚娘一声微微轻呼,后退了一步一阵羞恼: “这都什么时候了!让他明天再……” 秦毅赶紧止住她: “还是见一见吧,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事的。” 武媚娘嗔怪的楞了秦逸一眼。 “罢了,就让他去水阁候着吧。我一会儿就到。” 说完慢慢向桥头那边走去,秦毅乐得跟在她身后,继续欣赏御姐丰润的身姿,却无意间发现武媚娘走得别扭起来,耳垂脖颈越来越红。 走着走着,武媚娘忽地回身一把掐住了秦毅的胳膊使劲一扭: “你还看!……” 接着转身快步走去,留下秦毅站在原地龇牙咧嘴的揉着被掐的地方抽冷气。 ********** 仙居殿陛下寝宫,李治面带病容,正在大殿外台阶上的回廊间慢慢踱步,活动着躺了一整天而僵硬酸痛的身体。身后的两个小内监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手里托着温水,另一个托着一个瓷瓶,里面是新近变身阉人的明崇俨恢复过来后才炼制的,尚药局奉御验过的第一枚药丸。 “陛下,时辰差不多了,是否用丹药?” “……嗯,拿过来吧。” 仰首将丹丸纳入口中,接过瓷盏渡进腹内,李治长出了一口气。 “娘娘呢?还在批阅奏折?” 李治对武媚娘的感情是复杂的。即因为自己常年病弱,别人又不放心,就把繁重的政务压在了皇后的身上,为此有点愧疚。可同时又因为皇后能力的出众,既有些隐隐的妒忌,又常常免不了的担心,担心娘娘权势声望日重。 “娘娘午后一直在寒凉水阁批阅奏折……” 小内监刚回了一句,下面台阶上忽然跑上来一个内侍,其中一个小内监迎了上去,那个内侍远远地在那小内监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转身退去了。小内监回身来到李治身边耳语起来。 李治一听,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接着又慢慢放松,怒骂道: “混账!公主看上了那小子,朕也爱他才具,皇后自然爱屋及乌,与他一起用个晚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内监赶紧低头道: “是……陛下说的是。” 李治不悦的一挥袖子,哼了一声: “以后这样的琐事,就不必来报了。”说完大步向寝宫里走去,心里烦乱,走得急了,没几步又有些气血翻腾,微微喘息,小内监赶紧抢上去一左一右的扶着李治的双臂慢步往里走去。 寝宫里,明崇俨一身低等内监的打扮,脸色依旧灰白。见李治回来,赶紧过来接过去扶着李治慢慢在睡榻上坐下。 …… 待李治坐下,两个小内监退了出来,在外间伺立着。其中一个面皮稍微黑一点的小个子内监忽然皱起了眉头,苦着脸揉了揉肚子,悄悄向里面瞟了一眼,然后低声对同伴说道: “哎呀,忽的内急起来,像是吃坏了肚子……” 另一个也瞟了一眼里面,低声道: “就你事儿多!……那你赶紧去,陛下想来一下子不会起身,我先顶着。你速去速回!” 那小的赶紧笑着道谢拱了拱手,轻手轻脚的快速离去,一下了台阶,忽的加快脚步隐入侧门之外。 …… 李治似乎依旧对之前的事情不满,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嘟囔着: “老是报这些没影子的事情。难道朕的皇后,会看上那么个毛头小子不成,当真是乱七八糟!” 明崇俨刚直起身就听见这话,身子不禁一震,赶紧低了头。李治又好像在坚定自己的信心,接着恨恨的道: “那秦毅身据大才,每次朕心情低落,这小子总能带来惊喜,让朕脱离烦忧。更不用说他在误把朕当做李敬玄的时候,还对朕不满意自己的政绩的言辞大为不满,说朕是了不起的好皇帝呢,其忠心又怎会有假?当真是捕风捉影,混账!” 明崇俨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身子微微发抖:这是在说那个秦毅!那个害得自己沦落到如今这般凄惨的贼军汉!这……这似乎是在说……?! 他这里抖得厉害,李治当然感觉到了。不禁皱了眉: “明崇俨,你抖些什么!怎么,你有什么事?朕跟你说,你虽犯了大罪,但只要你不再犯错,好好忠心做事,朕念你以往减轻朕头疼之苦的功劳,还是会宽宥提拔你的。” 明崇俨心一横:这是个机会!是个报这血海深仇的机会!虽然这机会将会首先要了自己的性命,可自己现在活着比死了又能好多少! 想到这里猛然匍倒在李治脚下,哽咽着哭号: “陛下!……陛下待臣,当真是如慈父一般!不仅不深究臣的罪过,还这般信任和恩宠,臣……臣……” 李治听他这样真情哭诉,心里也颇感高兴,还有点自得,似乎自己真的对他十分仁慈,颇有上古贤君以德服人之风。 “嗯!好了好了,起来吧,这没什么,秦毅就跟朕说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改之,善莫大焉……” “陛下!……陛下如此待臣,那臣对陛下唯有肝脑涂地!因此……因此有的事臣就必须禀告陛下,由陛下判断,哪怕因此惹得陛下雷霆震怒,哪怕陛下听后车裂了臣,臣也一定要说!” “嗯?……你说!”李治皱起了眉。 “秦侯胜吐蕃,陛下赐宴为之庆功的第二天,因娘娘失眠难以入睡,臣便为娘娘炼制了丹药送去,当时娘娘……娘娘与秦侯,二人在太液曲桥上饮酒观星……” “什么!……”李治一下子站了起来,怒容满面,脸色潮红。可接着又闭了双眼,使劲喘息之后,慢慢平复: “大胆!朕方才才说,娘娘爱屋及乌,那都是因为朕,因为太平都爱他的才具!你这狗奴才,居然还……” “陛下!臣不敢胡乱怀疑娘娘,只是将臣子所见禀报陛下,如何判断,陛下自然能辨析清楚。” 陛下震怒,明崇俨惊惧万分,浑身筛糠似的,强忍着恐惧解说着,偷眼见李治面色稍微缓和,又鼓起勇气接着道: “而且就臣所知,娘娘……不止一次的单独召见秦侯,大都是在晚上。……另外,公主七月八日庆生,臣正好送药,陪着娘娘秦毅和公主。那秦侯不仅阻止娘娘服用臣专为她炼制的助睡眠的丹药,还说什么弹奏乐曲更加有效,自告奋勇的要晚间为娘娘奏琴以助娘娘安睡…… 以臣之所见,秦侯对娘娘……独有不同。恐是嫌臣碍眼,当日天色尽黑,便将臣赶了出去……至于其情究竟如何,臣不敢胡乱怀疑,陛下自能明辨。” “你……你大胆!你……你还说不是胡乱怀疑!你……来人!将这狗才拖出去乱棍打死!” 宫廷禁军侍卫进来,将明崇俨双臂反绞就往外拖。明崇俨也不挣扎,只是嘴里依旧喊道: “臣知道若将此事告知陛下,自己难逃一死,可是陛下待臣如慈父,臣宁死也不能对陛下隐瞒。 陛下……臣死而无怨,但求陛下,让臣先把治疗陛下头疼顽疾的丹药药方写下来再杀臣。臣去了,陛下千万保重身体,少饮烈酒,注意休息,莫太cao劳,那种丹药每日日落之时,请陛下准时服用……” 明崇俨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李治听得又生出感动,叹了口气,喊道: “打!狠狠地打!……莫要打死了,就改杖二十!” 待卫士应诺拖着明崇俨远去,李治忽的抄起身边的瓷盏一把摔在地上,来回走动,面色愈发病态的潮红,气息紊乱浮躁,暴躁异常: “胡说八道!朕不相信,朕不相信!……” 说着说着,却又猛地一脚将身边的蒲团题踢飞了出去。 “来人!传,一百禁卫,跟朕去寒凉水阁!”……************************************ 寒凉水阁内,武媚娘又回复了天后娘娘的沉稳从容,不疾不徐的开口道: “裴侍郎,今年南选之事,不是已经定下来九月初出行,领职人选也确定了吗,怎么突然要提前?” 裴行俭先对着天后娘娘施了一礼,眼睛余光却瞟了一眼坐在娘娘右手之下的那个少年。 “回娘娘,原本是定下来了,可是下午收到黔州急报,其下羁縻州麻州都督黑伦渣头人,七月二日因病亡故了,两个部落首领和黑伦渣之子素来不睦,有取而代之的意图,麻州有些不稳。因此臣以为,应当早些南下,进行南选,同时也是对麻州一地的警告与威慑。考察麻州实情,定下新任麻州都督,免生祸乱。” “……嗯……可。只是既然如此,这南选领职之人,可要慎重选派,否则不足以应对复杂之局,不要反生不测。” “喏!” “洛阳东选和长安西选,今年还又到了四年一次的南选,吏部今年事务繁杂,身上的担子可是不轻啊,裴侍郎,辛苦你了!” “为国选士,乃臣分内之责,不敢妄谈辛苦。只不过……曾听陛下言,秦侯说过,吏部考评之法,尚有不足之处。今日正好秦侯在,能否请秦侯,为我解说一下,你说的‘五年计划,目标管理,绩效考评’,其详细内容?呵呵,秦侯莫怪,我这是真的很感兴趣,自听了陛下所言,依字面之意似有所感,却终不成体系,真是让人寝食不安啊,呵呵……” 武媚娘一听就乐了,又转向秦毅,白了他一眼: “可不是吗,莫说裴侍郎,就连我也早就想听一听了,可这混小子还老是藏着掖着的。” 秦毅自打进来就不住的观察对面的裴行俭。这位可是他后世里最为钦佩的大唐人物之一。文才出众,经史谙熟,特别是一生正直,更是勇于创新的实干家。另外,还是军神李靖一脉单传的徒孙、苏定方的徒弟,行军打仗,一生几乎没有败绩。 这位偶像,五十七岁了,鬓角已经开始有些灰白,双目依旧睿智沉稳,显得俊雅脱尘,看向自己的目光柔和真诚,没有一丝长者对年轻人时的倨傲。 秦毅歉然对娘娘一笑,接着恭恭敬敬的对着裴行俭行了个晚辈礼。 “裴公折煞小子了,娘娘,裴公,不是小子不愿说,而的确是这几项内容繁杂,其施行乃是从地方到中央各级官府朝臣,需要几乎所有人来共同努力方有可能完成。尚书省六部、地方各级官府、监察三院更是有职能、机构调整的必要才行,动作太大,必然触及很多人的利益。没有一个统一的思想,没有必成的决心和信心,没有强硬的手腕来保证,那根本不可能实行。因此,现在不说也罢……” 武媚娘一听就想对这个滑头开骂,裴行俭则听得更是心痒也就要开口。秦毅赶紧摆手道: “莫急,现在与其花心思在这种没有实现可能的事情上,倒不如听听小子的另外一条建议,这个是小子胡思乱想来的,娘娘经验丰富,裴公更是前辈里手,看看小子这个想法可有道理,可有实行的可能。”说罢,又对着裴行俭恭敬施礼。 裴行俭心里贴慰,看来陛下说这秦三郎对自己极为推崇,倒是真的。心里更是好奇,同娘娘异口同声的问道: “快说……” “愿闻其详……” 秦毅想了想,正要开口,忽然外面一阵嘈杂,似乎还夹杂着行进奔跑间甲胄摩擦,兵器碰撞的声音。吴内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哎呀,陛下来了,哎,陛下……” “滚开!” 皇帝李治暴怒的声音未落,人已经怒冲冲的闯了进来。 三人都是一下子愣住了,秦毅和裴行俭赶紧躬身施礼。秦毅弯下腰的瞬间,惊愕的发现李治盯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杀机,仿佛要择机而噬,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 武媚娘也惊诧道: “呀,陛下怎么来了,不是说身体不适,要好生休息的吗?” 可却发现李治凶恶的目光死死盯着秦三郎,再用余光往李治身后扫去,心头登时一惊,接着刺痛寒冷,脸色也一下子难看起来。 “好受休息?呵呵,朕再好生休息,只怕……嗯?裴侍郎?你怎么也在?” 李治暴怒之中闯了进来,这时才注意到,除了皇后和那个可能的所谓‘jian夫’之外……怎么裴行俭也在? “陛下,臣来向娘娘请示,羁縻州麻州的头人,都督黑伦渣因病去世,其地不稳,请提前南下南选。商议完了,又跟娘娘和秦侯一起讨论吏部考评之事,秦侯又有新的妙论,正准备倾听纶音妙策呢,呵呵……” “啊?……哦……” 李治一下傻眼了。本来盛怒之下一时冲动,不及细想,就在满腔妒火的燃烧中冲了过来,只想着但要看见什么丑事,就……若真如此,秦毅那厮肯定是要斩成rou泥的,可皇后这里就怎么样其实他也不知道。 可眼看裴行俭也在,听其言似乎三人一直在讨论政事,这……这岂不是自己捕风捉影妄加猜忌,行事荒唐嘛! “陛下,来得正好,呵呵,本来想听听陛下所说,当日南山秦三郎所言的什么‘五年计划,目标管理,绩效考评’究竟是什么,没成想这小子又说尚不可行。说是又有什么新点子了。你看看,他这点子怎么就这么多。呵呵,正好,他正准备开口呢,陛下正好没有错过,快来坐下,咱们一起听听吧。” 武媚娘忽的收起了适才一闪而过的满面阴霾,亲热温和的挽着李治的手臂走到中间案几后坐了下来。 李治心里有些乱:难道当真是自己多心了?可一看见秦毅端坐于右手案几之后,心里的那股不舒服又冒了起来: “呵呵,是吗,那倒是赶巧了。嗯……不过,不是说三郎要为皇后弹奏乐曲以助安眠吗?呵呵,朕也很好奇啊,三郎才学高绝,想必曲乐也是仙音,还是让三郎先来上一曲,让朕饱饱耳福吧!” 秦毅心头一震,已经大致明白了过来。这是李治怀疑自己跟娘娘给他戴绿帽子,来捉jian的味道啊,一股子酸味儿呢!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老子是心里犯规了,老子是怦然心动了,可老子什么也没干啊!心头不禁在一惊之后,就是一片怒火。还没等他说话,武媚娘已经笑着接口了: “呵呵,正是呢。当日秦三郎说起弹奏乐曲可助安眠,可还偏生说什么他居然不会琴瑟,哈哈,陛下你看,这岂不是好笑嘛。这还是咱们小太平的面子大,要不是她再三求着秦毅给我弹奏,他还不干呢。却又说只会什么‘急塔’,这不,还画了图样,让太乐署现做出来的古怪乐器。我也想听听,这急塔到底是个什么,能奏出什么样的曲调来,呵呵……秦毅,那你就弹奏一曲吧,要陛下认可了,我才准你去为我弹奏助眠,否则还是让乐工来吧。” 武媚三言两语,将事情杰说清楚,还把这弹奏助眠说成了是你李治的宝贝女儿硬逼着人家答应的。秦毅哪里还不明白,当即微笑着躬身应诺: “能为陛下娘娘弹奏,是小子的福气。还有裴公,等下倒是要让你见笑了。” 李治又一次的松了口气,心里颇不是滋味起来。可毕竟心头狐疑尚未尽去,笑着道: “太平?哈哈,这个丫头,倒是使唤起咱们的秦侯一点也不客气啊,哈哈。既然这样,来人,速去紫兰殿,请公主前来一同欣赏秦侯的琴音!” 裴行俭早就看出事情不对味儿来了,这时赶紧插话: “陛下,娘娘,呵呵,方才谈得兴起,居然忘却了世间,臣这才想起来,家中小儿今日行谢师礼,可不能耽搁,秦侯的美妙琴音,臣就无福享受了。臣请告退。” 李治准了。武媚娘心头一片冰冷,皇帝这是依旧不信啊!
李治已经破罐子破摔,非得要把事情弄明白了不可,不然心里老是膈应,那就别想舒坦了: “三郎当真是生而能知的大才啊,每每有奇谋良策。听闻皇后曾数次召见三郎,都谈了些什么,说来让朕也听一听三郎的奇思妙想。” 秦毅微微低着头,心里却是无声长叹: 我敬重你,这才总是心里顾忌,始终克制,哪怕心底真是动了情,也有意无意的总是跟御姐保持距离,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更没有把你脑袋上的帽子染成绿色的。可你这是做的什么啊,手持利刃的百余侍卫蜂拥而来,这是要取我的命?哈哈……这要是今天没有裴行俭在,估计现在自己的脑袋已经搬了家了! 心里不知不觉中,对李治的敬重,在他今日冲动的行为当中,和不依不饶的究根问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嗯,可不是吗,秦三郎确实是个大才,陛下当真是慧眼如炬啊,居然在花园里都能捡到一个能臣呢,呵呵……前些日子,我倒是召他来谈了谈对民生的看法。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已经整理成册了,都交代了吴内侍,让他明日一早,陛下一醒来就送陛下过目呢。” “当真?传吴内侍……” 吴内侍进来了。不明所以的聆听陛下垂问。 “可是有一册策论,是明日一早你要送呈给朕的?” 武媚娘满心苦涩,夫妻做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感情可言?心中对这个陛下,自己的丈夫,已经是彻底的绝望了,仅存的一点点对往日温情的留恋,再不复存在。 吴内侍偷偷瞟了眼娘娘,武媚微不可闻的点头闭目。 “是的陛下,就是秦侯在陛下赐宴庆祝击败吐蕃,秦侯在酒宴上大醉,又尚未拨发府宅,陛下让他留宿宫里的第二天,娘娘召秦侯问对,之后又召集几位学士讨论整理,今日方才完全整理好,中午时陛下尚未醒来,娘娘命老奴明日一早送呈陛下过目的。” “哦……”李治心里有些忐忑起来。自己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太平欢悦的嬉笑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门口: “哈哈,秦毅!……坏家伙,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太平窈窕轻快的身影跳了进来,喊了声‘阿耶!阿娘!’不等父母作答,就一下子跳到了秦毅案几前,插着腰居高临下的一脸娇憨,故作生气的叫嚷道: “臭秦毅!你干嘛非要跑到山里面,去那么久!回来了也不马上来看我!” 秦毅正满心的怒火,却被这快乐的小精灵扫去了大半的烦恼,笑着道: “我去山里,是想为公主捉捕漂亮的鸟儿做百鸟裙,可后来发现,再美丽的鸟羽,也不如我们的公主一根头发丝好看。公主哪怕是什么都不……穿什么都是最漂亮的。呵呵,这不是没做成百鸟裙,害怕公主责骂,不敢来嘛,呵呵……” 小太平被这家伙一句话就给弄得晕晕的,红着脸道: “怎么会,我怎么会责骂你……” 李治这下已经完全没了怀疑的心思,没见太平跟秦毅,这般两情相悦,含情脉脉的,正是一对璧人。自己可当真是糊涂了……可太平既然来了,那就还是问一下吧,不然不是白来了: “太平,三郎正说要弹奏什么曲子呢。听你阿娘说,你还逼着三郎晚间去给她弹奏助眠,可有此事?哎呀,秦侯可是朝廷倚重的大臣,怎能这般胡闹嘛!” 李治的语调好像在责怨女儿胡闹占用大臣时间,不体恤大臣一般,可此时在武媚娘和秦毅听来,心里只剩下了不屑的冷笑。 “咯咯咯……哎呀阿耶,我也是为了阿娘能休息好嘛!再说,又没用鞭子抽打他,怎能说是什么‘逼着他’嘛。嘿嘿,不过他要是敢不答应,那说不定我就真的打你了哦!”说到最后,小太平传过来冲着秦毅做了个鬼脸,还挥了挥小拳头。 “……哦,呵呵,呵呵呵,你看你这丫头,皇后,你看她,呵呵……怎么这般胡闹呢!”李治彻底歇菜了,满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这般作态,想来以秦三郎的聪明,一定看出点什么了。又是愧疚,又是郁闷,还有些下不来台,恼羞成怒的感觉。一挥手: “罢了,……哎,那个……朕也有些乏了,嗯朕就不听了,改日再听吧,朕就回去歇……” 武媚娘忽然一改适才的温婉微笑,猛地寒着脸怒声喝道: “陛下!” 李治刚离开席位的身子猛地一僵。 武媚娘正待要发作,免得他真以为自己软弱可欺!可一瞟眼看见秦毅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一下子又收了声。 不能啊,不能将陛下顶到下不来台的地步,否则他该要恼羞成怒迁怒三郎了……,使劲呼吸平复了一下满胸的怒气,缓和口气,温声道: “陛下!……陛下,这下你可放心了?” 李治尴尬无比,仍旧掩饰道: “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哈哈,皇后,你在说些什么啊?哈哈……三郎,你可听得懂吗?” 秦毅微笑着,满脸羡慕的诚恳的道: “陛下都没听懂,臣的智慧远不及陛下,又怎么听得懂?呵呵,……不过臣倒是真心羡慕,臣只看到陛下和娘娘夫妻一体,有时候有所心切,那也是关心则乱,情真意切。” “哈哈,好,说得好!嗯,三郎,还是你能明白朕的心思!” 李治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更对秦三郎这话无比受用。他没明着承认,可也没掩饰。偏偏又给自己找了个这么漂亮的梯子让自己下了台!哎,自己……当真是糊涂了!……明崇俨!都是这个狗贼!是他捕风捉影,挑唆自己,害得自己失去了理智!……朕要将你削首弃市! “那么,陛下,你看……臣妾这失眠之症,用秦毅来弹奏可有不妥?” “啊……哈哈,那有什么不妥的,朕虽没听到三郎弹奏,但以三郎之才,那还会有错?哈哈,三郎,你可要好生为皇后弹奏,不可随意轻忽,否则,朕可是要降罪与你的!” “喏,臣一定尽心!”秦毅心头暗骂,老子不但要尽心,还得要尽力! 李治打着哈哈灰溜溜的又带着侍卫们走了。 太平这才从呆愣中缓过来,不明所以的正要发问,武媚娘却心力交瘁的一下子坐下了: “太平,你今日先回去,阿娘有事要跟三郎说。” “不要!……” “太平……!” 武媚娘声音有些发冷,太平一下呆住了。委屈的眼泪就要往外冒,秦毅立时头大,赶紧上来劝说: “乖……啊,听娘娘的话,今日却是还有些事情。别哭,哭了可就不漂亮了,我们小太平可是最善解人意最漂亮的女孩子。明日我去找你,专门弹给你一个人听,可好?” 小太平看了看阿娘,又看了看秦毅,终于收住眼泪点了点头。 “你说的啊,要是明日你不来,我……我就再也不要见到你!” 秦毅赶紧拍胸脯保证,小太平这才转怒为喜,跟娘娘请了晚安,转身回去了。 水阁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时间一片寂静。 娘娘闭目坐在案几后,秦毅站在门口,看向不远的太液池。 时近中秋,月已将圆,明月的倒影在太液的鳞波中片片闪动。 李治今日无功而返,暂时是不会有什么事了,可这种感情上的事,一旦有了开端,就很难恢复到从前。而君臣间有了这样的猜忌,不管自己今后怎么谨小慎微,就好像一片完整的玻璃上有了一丝裂痕,这裂痕不会消失,只会在某个时候乍然扩散,直至砰然碎裂。 武媚娘睁开眼,就看见秦毅挺直的身影矗立在门口,寂静无声,任夜风吹拂起他白色的儒衫。心中越发黯然: 往日他就若即若离,而从今后,他,就将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心里锥心刺痛,一个声音在呐喊: 不……不要…… 却不知此刻犯了牛脾气的秦毅心中也在怒号: 凭什么!你是皇帝就能无所顾忌?完了哈哈笑着一走了之?我秦毅来到这世界,若是还要一辈子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甚至即便如此,依旧随时会被你们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取走性命? 不!我要活的轻松自在!我要活的恣,意放,,纵!我……要权势和力量! “三郎,你……便去吧……我不会怪你……永远也……” 武媚娘不知何时站在了秦毅的身边,跟秦毅一样,静静看着太液波澜。脸上平静中透着一丝萧索,一丝期盼,和一丝绝望。 秦毅转身看着她,看着她美好动人的脸庞上拼命想要掩饰的悲伤,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呵呵……媚娘,该给你弹奏乐曲了。” 顷刻间,刚才还强作镇定的武媚娘已经浑身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泪流满面,哪怕一片模糊,可她却努力的睁大了眼睛,盯着秦毅笑了,嘴角微微上翘,微笑渐渐转而成了轻声欢笑,再变成了放声开怀…… 媚娘……他叫我媚娘! 还有比这再完美动人的答案吗?…… 泪水滚滚滑落,却笑得风情万种,笑得得意万分,笑的心酸甜蜜,笑得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