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赌桌败敌
整个赌场忽然静了下来,人人都被这边吸引,人人都对这个灰衣少年有无穷的好奇心。 他们都已知道,他的身上只有五十两银票的赌资,所以,他凭什么跟财大气粗的通天客栈的大老板风爷赌?又凭什么能赢?而且,居然还要赢回那一位花中扇的性命。 ——现在的陆小凤,无疑已是众人重点关注的对象。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标准的赌徒。一个赌徒,只有当他的手里拿着一副好牌时,才会春风得意。在每一个赌徒的眼中,只有赢家才是天之骄子。 ——陆小凤是否将成为超人?主宰着命运? 陆小凤很自信,他相信自己的智慧与本能,能使他控制机遇。 旁观的所有人,虽然还是看不出他与风爷的神情有丝毫变化,却已经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种紧张的气氛。 于是每个人都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神经都像是一根弦那样拉紧,花中扇,更是紧张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这一局赌,直接关系到他的生死存亡。他处在风口浪尖,忍不住后悔自己从一开始就赌得太大,就连自己的命也被自己拿来抵输了,现在居然要劳烦别人帮他赢回来。 风爷瞧着陆小凤,突然笑道:“不想公子年纪虽轻,涵养却非常不错。” 陆小凤也笑了笑,道:“你过奖了。” 风爷又道:“公子养气的功夫既然如此到家,那么对‘赌’这一道,想必也就精通得很。” 陆小凤道:“不,其实我才第一次赌。” 旁观的人们,立时有了一些sao动,他们都不太相信——这个少年,才第一次赌,就已能够如此沉着自信。 ——泰山崩于前,而不乱。 ——陆小凤,此时的他看起来,对于赌,是那么有经验,一个十足的赌精。 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人,不论做什么,也不论是不是第一次做,都好象是行家出手,就好象他们一生下来便是做这个的。 陆小凤,无疑是这样一种人。 风爷的眼睛闪闪生光,在盯着陆小凤的手,好象发现了新大陆。正是野兽那样的直觉,令他知道——这是一双不简单的手!绝不简单。 陆小凤的手,是一双晶莹、雅致,犹如象牙雕成的手;修长的手指,沉稳有力,指甲修剪得光润而整洁。 风爷开口了:“如果你赢了,不仅仅能够赢回花中扇的命,还能拿到一万两银子——”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显然还有话说。 周围的人群却马上炸了开来,这简直是非一般的豪赌—— 一条命,另加一万两的现银! 风爷继续说话,在一字字道;“如果你输了,就不好意思,花中扇自然要死!还有,请你也留下你的手来,一只手五千两银子。” 在人们嘈杂的话声之中,陆小凤的声音还是很清亮,在悠悠道:“我早说了,我不会输,我的手也不止这么一个价钱!” 有一个人冷不丁在呼喝:“这小子疯了,他以为自己是谁!” 风爷看着陆小凤,却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若干时日以后,这少年必将名满天下。 赌场,又安静了下来。 桌子上整整齐齐放着一副玲珑小巧的象牙牌九,以及一对雕刻精致的象牙骰子。桌子旁边,站着一个女人,负责洗牌、发牌的女人。 她一双灵活的眼睛,一张薄而灵巧的嘴,光这么两样,就使人看起来不会觉得讨厌。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衫和软靴,干净得令人瞧不见一丝灰尘。 “小女玲珑,特来侍候两位,替两位洗牌。”玲珑的口齿很伶俐。 玲珑又道:“洗牌是小女子,骰子也是我掷,以说中骰子之数者,为庄家。” 她眨着眼问陆小凤:“请问你选骰子的数,单还是双?” ——“单。” 玲珑道:“那么风爷就选双了。” 骰子滚动,跳出来——十点,双! 风爷做庄。 风爷坐在那里,坐在陆小凤的对面,眼睛在闪动着慑人的光芒。 他笑了:“抱歉,才一开始,你就没彩头,是我做庄。” ——做庄有绝对的优势,庄家和闲家的牌,如果同大小,算庄家胜。 只见玲珑两只漂亮的手,己熟练地将牌洗匀。然后两张精致的牙牌,被一根铜制的细棍推到陆小凤面前。陆小凤轻轻将两张牌叠在一起一一上面的一张,是六点。 他看了看自己的对家风爷那一张明牌,七点。他的眼睛沉凝、锐利,令人不敢去逼视,若是瞧你一眼,足以令你的心跳停止。 开牌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令众人的面色,不觉一阵青一阵红,掌心也不觉渗出了冷汗。 陆小凤,却仍在微笑。 庄家风爷石像般一动也不动,一双眼睛显得冷酷,突然,他缓缓道:“少年人,你现在悔赌还来得及!我会放你一马,你也不要再来管花中扇的闲事。” 陆小凤道:“我做事不会后悔。” 风爷道:“难道你真的如此有把握?” 陆小凤不再多说什么,微笑着要掀起牌。 风爷道:“你牌都没看。” 陆小凤道:“没必要看了,牌是不会变的。” 他的牌掀起来,一点,竟然只有一点!他的底牌是五点,加上那张明牌是六点,一共十一点,扣去了弊十,就是一点。 风爷突然狂笑:“一点!一点……” 花中扇的身体一软,跌在地面,瑟缩着,不敢再抬起头。 ——这该死的少年,为什么这么敢赌! 陆小凤还是笑:“不错,就是一点。” 风爷大笑道:“好极了……你就瞧瞧我是什么牌吧。” 他把牙牌拿起来,放在手里,手上的青筋突然已现出来。 ——人人都以为,他接下来是要摊牌。 陆小凤的手却突然动了,一拍,风爷拿牌的手,便立即被按在桌子上。陆小凤的这一只手,似乎亘古以来就已经拍在风爷的手上,从来没动过。 然后,陆小凤的手又松开了。 风爷压力一解,还是抓着牌,他不知道陆小凤这一拍究竟有何目的,冷笑着道:“我的牌不用看了,肯定比你的一点大。”牙牌抓在他的手里,他一发力,竟然捏得粉碎,碎片向四处射出。 他狂笑,霍然长身而起。 陆小凤也在大笑:“风爷输了,你根本就没有点!” 风爷冷冷道:“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牌毁了,现在当然变得没有点了。” 陆小凤却又道:“不!我说没有点的意思,你的牌是个弊十!” 弊十,十点,也就是无点。 ——风爷的眼神越冷了,一直在发光。 陆小凤的两只手不知何时已伸在桌下,他一用力,只听“波”的一声响,桌面当中突然有一块跳起来。正是刚才风爷的手被他使劲按住的地方! 陆小凤抓过这一块,只见上面有两个深陷进去的牌印,任何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凸出来十个圆点。 ——是一副倒霉透顶的弊十! 风爷虽然将整副牌都毁去了,以为毁尸灭迹,死无对证,却不知道牌早就在桌上被陆小凤留下了证据。 众人全张大了嘴,瞪大眼睛,也不知是惊奇,或是赞美。 风爷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不错,是你赢了。” 他感到很奇怪,问:“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能知道我开出来的一定就是弊十。” 陆小凤道:“因为你前面开口叫我不要再管闲事,我认为,既然你已必胜我的小牌,又何必突发慈悲呢?而且老实说,你本就不是什么善人。”
陆小凤,话说得一点也没客气。他完全不给对方留情面,这理所当然,因为一搞不好,对方就要砍掉他的双手做为赌资。 ——自己多余的开口,才显出破绽,风爷一下明白,叹了口气。 陆小凤拿起桌子上五十两银票,另加一张一万两的巨额银票。 其实那张五十两银票,只不过是象征性的赌资,风爷看中的,是他的神仙手。 司空摘星还在老巷的巷口,现在很气愤。 他本来是很开心,遇见花满楼后,有了点收获。 对这个收获他很满意,觉得这瞎子很大方很有趣。可是,他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人,有趣得要他的命。 陆小凤手到擒来五十两银子,看到他赚钱就跟拣钱一样,司空摘星却气死了。 有趣有很多种,花满楼的有趣是因为大方,陆小凤的有趣是因为令对手头疼。 司空摘星,很不想自己碰上这样有趣的对手。 他在巷口发了一会呆,又突然笑了。愿赌服输,他觉得这个自称“陆小凤”的灰衣少年确实很有意思,决定自己下次再见到这个人,就请他去喝酒。 他刚有了这样的打算,就又看见了陆小凤。 司空摘星看见陆小凤和两个人走在一起,那两个人之中他认识其中的一个,就是花满楼。 他翻了一个筋斗,忽然跳到他们面前,嘴巴在动,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花满楼听出了他的声音,想起他来,道:“他是我们的恩公,我们才认识不久。” 花中扇两眼泛出泪光,一脸的感激和崇敬,看着陆小凤:“是啊,我的命是他救回来的。” 司空摘星根本不知曲折:“怎么说?” 花满楼道:“恩公在通天客栈用五十两银票赌了一局,不但救了我爹,还帮他自己另赢了一万两……” 他还没说完,司空摘星已经在叫。 他并不是听见了“一万两”才兴奋起来:“什么!那五十两他是从我这里搞去的,而我又是从你这里拿的。” ——从某人身上施舍出去的钱,先是在一个乞丐那样的偷儿,又不知什么原因,钱转到了另一人的手中,最后这人却凭这个钱,无意中救下施舍者父亲的命。 世上的事情,有时候总是很巧。 司空摘星一时觉得,冥冥中一切都有天意。他旁边每个人,也都同时觉得天意高深莫测。 花中扇现在只对一个问题感到奇怪,在问陆小凤:“小哥,你为什么知道自己不会输呢?” 陆小凤笑了:“这是自信……” 他并没有说老实话,因为很不好意思说。他总不能开口说——他如果输了,最多只输掉五十两;花中扇的命,完全与他无关。毕竟花中扇好赌成性,咎由自取。 “我完全没有一点压力,有气势便有了风头。” 花中扇骇然道:“怎么会没有压力,要是你输了,风爷不是要你当场留下两只手么?” 陆小凤笑眯眯,问他:“请问,他虽然说了这一个条件,可是我在开赌前有答应过么?全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花中扇哑然,心下更骇然。他很想马上趴在地下,对眼前的少年,做一个“五体投地”之大礼。 接着,花中扇的眼里又露出了崇拜的神色,那是一个赌徒遇到高人时才会有的眼神:“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能提前知道风爷会毁牌?还有为什么不直接就抢过他手上的牌,却将牌在桌上按下印子,以做证据?” 陆小凤回答他:“请问,如果我直接抢过牌,他会怎么说?是不是会说我拿到手上偷偷换了牌,出老千?至于我怎么知道他即将毁牌,其实也不知道的,我按印子的目的,不过为了提防他换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