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导火索
深冬的渭河已经结了厚厚的冰,原本奔腾的河水,也被寒冬束缚,成了一条僵硬的睡龙。 官军与闯军隔着已经不再是天堑的渭河对峙,寻找着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决战机会,漫长血腥的巡哨拉锯战沒日沒夜的上演,给各自的上司带回这样那样的敌方信息. 但是,官军斥候的素质实在是不敢恭维,在死伤累累之后,每一条信息的带回,都掺杂了太多的个人观点,也有的根本就是躲在战场远远的,用胡说八道來敷衍任务,更有的斥候带回來的信息就更加自相矛盾,让上峰将佐官吏看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如坠雾里,不能决断,要想打好这一仗,必须要真正摸清闯贼的一切部署。 钱同,作为边军杨鹤最信任的中军,这次决战被委以重任,代表杨鹤,带着边军里倾尽全力拼凑出來的两千战兵参战。 钱同的到來,不但以三边总督特使的身份,更以其绝世的才华,立刻取得了陕西巡抚李应期,还有这场大战的指挥者,总兵杜文焕的赏识与倚重,每每决策都以为手臂。 钱同不但被杨鹤重托,更早就与张元联盟,无论是昨日的富贵升迁,还是以后的飞黄腾达,一切都要依靠这个张元武装,与其说双方是盟友,还不如说双方已经混为一体更加恰当。这场大战,他更希望张元的张家军在其间立功,因此上,对于这场决战更加上心,为官军排兵布阵出力绝大,慢慢的,就连李应期和杜文焕都顷刻不能离。 七万对四万,在人数上看,官军有绝对的优势,但是,在实力上,钱同更看好闯贼,这是实实在在的的东西,这也是他感觉身上担子更重的原因。这场大战,双方都摆出了孤注一掷的架势,大家也都知道,此战胜负的后果。 钱同知道,取得绝对的胜利,对于官军朝廷來说,绝对不易于痴人说梦。虽然整个陕西在勤王军出征之后,竭尽全力收罗了七万,各地县府也都在杨鹤,李应期,洪承畴等严令下,破天荒的不再推诿拖沓的全力动员起來,各地堡寨豪强,更是难得的团结起來,有人出人,有钱出钱,让整个官场军队士气振奋。但取得绝对胜利,还是绝对不可能,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 之所以明明知道自己一方不能胜利,但还是全力以赴,在官场,只是希望能在这一战之后,保住现在存在官军朝廷手中的地方,不要全部落入闯贼手中,也希望这种不惜血本的一战里,挫折一下闯贼的实力就好,让闯贼在这一战之后,能够消停一段时间,不要多了,只要三五年,不,哪怕是一两年也好,只要有哪怕是一年时间,等朝廷解决了京畿附近的入寇女真,就会腾出手來,再组大军,彻底的围剿闯贼。 而在豪强士绅,也希望如此,一旦闯贼席卷全陕,那自己等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你沒看见那些生存在闯贼七县里的难兄难弟?一个个虽然依旧富足,但一个个也都成了小猫,面对自己的佃户,都要点头哈腰,别说如当初那般要生要死,就是随便呵斥,都可能招來闯贼委派的乡长村长的介入,更要命的是,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个监军士,那帮小子一出现,几乎就等于这个世代豪强的灰飞烟灭。 打败闯贼,哪怕是仅仅是保住现在的状况,都值得大家也必须全力以赴。 然而,面对混乱矛盾的信息,让官军的调动布防,产生绝大的难度,现在这种危机时候,稳坐大帐,挥斥方遒是危险的,是不负责任的,是绝对的自杀行为,掌握第一手资料信息,已经是刻不容缓。 身为巡抚,当然不能亲身犯险,一镇总兵更是不能轻离大帐,贺人龙更是被无数军务忙的脚不沾地,剩下的几个高层决策人里,只有钱同还能抽出时间亲到前沿,这种危险在为了自己,为了张元,为了朝廷,还是值得冒的。 一早,在五十张家绝对强悍的子弟亲兵的保护下,钱同骑着马逡巡在战场前沿,对沿途道路地形,还有沿途的集结驻军详细的进行了一番询问。 询问的结果,当然让他的心越來越沉重。不知不觉间,他们这小队人马竟然接近了战场的最前线,渭河那雪亮的冰川已经在望。 “先生,前面已经是战场了,那里天天都有厮杀,危险万分,请先生回转吧。”一个陈家兄弟紧张的拉住了钱同的战马。 对待钱同,张家军都知道他的重要性,对他的称呼,一直以先生尊称。这次出巡,张元队精挑细选出來兄弟一再交代,不得使先生有半点差池。 而这次出巡,虽然有他们兄弟五十人紧随保护,其实,在周边,更是派出了近千人马紧随前后,清理沿途随时出现的闯贼哨探,就在刚刚,他亲耳听到南面不远处传來一阵阵呐喊厮杀声,那一定是自己的兄弟和闯贼的斥候遭遇了,再向前,绝对危险。 钱同看看左近严密的防守,再听听远处已经平息的厮杀,虽然内心恐惧,但在心忧战况之下,还是决定冒险前行;“还是往前走走,看看闯贼敌营,做到知己知彼。”说完这话,看看身边都是张家子弟,不由长叹一声:“机会只有这一次,胜利了,能保住我们的未來,失败了。”想想,却是无处可去,再次长叹道:“失败了,我们只能远走山西,成为客军,那时候,我们还能做什么?” 钱同的说法,当时让跟随他的张家子弟全部默然,是啊,胜利了,也不过是保存了现在陕西的地盘,但,一旦失败了,那只有成为客军,寄人篱下,那时候,还有什么才是自己等出头的地方? 当初,想着为家人报仇,想着在张家不断扩大的商业网络之下,有充足的粮饷,有无尽的流民,能在剿灭闯贼的这段战争里,成就一支张家军,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封妻荫子,光耀门楣,现在看來,似乎,这都成了一种奢望,这一战,不但关乎上位者的官帽,更关乎张家的未來,以及,现在,依附在张家的陈、王、赵,李,等等士绅贵族的身家性命。当然,也包括了这位钱同,钱中军。 “请先生三思。”那位陈姓子弟谨慎的建议道。虽然知道,前行得到第一手敌情,对于张家军的必要,但是这位为张家军勾连上下的钱同中军的安危更重要,沒了他的上下勾当,那自己的张家军将万分艰难。 钱同再次看看前后,再次评估了下周边的环境,“我们还是前行吧。”说着,将战马一代,率先起步。 既然钱先生执意要前行,那大家也只能舍命跟随。 其实,大家对前行的危险,也并不是很担心,原因无他,那就是一早张员外就已经安排了几乎完备的安全体系,这一路上,几乎被张家亲兵事先扫荡净寂,虽然,面对强悍的闯贼,张家一方肯定已经是死伤累累,但这有必要,也值得。现在看來,渭河西面,应该再沒有了闯贼的巡哨斥候,安全,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題。 于是,在钱同的坚持下,在张家子弟认为沒有危险的情况下,这个小队,往渭河岸边靠近。 牛儿还是无精打采的趴在渭河东岸,不顾手下小队兄弟的埋怨,就那么好死不死的看着对岸,心中也不知道想着什么。 这时候,对岸一队骑兵保护着一个文官接近渭河西岸,原本半死不活的牛儿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來,再不像原先那样朦朦胧胧。 “兄弟们,大鱼來了,我们抄家伙,准备着。”牛儿当时压低了声音呼喊着已经懈怠了的兄弟。 那些还在嘟嘟囔囔抱怨的兄弟,这次得到头领的一声招呼,当时兴奋无比,一个个跑回自己的位置,全身心紧张戒备了起來,纷纷抽出自己的腰刀,有几个兄弟还慢慢的在草丛里倒退,似乎想退回战马的圈地,准备一旦袭击不得手,立刻上马冲击。 当时牛儿大怒,低声呵骂道:“小崽子,这时候不是冲锋的时候,赶紧上來,拿起你们的弓弩,给我找好了机会,一阵箭雨过去,射死那个打头的文官,那就是我们的奖赏银子,快。” 于是,那几个被骂的转眼觉醒,对啊,我们手中有长弓,有骑兵连弩,只要敌人接近河岸,那就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攒射,那大功还不是唾手可得? 于是,几个人又连忙连滚带爬的跑回了原先的位置,将手中的长弓或者是连弩安置好,紧张的瞄向了对岸。 钱同沒有感觉到对岸的危险,因为,按照惯例,巡哨都在河岸这边,闯贼,沒有一个窝囊废会趴在对岸躲避战争厮杀,那对闯贼的兄弟來说,那就是一种耻辱,因此,他坚信,已经清理过的渭河东西,再沒危险。 于是他上前,于是,他在手打凉棚观察河对岸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群闯贼在对岸的草丛里突然站起,紧接着,一片乌鸦一样的长短箭矢扑面而來,,难道,闯贼也有怕死鬼? 这是钱同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