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阴谋阳谋
高迎祥一番豪饮,对于他这个酒量颇宏的人來说,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不但如此,反倒是一种提神的功效,笼着身后新置办的披风,低着头,慢慢的边思考边走,老嘎哒就默默的跟在身后。 回头看看也是一脸轻松的兄弟,对,这时候,高迎祥已经将老嘎哒看作了自己的兄弟。 懂得进退,懂得尊卑,尤其,他根本不去揣摩自己的心思,而只是按照自己的将令尊行,这样的忠诚才是真忠诚。 回过头,慢慢的走在城头,看城内乌压压一片新附人头,看城外乌压压一片自己的老部下,心中不由规划起來。 这些青壮可以编入自己原先的队伍,那些老人孩子嘛,也不会浪费,再下次夺堡战斗力,就让他们去消耗对方的弓箭礌石。 这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嘎达,现在都变得多话起來,不吝惜将他知道的所有赞美之词奉献给自己的大闯王。 老嘎哒人忠厚诚信,有他的这种想法不足为奇,因为,在这步步惊心,在这被吕世的阳谋逼迫煎熬的沒有退路的时候,大闯王在逆境里,竟然依旧举重若轻的将那吕世的阳谋一一化解,不但化解,而且让那吕世吃瘪,怎么不让人敬佩有加? 阴谋不可怕,阴谋识破了,那就是一个笑话,可怕的阳谋,他的计策就针对你的弱点,就那么明明白白的摆在你的面前,这堂堂正正的计谋绝对让你束手无策,但即便是这样的阳谋,竟然也被自己的大闯王借力打力,化死结为利己,而且还堂堂正正的还吕世那毛头小子一个阳谋,让他吕世也只能干瞪眼束手无策,因为只要你想继续利用我们大闯王,那你就必须容忍我们这么做,必须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裹挟你想依靠的百姓,明目张胆的损人利己,这是什么样的智慧?想象着打落门牙和血吞的吕世样子就解气开心。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再打上几仗,不但得到了我们需要的钱粮,而且还能得到我们最需要的丁口青壮。”想象着即将到來的兵强马壮,老嘎达兴奋的小声道。 高迎祥心情很好,也不怪老嘎达贪心,站住身形,慢慢的转过身,对着一脸崇拜的老嘎哒轻轻摇头,笑着道:“这样的事情只能在一而不能再二,做了这次也就算了,我们还是在休整之后继续西行吧,进入山西才是我们的最终目标。” 高迎祥这么一说,老嘎达倒是莫名其妙了,怎么,这样的好事怎么就不可再做呢?难道吕世会放弃他原先他的策略吗? 看到老嘎达疑惑的眼神,高迎祥更加满意这个忠心但不太聪明的亲信,作为亲信,只要忠心就好,太过聪明就会有什么不应该的想法,那样的忠心就不纯了。 于是,难得的,高迎祥耐心的跟老嘎哒解释期间关窍。 “不是吕世不让咱们这么办,而是百姓不会再上当了。”说着这话,高迎祥第一次在内心感觉到了,自己与吕世的区别,但这只是在内心里,看看堡寨里,那乌压压低垂的人头,高迎祥心中沒來由的一声叹息,同样的替天行道,为什么他吕世就做的那么得民心,而自己却被许多人误解?这个答案,自己暂时不能理解,但一定会理解的。 当然,在高迎祥理解了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是众叛亲离,已经是被俘就义。 其实,无论高迎祥本身如何,作为明末的一个英雄也好,枭雄也罢,他毕竟掀开了一顿轰轰烈烈的历史,一断可歌可泣的经历,毕竟是一个悲情英雄。 当然,这时候的局中人,还沒领悟到这些。 在寂静的城墙上,看着大闯王尽在掌握,充满睿智的脸,老嘎达想想也真是这个道理,就不由惋惜的看着黑压压东倒西歪在堡寨离睡着的百姓,不由惋惜的长叹。 这次來的人还是少了啊,但下次,还有人上当吗?不会了,阴谋的作用就只有一次,就像现在一样,见不得光的。 高迎祥踱步城墙垛口边,看着一地的百姓,扬起头,也在自问,这些人里,真的理解自己的,和真的想跟着自己的有多少?怕是沒有几个吧,其中就包括身边忠心耿耿的老嘎哒。 这是不是一种英雄的寂寞和孤独? 这是一个难熬的夜晚,在四周堡墙上彻夜不熄的火把照耀下,李纯后沒有半点睡意,心中除了懊恼还是懊恼。 看着同样沒有一点睡意,满面凄苦焦虑的老娘,心中只有轻声叹息。 自己贪图当时那一石的粮食,不顾娘亲的忠告,竟然还贪图老弱的那一斗的粮食,将老娘至于生死之地,我们都是清白的皇帝子民,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至于这世道饿死老爹,其实在李纯后的心中也为皇上解释,现在的大明,东有鞑虏扣边,北有蒙古鞑子sao扰,南有南蛮作乱,现在这西北又有天灾连连,杆子遍地,国用艰难,暂时停发了自己秀才粮米也算是自己替皇上分忧,这也怪不得谁來。 跑,这是自己决定的,无论如何也要逃出去,绝对不做这贼人帮凶,让自己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让自己的祖宗蒙羞。 但眯着眼睛看四周的戒备,逃跑现在是根本不可能,今天白天的时候,也有些心怀皇恩的百姓强烈要求出城,回到自己的村落,但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一顿大刀,人头纷纷落地,然后那些人头被那些沒有一点怜悯之心的杆子挑在了城头。 现在,那些无辜的脑袋还在惨白的月亮地里,在那些血红色的火把中摇摇晃晃,似乎述说着自己的不干。 自己不能死,一为老娘,二为自己这几十年的诗书,还沒为皇上效力,怎么就能轻易抛却这有用之身?活着才是道理,才是一展胸中抱负的根本。 天亮的时候,随着一阵阵吆喝,一群凶神恶煞的杆子冲进了人群之中,挥动着马鞭刀背,赶着大家起來。 排着队,慢慢走过分发食物的地点,李纯后紧紧的拉着老娘生怕两人走失。 早饭很丰盛,每人两个馒头,一张大饼,一小撮咸菜,被按照人头数目,安排在一块空地上蹲下吃饭,老娘昨天吃了两顿饱饭,现在心忧儿子前途,却怎么也吃不下,李纯后就在身边解劝,其实还不是一句句沒有道理的白话? 但看看老娘实在不吃,就趴在老娘的耳朵边,轻声道:“娘亲,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吃下,只有这样,在未來的几天里,我们才能寻找机会逃跑,若不然我们跑不动,那一切都是枉然。” 闻听此言,老娘眼神一亮,点点头,轻声问道:“我儿,你怎么办?” “娘,从贼我是绝对不做这不忠君之事的,因此上,我仔细观察和偷听了那些杆子的行动,他们下一步将绕过宜川县城,边破堡寨边朝东去,因此上,孩儿决定,只要离着县城最近时候,我便背着老娘躲到路旁,然后直接投奔县城官府,赵梓县尊还是好官,到那时候,,” “说什么呢?难道在串联造反吗?”娘两个的低语,立刻引起了监视的杆子注意,当时过來,上來就给李纯后一马鞭,当时在李纯后的脸上打出一道鲜红的口子。 李纯后连忙低声赔礼,连连解释,不过是老娘胃口不好,自己正劝着老娘吃饭好跟上大军前行,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个道理还是知道的,说个不好便让自己等吃了板刀面,沒看见这些杆子杀起不从來,哪里还手软? 老娘也开始将一个馒头吃了,但还是将剩下的大饼和咸菜悄悄的揣进怀里,等着逃跑的时候好有个储备。 等大家吃完,那些杆子吆喝着,将这些百姓编队,开始开拔,开拔途中,那些杆子不是去防备敌人的偷袭,而是将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些百姓身上。 走在行军的路上,李纯后细心的观察了路径,杆子的确开始绕行宜川县城,仔细眺望,都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宜川县城那破败的城垣,于是,李纯后和身边负责看押的杆子小心道:“这位将军,我老娘尿急,请允许她老人家到路边树丛方便一下。” 那杆子看看他,当时不允,但李纯后从大道理到小道理,直说的那杆子头晕,只得不情不愿的放了他娘两个去道边树丛里方便。 一进入路边树丛,李纯后哪里还敢怠慢?背起老娘就跑,等那杆子发现已经晚了,想要去追,却是行军急切,不能掉队,于是,就只能看管的这些手下更严,即便是方便也都要他们就在路边解决,绝对不敢让他们离开自己半步。 李纯后背着老娘,同时也汇合了几十个沿路跑出來的百姓跑到了宜川城下。 等看到高高的宜川城,和那城上密密麻麻的官军,李纯后立刻上前招呼:“军汉大哥,我等是被杆子裹挟百姓,现在脱难來投,请军汉大哥开城放我们进去。” 还沒等李纯后话音落下,城上一个将军大喊:“贼人诈城,开弓放箭。”于是一片羽箭下來,立刻就换來城下一片哀嚎。 李纯后老娘为救儿子,身中数十箭,含恨而死。 得脱大难的李纯后正扶尸憾哭的时候,却听到城上一阵欢呼,“快下城,快下城,砍了贼人首级向上峰请赏啊。” 这一句呼喊,彻底的震惊了李纯后,官吗?匪吗? 看看即将打开的城门,李纯后知道,如果自己再呆在这里,那就被官军杀了冒功,原本的忠君爱国便轰然坍塌,咬咬牙,丢下老娘尸身,左右看看,心中暗道:“官军是这样了,那我就投了那吕世去,为老爹老娘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