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有眼无珠
平阳县,就紧靠着临汾县。 从荀城到平阳县城,距离虽是不远,可是上回跟父亲去介山,荀昭已经是体会过在这个时代赶路的滋味。 坑坑洼洼的不说,坐在车上就像是进了两千年后的游乐场,一颠一颠的矸得人屁股疼。即使是遇见一座小山,也只能从旁边绕过去,一绕就是好半天。再加上车马带着人和物用,走的更是慢。 荀立尽量赶早出发,原本是想着赶得快些,能在天黑的时候赶到平阳县城。岂料走到半途,遇上一场大雨,只能在路上投宿一宿。第二天又起来赶路,路上却是泥泞,原本只走一天的路,竟然走了两天。 等赶到平阳县城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一日的黄昏。 县城的大门,申时末就要关上,城门边的门吏,已经在催促着进出的行人车辆。这个时候原本进出县城的人就是多,再一被催促,跟是拥堵在门口,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荀立亲自驾一辆车,载着妻,子二人,好容易等得城门顺畅了,刚想驱车入城,却猛得听见门前一阵喧闹。抬头去看,只见一辆带着闭厢的双驾的马车,速度极快,从城门里窜了出来。 门边的行人,见马车窜来,纷纷朝两边躲闪,有来不及躲闪的,未免被车辕擦到。一时间惊呼声,喝骂声,四处扬起。刚有些顺畅的城门,顿时又拥堵成一团。 荀立所驾的车,正行到门边准备入城,当下也是吃了一惊,荀立连忙扯起缰绳,向后带了几步,才免了两车的相撞。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野人。”双驾马车被荀立所驾的车所阻,前进之势为之一滞,驾车的车夫立刻抬起眼皮,朝着荀立这里骂来。 “你……你……”荀立见这辆迎面冲来的马车横冲直撞,顾忌着气度,尚且未及发作,倒是反被车夫怒喝,顿时气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闭厢的马车上,厢帘缓缓的拉了开了,一张削瘦蜡黄的长脸,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左右看了荀立几眼,又把目光放到了坐在车上的林氏和婢女春绿身上。 其实说起来,林氏也是貌美,虽然生了荀昭,又已经是年近三十,却仍是风韵尤存。婢女春绿,是林氏亲自选的,只有十三四岁,正是俏丽可人。虽说汉代规矩不如后世多,女子抛头露面也无不可,可若有人如此盯着看,也是无礼,被看的又是自家母亲,凭谁也按捺不住,荀昭顿时不禁有些怒意,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车厢内人。 看了片刻,车厢内人忽得发现荀昭正瞪着自己,又是见荀立衣着也是光鲜,略皱了下眉头,才缩回身去,又把厢帘拉了回去。 “郑度。”一声低沉的轻喝声,从车厢里传了出来,车夫听见主人轻喝,也不敢再停留,只是狠狠的瞪了荀立一眼,一抖缰绳,向城外奔去。 “这……这……无礼……无礼……”荀立气急,伸出手指,指着越跑越远的马车,见着马车已是跑远了,转回身来,又指着正在门边若无其事一般的几个门吏。 “这等凶徒,你等岂是能让他在城下肆掠。”荀立瞪大了眼睛,愤愤的看着仍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的门吏。 “这位郎君,可是外乡来的吧。”见荀立气岔,终于有个看起来稍微面善的门吏凑了过来。 “我们是从临汾来的。”荀立刚要开口,却听见荀昭坐在车上回了一句。荀立回头看一眼儿子,也暂且闭上了口。 “呵呵,那就是难怪了。”门吏呵呵笑了几声,摆了摆手,似是欲言又止。 “请问这位郎官,难道此人竟是如今的县令不成?”荀昭又继续问道。 “呵呵,只怕是县令也没有如此风光,须得顾着名声才是。”那门吏听荀昭称自己为郎官,又见荀昭长得可爱,也是心喜,怎会料到这小子长了一副七巧玲珑的心眼。 “莫桑,只在那里闲话什么。那位郎君可要入城?”说话间,县城门边的人,已经是催促得走了个干净,其他几个门吏赶着要回家,在那里叫喊起来。 “呵呵,这位郎君既是外乡来的人,便不要多问就是。没见那些被擦着的路人,也只是自认无眼。”被叫做莫桑的门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朝着城门里走回。 “如此歹人,白日里横行霸道,竟是没有王法不成?”荀立虽是要顾着风度,却也忍不住对着那群门吏喝道,“你等既食俸禄,如何却是袒护于他,要你们守这城门还有何用?” 荀立气极,跳下车来,伸出手指,指着门吏怒喝。 “呦……一个外乡之人,竟也是敢在平阳城下肆掠。”当中一人,见荀立竟敢对着自己这边怒喝,顿时不禁愕然。 “郎君,还请快快进城才是。”门吏莫桑,仍是苦笑,只劝着荀立赶快入城。 荀立虽是儒雅,可也是心性疾恶,适才被门吏回上那么一句,顿时也是生出了拗劲。 “你等今日若是不说出一个究竟,,这城门不入也罢。”荀立虽然面上仍是平和,可是荀昭也是知道,父亲只怕是已经怒到了极点。 “郎君既然不入城,那么也别怪我等无礼了。”刚才说荀立肆掠的门吏,虽见荀立一家衣着光鲜,可心里却猜想着不过是一个外乡人罢了,兴许还只是路过。 又见荀立较真,更觉可笑,拉过莫桑,就朝城门里走。走到门里,竟是要直接去推动城门。 “郎君……”莫桑回头朝荀立喊着,可是却又被旁边的人拉了进去。 两扇沉重的巨大木门,发出几声刺耳的“噶吱”声,“咚”的一声合了上去。
“你……你等……”荀立没有想到此间门吏居然会如此无礼,顿时不禁目瞪口呆。又是叫喊几声,门里竟是毫无回音,想来是那些门吏故意不搭理。 “目无王法,目无王法。”荀立也再顾不得风度,抬起脚来,就朝着门上重重的踢了几下。 城门“噶”的一声,又拉开一条缝隙,两个门吏忽得从里面冲了出来,一边一个,抓住荀立。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冲砸城门,先给我拿下了。”适才关门的门吏,也是耀武扬威的从门里走了出来,指着荀立喝道,“此人口口声声王法,岂不知冲砸城门,也是犯了王法。” 原来,那几个门吏见荀立衣着光鲜,又带了颇多财物,陡然间竟是起了贪念,私下商议了,想要乘机讹诈一二。听荀立在门外踢了几脚,顿时不禁大喜,连忙冲出来拿人。 林氏和春绿两个,见荀立居然被门吏拿住了,当下也是大惊失色,就要跳下车去护住。 荀昭见了,连忙伸手拦住母亲,自己跳下车去,走到荀立身边,开口说道。 “父亲大人,此间门吏横行不法,袒护豪强,须得略展薄惩才是。” 两个拿住荀立的门吏,见虽是拿住了荀立,可父子两人,却都毫不惊恐,顿时也不禁有些心虚,拿着荀立的手,也是松了开来。 打头的门吏,正是适才斥责荀立在城下肆掠的,听荀昭说话,也是心里一惊。又抬眼朝荀昭一行看去,可见荀立行路,竟是拖家带口,心里又稍定了些。朝廷虽是偶然也会派谒者入各地巡查,可哪有谒者会是拖家带口行走的。 “吾儿所说甚是。”荀立挣开两边门吏,整了下衣冠,开口回道,“若不是亲身所经历,岂会知道此间吏风已经败坏如此。” “你这小子,口出狂言,竟当你是县令大人不成。”打头的门吏,见荀立和荀昭两个在那一说一答,丝毫不把自家放在眼里一般,心下不禁有些骇然。 荀立适才忍让,看起来倒是不像手握权柄之人,如今却又口气不小,难道竟是郡中豪强或是高官子弟? 可即便如此,自家妻弟也是县里的主薄,眼前一行,既不是平阳本地人,那么只要自己不犯下大罪,最多就是回家呆上几日,等过了风头,稍后又会回来。哪里有外乡的豪强高官,会整日里盯着一个平阳县的城门不成? 心里这么一想,顿时胆气又壮了一些,只是不敢再朝荀立呵斥,却是欺负荀昭年幼,向着荀昭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