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梦魇之二

    南北向的蜘蛛大道上空荡荡，不见巡逻的卫兵，也没有夜行的居民。她越走越心惊，城市中一个人都没有。

    铅灰色的石制建筑，临街的窗户大敞着，从镶嵌着半月形彩色玻璃的窗户里看去，里面空无一人。奴隶的手推车随意的被抛在街角，里面还盛放着一筐海胆。

    压抑的苍穹下一片沉寂，永不熄灭的魔光早已经黯淡。

    仿佛在她沉睡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千年。时间的流逝带走了整个城市的居民也带走了所有的生机，如今这里只剩下一具空空的外壳。

    在空荡荡的城市中，她独自漫步在街道上。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音乐飘入她的耳中。这音乐若有若无，似悲苦似哀诉又似庄严的祈祷。远处有脚步声向她站着的地方走来。她站在原地，起先她只听出那是送葬的音乐，后来随着这群人转过了拐弯，越走越近。她才看清楚她们的装束和身份。

    音乐声越来越大。低沉的笛声中夹杂着风琴的空洞压抑。

    一位穿着紫黑色袍子的女性领着长长的两行送葬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盖上了黑丝绒的棺材，由几个身穿麻布衣服的人抬着。最后又是两行送葬，像开头的那两排人一样。所有人都身披荆棘，光裸着脚踩在地上。整个队伍缓慢地、庄重地前进。她们的衣服像大理石的雕塑那样僵直，在行进中纹丝不动。听不见她们发出的任何声响。

    仿佛这群人只是大理石雕塑在夜晚复活了过来，在无人的街上开始游荡。

    玛塔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们，极度震惊。

    这群人中每一个熟人都在她心中激起了惊讶和诡异的感情。领头的是奥西莉亚，紧紧跟着她的是莎尔蒂恩和希尔维斯。瑟德和瑟琳娜，家族里的人排在棺材前面，而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跟在棺材的后面，这些人都来自这座城市。没有人注意到她。仿佛整个世界将她排斥在外。

    她的母亲——奥西莉亚走在最前面。她骨瘦如柴，脸色呈现一种灰暗的光泽，荆棘压着她的脊背，让她直不起身来。这样的奥西莉亚是他从未见识过的可怕。紧接着，希尔维斯与她擦身而过，他的面貌不复俊美，手中捧着带火的荆条灼伤了他的手，留下点点鲜血落在石板路上。每个人都在痛苦中跋涉，但更诡异的是她们如同没有知觉的罪人默默承受着这样的苦楚。

    玛塔试图呼喊却没有发出声音，她高声大叫引起这群人的注意力，却无人理睬。这些人如同鬼魂一样从她的身旁飘了过去。

    她只好紧紧跟在她们的身后。

    丧歌又响起来了，阴沉的螺号也加入了这合奏。尽管她努力保持镇静，玛塔还是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凝固。这群人一直往前，走啊走啊，应和着轻缓忧伤的笛声，她们一直走进了戴尔文家族的大门。那银灰色的尖顶她十分熟悉，那些人一直往西南方向走去。一直到了戴尔文家族的墓地。

    灰蒙蒙的大地。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密密麻麻的墓xue里埋葬着这个家族在数千年所有的死者。

    在雾霾之下，所有人的表情都不甚清楚。

    极有默契的，这群送葬者在一个挖好的墓xue前停下了脚步。奥西莉亚开始挖第一铲土。抬棺人放下了重负。

    她怀着疑惑和好奇走上前去，想看看她们埋葬的到底是谁。

    至高的神明啊！墓碑上清楚的写着——玛塔·戴尔文。

    城市中心的钟声在此时响起。

    玛塔猛地一顿，终于想起了什么。她反身冲向棺材，猛地把棺材盖掀在一边，不可置信的发现里面紧闭双目的正是她自己的面孔。

    她头发根根直竖，挥手推倒了棺木，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啪嗒一声，她又大叫一声。

    这一声让她的意识重新回来了。

    视野中充满了刺眼的光芒。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桌上的蜡烛被她刚刚的动作挥落到了地上。

    再次看到眼前的桌子，房间和陈设。这熟悉的一切让她心悸不已。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流了一额冷汗。

    刚才的梦境几乎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它到底想表达什么？

    梦中发生的一切让她想起了那个著名的预示，一位国王在梦中审判了一位隐去名字的罪犯，他判了犯人死刑，接着神谕揭示了被隐去的名字，国王判决的正是他自己。

    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都为忘记这个梦而努力。梦中的那种预言式的压抑太真实了。真实到她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确在某个时刻发生与某个地方。

    吃完早饭之后，本该是谒见主母。关于第三家族的新变化，她们也需要作出相应的调整。弗莱娅的马其顿肯定不会与她母亲的马其顿完全相同。了解你潜在的敌人，是所有家族必做的功课。

    但是今天奥西莉亚不在家中。今天不是执政议会召开的日子，玛塔暗想，主母去了那里？一个主母是轻易不会离开家族的。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她亲自前往？

    三位贵族女性对视一眼，各自分开去干自己的事情。

    作为长女的瑟德本身是学院的教员，又负责家族士兵的训练，平时最为忙碌。瑟斯丽也有自己的事情。玛塔想了想，决定把早上的时间安排到祭司团和勒贝特家族。

    在到达祭司团的时候，她在空气中发现一丝异常的因子。

    从外表看来，今天的祭司团与平时无异。但是以一个老道的眼光来看来，祭司团外松内紧。除了原本负责巡逻的人员之外，还有大量的暗哨。魔法陷阱和屏障增加到了可怕的数目。

    所有人都紧绷起神经。

    更为严重的是，像她这种非固定人员都没有被召集，只有团里真正的核心人员负责防控，监视着一切可疑之处。这些成员都已经脱离家族，她们才是祭司团的核心。无论城市动荡到什么地步，她们都受到绝对控制。

    玛塔看着层层叠叠的岗哨皱起了眉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她今天临时有事回团中，恐怕同样被埋在鼓里。

    当她刚刚试图走近驻地内的时候就被客气的拦了下来。一名祭司礼貌的请她先离开，依照团长的命令，祭司团今日关闭。

    她的口吻虽然非常客气，但是内容是不容置疑的。

    “副团长呢？”团长肯定是见不到了，见到崔尔或许有一些消息。

    “副团长大人今天也不见任何人。”

    带着疑惑，她离开了驻地。在离开前的一瞥之下，她看到了奥西莉亚还有其他几位主母从一条小道走进了侧面的营房。那栋营房紧贴着团内最大的房间，原本是索兰尼的住处，后来被改造成了她亲卫的训练地。

    整个营地中弥散着一股奇异的气息。让人感到战栗胆寒的压抑气息。那是类似于神明的味道。出现在蛛后将她的幻象投影到这个位面时候出现的气息，但是现在，这种气息更明显。几乎可以感受到那里浓厚的邪恶混沌之力。

    怀着满腹的疑问，玛塔驱策坐骑，往勒贝特家族而去。

    就在玛塔到达商业家族的奢华建筑时，执政主母们正聚集在一个不大的房间中。这个房间被围的滴水不漏。掌管城市的主母们一个不漏的出现了，奥西莉亚斜眼看去，刚刚在昨天取代了她母亲地位的弗莱娅也在此列。

    在所有主母的吟诵下，房间中央的火焰在不同的光谱间飘移，从橘色到绿色，最后成了亮红色。火焰的尖端渐渐幻化成一颗无毛的脑袋，然后继续往上延伸、膨胀。火焰被蜡融妖的形体给吞没了，一团半融的热蜡构成了拉长的双眼和不停滴蜡的血盆大口。

    在这位蛛后的侍女面前，所有主母都低下了头以示谦逊。

    接着，以相同的方式，从其他四团火焰中生成了另外四位蜡融妖。

    “神后侍女，向您问好。同时也问候您的主人，统御蜘蛛的女王。”诸位主母首先问候到。

    “神后接受你们的祝福。”其中一位蜡融妖，或者是所有的蜡融妖一起回答道。因为她们具有侦测思想的能力。主母们也不确定回答她们的是哪一位。

    她们上前了一步：“这就是我们不请自来的客人么？”

    法斯特主母看了看周围，回答道：“是的。这异样正是我们召唤您的原因。”

    所有蜡融妖的细长的双眼转向了躺在角落地上的生物。

    这一切都是由那个盒子引发的。祭司团带回来的盒子当晚就上交给了执政议会，所有的主母当中没有人认识这个东西。有人建议法师们可能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于是它又被送到了教院的法师长那里。但是还没等主母们研究出什么结果就出现了意外。昨天早上，原本保管盒子的侍卫昏迷了，这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力。但是，不幸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段时间内任何接触过这位亲卫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