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收割
到处是嗖嗖的弓箭破空声。 黑暗精灵骑手从玛塔的身旁呼啸而过,撞开大门,冲入了庄园中。门口的一行卫兵尚未作出反应便已经倒在箭雨之下。从庄园大门到城堡不过数百步的距离,在高速奔驰的骑手身下不断缩短。 太松懈了! 庄园的大门甚至没来得及关上! 直到寒光迎面而来的时候,还有守卫尚未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偶尔有从城堡里冲出来的士兵,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敌人胆敢攻打这座城堡,这里现在可聚集着谷地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物!而出现在眼前分明是谷地人的噩梦——黑暗精灵。他们在日光之下肆无忌惮的屠杀着。这群卓尔是如何突破北方的防线?在大白天突入到后方的银雀镇? 难道剑堡已经陷落了? 无暇思索,已有悍不畏死的卫兵抢到门口,正欲铰起正门口的铁链阖上大门。守卫多姆一把抓起身旁的盾与剑,试图在大门阖上之前冲锋出去。 门口守卫的尸体堆积了满地,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昏沉欲睡。 多姆强打起精神,举起长剑,迎上了冲锋而来的敌人。坐骑逐渐逼近。 箭雨扑面而来,一只飞速划过的箭在他的视网膜中留下了急促又模糊的残影。 “笃!” 他头一偏。 他的眼睛在激动中猛的长大了,冷汗点点滴落,心脏在胸腔中急速的跳动着。 “我还活着么?” 扑通一声闷响,他的背后多了一点重量。多姆颤抖的回头,一个卫兵在他的背后缓缓栽倒,他的双手还抱着大门的绞索,一只闪着乌光的箭尖钉在了他的额头,尾羽轻轻的颤动着。他的身旁是是一地的尸体,将缓缓合拢的大门抵住了。 他发狂般的嚎叫一声,举剑向前冲去。 一名卓尔战士反手将弓箭插回背后,长剑从右手划出。一道寒光闪过,被夺取生命的多姆像同伴一样缓缓倒下。骑手毫不停留。袭击者们在坐骑上挥刀砍杀着所看到的一切生灵。眼看就要撞上城堡正门。乌压压的黑云如同潮水般分开了,大部分骑手从正门口分流而过。一部分战士一跃而下,从被卡住的大门口冲了进去。他们如水银泄地般流入大厅。焦虑而绝望的守卫在这里遭遇上了这些嗜血的袭击者,他们的盾牌和重剑在杀手如舞蹈般优美的攻击下如同孩子的玩具轻易破碎了。守卫们举起手头的武器,绝望的组织起此生最后一次冲锋,但是如同无根的石头,很快淹没在浪潮之中。 看着眼前的景象,玛塔深吸了一口气。 她站在城堡门口的广场上,凝视着眼前的这座城堡。 从远处送来的暖风,糅合着各种成熟果实和百合花浓郁的味道,与从城堡内飘来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奇妙的味道,刺激着黑暗精灵敏锐的嗅觉。她胯下的坐骑因为这气味而轻轻的颤抖着,却没有丝毫移动,忠于职守的钉在原地。 一轮火球高悬在头顶,代表着谷地十二区的旗帜在城堡前的广场上轻轻飘扬。 她的面前是二十个高阶祭司,这些人配合牢笼之石是卓尔们这次突袭的杀手锏。在她们的共同施法下,禁制术笼罩了整个城堡,锚定了整个城堡和其中的所有物体。防止了任何消息,任何人利用法术从这座庄园逃脱。如果那些大人物们在第一轮箭矢之后还没有逃走,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 虽然已经在地图上看到了千百次,但是如今,这座城堡活生生的展现在眼前,还是别有触动。 作为初代领主的别宛,这座建筑兼具美观和防御性。层层叠叠的门楼,钢铁大门,向内凹进的阳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城堡最高处的哨探。多次攻防之战在这里留下了历史的痕迹。 这些曾经帮助领主抵御过多次内战的设备,如今在异族的进攻下不堪一击。 整个城堡在粉碎音波的作用下轻轻晃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绝望术、混沌悄悄侵蚀入城堡的内部。 坚固的大门半敞着,下面倒下了无数尸体,不见生灵,畅通无阻。祭司和战士们利用浮空术直接跳进了二楼和三楼的阳台。三两个一组,以迅捷的脚步和锋利的刀刃消灭着眼前所见的一切生灵。 空气中满是血腥味,弥漫着绝望的气息。大部分守卫和侍从在发出惨叫之前就已经倒下。在出其不意的突袭和周密的准备之下,人类甚至没有来得及组织一次像样的反攻。 混沌术笼罩了整个区域,银雀堡的正式守卫当中没有多少法职者,但是使节们带来了不少私人护卫。正是这些要价昂贵的法师们给祭司们带来了最多的麻烦。但是缺少合作和忍耐的特性让他们一个个被祭司们清除。 代表生命的心灵之火在一只只熄灭。偶尔有一两个轻轻颤抖了两下,那是代表反抗的挣扎,但是很快就在更凶猛的撞击下暗淡下去。 玛塔低头看了看坐骑下的阴影。从她们突袭开始,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第一层,所有的灵魂之火熄灭了。 代表死亡的潮水蔓延开来,地下室,全灭。 第二层,还有零星的反抗。有几个格外闪耀的花火还在抗拒之中。 死亡之潮涌上了第三层。 地上的阴影缓缓移动着。 第二层,全部熄灭了。 很快,有卓尔从第三层的窗口露面,打出代表成功的手势。 她身旁的半精灵法师杰夫在轻微的颤抖,他的牙齿在打颤。仿佛震惊于这样肆无忌惮的、单方面屠杀。然而,他的身旁是这群恶魔中最邪恶的成员。索兰尼、崔尔、玛塔。这三个指挥官都在他的身旁。 这些人在至高森林中遇到了他,把在族灭之后侥幸逃亡出来的他带了过来,否则他现在仍然在森林中游荡着。 现在,他无比后悔当初跟随这群地下卓尔的决定。 恐惧!震惊!痛苦!悔恨!侥幸! 他也曾见识过狩猎和屠杀,见识过他的族人如何对待那些被俘虏的人类奴隶。但是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数千人如稻谷般被收割,从大厅内流淌出来的血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脚下,不肯闭上的眼睛圆睁着,满地残肢断臂。生命如同最不值钱的东西被随意的抛掷。 而这些死者和他分享一半的血统。 这些人类全因为他而死,如果他不曾把在日光下活动的秘诀告诉旁边的这个纯血卓尔。或许根本不会有这次狂欢。 他的瞳孔放大了,但是还是咬紧了牙关。 如果被她们读取了内心,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这些来自地下深处的卓尔们会如何对付一个心怀叵测的半精灵。仅仅是一个念头,就足以让他调转身份,成为被凌虐者中的一员。 他察觉到到来自右侧玛塔那怀疑、探究的视线,努力把自己的良知压在内心深处,任凭这血的波涛将他轻轻冲击。不敢让丝毫情绪侵入他的内心。 玛塔若有所思的看着杰夫。来路匆忙,虽然知道杰夫的族人已经全灭与森林中另一只卓尔,她还有一些细节问题想要弄清楚,却看见他脸色惨白,仿佛不胜阳光的刺激。 她打住了话头。 此时,突袭已经处于收尾阶段。一组组的卓尔在城堡内不断的搜寻、集中。 她将自己的魔力扩散到最大,笼罩着整个城堡,搜寻着不属于卓尔的气息。 突然,远方一个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罗伊斯! 法斯特家族的王子竟也参与了这次行动,这是她在出发前始料未及的。看来法斯特并不像表现中的那么无力。 他从三楼窗台轻轻一跃,敏捷的落在地上。当三位指挥官朝他看去时,他站在阴影中朝着玛塔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这位高阶祭司过来。 索兰尼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小小动静,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声。
“去吧,别让这朵撒伦多之花久等。”她点头示意道。 玛塔心怀疑惑的向罗伊斯走去,想象不出他要对自己说什么。 罗伊斯左绕又绕,终于在城堡的背后,一丛花圃中停下了脚步。这里树林丛生,灌木茂密。 她看着罗伊斯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又变了一个样子啊。 第一次见面是酒馆中游荡的流莺,第二次是贵族酒会上众人追捧的高傲王子,在私下则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这一次,他又换了一身打扮。银灰色的秘银锁甲勾勒出充满力量的身躯。秘银弯刀随意的插在腰间。披风上还有沾染自敌人的斑斑血液。 这小小的花园内种满了鲜花,就连秋季也有不败的鲜花绽放。一人半高的玫瑰花丛下,罗伊斯站在那里等她走近。 他只露出侧脸,如丝绒般的大朵花苞衬托出他得天独厚的优渥相貌。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毫无瑕疵的脸。想必深得诸神的眷顾,拥有古典的美却没有在卓尔中常见的欲壑难填破坏这份美感。他表情肃杀,胸膛微微起伏,带着杀戮之后的餍足。 这个战士如同家族珍藏中那把锐利无匹的武器,平时深藏于镶满宝石的刀鞘中,拔出之后随时可以饱饮敌人的鲜血。 但这个人此刻明显怒火正炽,眼神如刃。 是因为杀戮?还是因为这在地下不曾见识过的烈日? “叫我到这里,是准备打劫我么?”即使不愿接受他的野心,但是面对如许人物,玛塔忍不住轻佻的开了个玩笑。 他的口气是与过往亲昵截然不同的冰冷:“不是打劫。我只是在想象如果像对那些人类一样对你的话。往那美妙的脖子上划上一刀,不知道流淌出来的是苦汁还是毒液。” “你!”即使自负城府,面对这样狂妄的挑衅,玛塔忍不住涌起了无法遏制的杀意,“够了!记住你的身份!谁允许你用这种口气对一个女性说话!” 罗伊斯嘲讽的一笑,抬手将一个小袋朝着玛塔扔去。 玛塔一抄手接过那个小包。很面熟,小包里装满了小颗的钻石。和她当时交给贴身侍女时候的状态一模一样,连袋子封口都没有拆开过。 “如果你想收拾我的话,不用去找我的属下——普洛文扎诺。亲自来告诉我。我保证我会亲手完成你的任何委托。”罗伊斯冷笑道。 暗杀的对象是委托人的上级,被抓个正着。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事情?玛塔已经开始考虑在这里亲手除掉他,当然事后免不了对法斯特让步,或许真的要迎接一个来自他们家族的男子。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男性,想让他留下最终的遗言。 但是那双眼睛太锐利。两个人眼神对视。他的表情异常凌厉,目光森然。那深棕色瞳孔下闪烁着白银的光芒,在对峙中燃出炫目的火花。两人的面孔上都笼罩着厚厚的面具。无机质、冰冷的外壳一直以来都紧紧笼罩了真实。时间一分一秒逝去,这层外壳在对峙下缓缓的破裂,一条条裂缝划过,寸寸龟裂。 浮夸的假象褪去,黑暗精灵优雅矫饰的皮囊下是一嗜血狂妄的猛兽。正蠢蠢欲动的伸处了爪牙。 真该死! 罗伊斯看着玛塔的表情从无所谓渐渐变成阴沉凝重。 “没想到你也有说不出来话的时候。”罗伊斯嗤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不过记住——下一次,我绝不手下留情。” 看玛塔一声不吭,罗伊斯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掉头而去。 两人擦身而过。 突然,他止住了脚步。 “谁!” 弯刀出鞘的速度奇快,银色的刀光一闪,两个人从他身侧茂密的树丛里面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