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潜流
当夜时分，莫瑞亚在和他的织法者同伴一起坐在那栋别墅的大厅里。临湖的窗户大敞着，微风从湖上送来凉意。他们所做的、谈论的都和当下局势毫无关系。“今天给我说说撒伦多吧。只有这个你出生的城市你从未说过。”棋盘是用黑木制成的，现在上面布满了黑白两色的棋子，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两侧 。白色的骑士步伐庄重的向前移动了一步，停在了对方的黑曜石雕刻的法师面前 。这样的游戏和交流已经进行很多天了。“那是黑暗精灵的大本营，数以万计的黑暗精灵们生活在其中。日复一日、年复 一年，撒伦多永远如同蜂后的蜂巢一样忙忙碌碌。我的织法者兄弟，我或许可以 告诉你通往武技场的黑石道路有多少台阶，火盆里燃尽的檀香木灰烬的味道，还 有平静的湖水的颜色。但是我还是等于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因为构成这座城市的 不只是这些，还有生活在其中那些工蜂一样忙碌的城市居民们。”湖面泛起涟漪，折射出破碎的波光投在棋盘上。他的心灵是对方心灵中那些话语的一部分。换而言之，他们两人无论是交谈还是 静默，其实都是一样的。事实上，他们沉默着。对方回答说：“这里的居民又和别处有什么不同？”“学者们喜欢从一个问题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不过这一次，你的问题刚好回答 了你的疑问本身。她们是骄傲之人中最谦卑的，也是谦卑之人中最骄傲的。无论 你游历过多少城市，你再也不会找到一个地方的居民像这些人一矛盾的人。”“我还以为你会憎恨这个城市。”“憎恨？不，我并不憎恨。”“你让我困惑了。在你对他们做了那些事情之后，我以为你的行为名为复仇。”“没有仇恨何来的复仇。这个城市给了我规则以内的一切，又以规则的名义剥夺 了曾经她们赐予我的。这其中只有利益，不涉及仇恨。而我，也只是给予她们另 外一种选择，她们从未有过的选择。正如我曾经给艾米利亚的，还有那两个孩子 的……”“这是你第一次提起那两个孩子。除了第一天，你再没有说过你的家人。”莫瑞亚在心灵上微微一笑：“虽然你已经学习了这么长时间，但是你仍然不懂得 怜悯，也不懂得委婉。”“不懂得，这也是我坐在你旁边的原因。”他移动自己的士兵，绕开对方骑士的纠缠。“我说撒伦多是一个永远不会被复制的城市。色雷斯也是如此。我在撒伦多产生 了一个疑问。这个疑问撒伦多本身无法回答我，于是我跟随着答案来到了色雷斯 。终于，那一天到来时，我没有找到答案。却让我不在执着于这个问题。我学会了不在问为什么。智者们谈论的目标和意义对于我这种以战斗为生的人来 说毫无价值。对于武者来说，更重要的是行动，而不是去问为什么。我曾经感觉 世界是一片混沌，唯一值得奋斗的目标不见得有多大价值；我也曾拥有世界上最 好最多的一切，即使是诸天的神明也无法比我更幸福。我也曾感到极度的虚空， 无限的世界向我敞开大门，任我探索，生命与我却失去了意义。世界曾把它所有 的枷锁都施加在我身上，就像施加在所有不肯满足的人身上。如今，感谢你，我不再感到愤怒、痛苦。我感觉自己是燃烧的火焰，是平静的河 水。我感觉自己弥散开来，和世界融为一体——每一个人的仇恨、痛苦、绝望和 欢乐。有的时候，我真希望，我最亲密的朋友，奇迹同样降临在你的身上，能使 你能感受到我感受到的一切。”他的眼睛发出奇异的光芒，男中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和缓。“而这两个孩子，就是我最初这个疑问的副产品。”织法者同样无声的回答道：“你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这条道路从未在欧 格玛的知识宝库里出现过。我并不确定这条道路，究竟是好是坏。或许你会最终 会如愿找到道路的尽头，或许明天早晨你会在门口看到神明派来的代言人。”织 法者向右移动自己的皇后，好吃掉对方进攻过来的骑士。他继续说道：“到现在，我对于当初的决定还是很满意的，它挽救了我们两人的 生命。只是有一点。”“是的，这一点是我们之间的分歧。”“即使孤僻如织法者也有信仰，而你没有。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因为这个，你受 到了神明们十倍的诅咒。死后灵魂也没有归宿。即使不怀虔诚，至少宣布信仰幸 运女神吧，换得一个庇护，切切实实的好处。最起码，神明不会直接对不是有归 属者下手。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可都是行走在刀尖上。”“切切实实的好处。这一点我在地下城已经学习的够多。这一点切切实实的好处 代价超过了我能承受的地步。何况神祗不会直接插手凡人的斗争。在条约下，他 们和战争贩子的手段也差不了多少。只是我们依靠的是金钱和威胁。而他们利用 的是慷慨的恩赐以及巧舌如簧的牧师。有的时候，牧师们说的太多，连神祗本人也已经忘了自己曾经是凡人的时候。从前，我们是家族手中的棋子。现在，游戏升级了。我们变成了棋子背后的棋手 。从棋子变成棋手，报酬成比例的上升了。但是，仍然有一只手，在背后cao纵着 我们。”不过谁又知道有没有一只手，在神的背后cao纵着他们呢？”要摆脱神明的纠缠，我只要保证自己不死就可以了，但是又要如何摆脱神明之后 那只手呢？我们非得先把自己给剥离开来不可。或许，在完全剥离开之前，我就 已经失败了。但这并不可惜。”“莫，有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正一天一天的理解你的世界，但是我也感觉到自 己一天一天的离你更遥远。”卓尔拿起自己的王后，他乌黑色的肌肤和黑色的棋子连成了一体，他在对方的国 王面前放下了自己的皇后，身后是被屠杀殆尽的棋子：“西，要理解我非常简单 ，只要抓住了我的永不满足的欲望，就抓住了我。”白色国王倒下的一刻，城市里恰好响起了丧钟声。斯平克斯从走廊尽头为两人带 来了最新消息：被无数居民诅咒早死的城主终于死了，他遇刺死的那一刻，大法 师罗德就在身旁却来不及阻止。在谋杀案犯下的前一刻，城市的另一边，联络4正在仔细观察着雅海娜。雅海娜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他一时之间又无法判定这些变化是什么。杀手第一 次失败总是会表现的不太正常。何况这一次行动，他们总共失去了三个队员，唯 有马克西姆斯和雅海娜存活了而下来，而马克西姆斯现在也生死不明。一名好的杀手总是能克服这种情绪，将这个经验转化为动力。但是联络人4有点说不准雅海娜是否成功将这种经验吸收了。她的表情很镇定， 但是镇定的过了份。她清晰的交代了这次任务的前前后后，她们如何设下伏击， 那几名黑暗精灵如何上了钩，计划又如何出了意外。导致在杀死所有对手也付出 了惨重的代价，他们损失了影舞者、法师杀手以及诡术师。事成之后，马克西姆 斯如何被当地的一群黑暗精灵俘虏。她一个人独自逃回了西门城。这一切都有条有理，听起来无懈可击。但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联络人4一边聆听她的陈述，一边将之归咎最近发生的一切。他太忙了。雅海娜 不在的这段时间内，西门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暗夜面具受到冲击的不仅仅来自 城市官方，诸多暗地里的势力都开始跃跃欲试，试图取代暗夜面具的地位。多处 产业遇到查处，暗地里的势力收到查处，甚至还有被暗杀的高层成员。这股潮流 来的太急切、太匆忙。所有的一切都暗示着一位幕后推手，cao纵了这一切。但是 ，这位推手来自何方依然尚不清楚。这段时间他忙的焦头烂额，顾此失彼。就连他的上级——暗夜王子，暗夜面具的 幕后手握权柄的那位，都感受到这股汹涌的浪潮，半公开的出现在西门城好应对 这次危机。想到暗夜王子，他不禁想起他的主子曾经在雅海娜行动的前夜单独召见过她，以 及这个行为代表的意义。于是他压制下所有的情绪，淡淡的说道：“很好，女士。我们稍后会评估你的行 动。现在，暗夜王子要命令你回去之后立刻去见他。请你先去他的府上。”雅海娜抬起头，用晦涩难懂的眼神盯着他好一会才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