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灰烬中的狂宴（二）
“诸位，安静。” 莉莉雅身着白色礼服长裙，头戴着红宝石王冠，她只用轻轻的一句话便压住了大厅里的喧闹。 “谁能告诉我这些亡灵是怎么回事，这卓兰大地什么时候出了个能控制二十万亡灵的法师！？” “是暗血盟！”阿罗夫坚定的答道，“只有他们拥有这种力量！” “那么又为什么直到大军临城，我们才反应过来呢？” “这个……” 大厅里的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明白，驻扎在夏炎的军队大多是贵族子弟，虽然有五万的数量，但战斗力却不值一提。让他们去当斥候？还是算了吧。 “阿罗夫将军，从现在开始，你暂代皇兄的职务，统帅现在夏炎城里的所有人，包括在座的各位——”她环视了一周，勉力摆出女王的威仪，“——也包括我，请务必守护好夏炎。” “陛下……克里斯王子……” “我们没有时间派人去寻找了，但是……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一定会安全回来的，你明白吗？” “是的，陛下！” 阿罗夫心里明白，真正能指望的只有自己率领的从奥罗关退回来的那些士兵，面对亡灵，那些个贵族子弟怕是连剑都拿不稳的。 他心里唯一觉得安心的就是夏炎城高达四十米，城门整体由米厚的铜汁浇铸，别说是没有攻城武器的亡灵，就算是站着不动让世上最重的攻城锤撞，也得撞上半天。 他已经传书给驻扎在命运山口的夏舒亚和乌鲁克的联军，此时援军大概已经上路了，从命运山口到夏炎，需要十天的路程，关键就是这十天而已。 阿罗夫有信心坚守十天，不错，只要他还没有死，就一定不会让一个亡灵进入夏炎之城。 ―― 九天后。 当惨烈的夕阳燃尽天边最后一片云彩，当最后一声惨叫归于平静，一切都已经变得没有意义。 莉莉雅颓然跪在染血的地板上，浑身不停的颤抖，眼睛已经恐惧得无法闭合。 “不可能……为什么……停手……停手……” 声音已经嘶哑了，已经没有意义了，憎恨，背叛，愤怒，绝望，原来这世界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完美，自己的视野一直那么狭小，自己的信念其实一点都不坚定。 当看到所有人都死去的时候，她终于明白了这一点，这个世界，完全是没有希望的，就在一分钟前，因为那个男人，那个丑恶的亡灵法师的一句话，自己身边的护卫们就放弃了夏舒亚骑士的尊严，他们把刀剑砍向自己，就只是为了那男人一句不知真假的赦免？ 原来人性是这样的，莉莉雅终于明白了，在无尽的绝望里，她并没有一点抵触的接受了眼前这个亡灵法师教导自己的现实。 原来所有那些宣誓忠诚的话都是假的，是啊，他们凭什么要为我而死呢？为这个只会蹲在地上哭泣，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人而死呢？ “哈哈哈哈……夏舒亚，都该死，死得好，玛丽，我的妻子，你看，他们都死了，为你偿命了。” 不知不觉，一只黄色的眼睛因为男人剧烈的抖动而脱离了眼眶，晃晃悠悠的悬在眼眶外，他身体的腐朽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捧着“骸骨歌唱诗本”的手，已经萎缩的只剩下骨头。 “夏舒亚的女王？也该死，都该死……去死啊！” 枯骨般的手，揪着莉莉雅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即使是拼尽所有的勇气，莉莉雅也还是哭了出来，胸口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离崩溃只有一步之遥。 “我该怎么对付你呢？对了……” 男人忽的停下了，腐朽干瘪的脸上露出不该在尸体上出现的yu望，莉莉雅并不理解男人脑子里想着什么，但是当自己的上衣被撕碎，她还是尖叫了起来。 已经麻木了，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神经绷紧到了极限，鼻子里尽是尸体的臭味，即使隔着一条街也会让人反胃，但是现在却紧贴着自己的脸。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这莫名其妙的战争，为什么亡灵越过了坚不可摧的夏炎城墙呢？ 莉莉雅无神的眼珠扫向四周，看到了敞开着的城门—— 对了，是谁，是谁打开了城门，放进了亡灵。 是谁呢？ 对了，是那个自己一直无比信任的阿罗夫啊，那个从军十多年，军功卓著的大将，阿罗夫。 就是那样一个坚守信念的骑士，残忍的敞开了城门，他脸上带着狞笑，带着自己的死忠者率先逃离了——他留下自己宣誓效忠的女王，将她丢进疯狂和死亡的深渊里。 为什么呢？已经无需思考了，已成事实。 哈哈，真是的，那是怎样的失败啊，将一切交给了一个疯子，女王？国家？一切都是被自己的愚昧害死的吧…… 就像现在，连身体上厌恶都几乎感觉不到了，对了，夏炎花红了，红的那么耀眼，就像火焰一样，烧尽了，一座城，就燃成了灰。 男人的气息已经闻不到了，死尸的恶臭和泪水也没有了，莉莉雅灰烬般的心里只剩下唯一的一缕希望—— 哥哥，会来的吧？ 会的吧——？ 会的吧——！ “放开她！” 用怒吼已不足以形容，此时的克里斯，当看到莉莉雅半裸身体的瞬间，就完全疯狂了。 三天前收到夏炎的传书，克里斯拼尽了所有力气，也终究迟来了一步。 “放开她！” 玛蒂塔撒一言不发释放了太古雷龙的全部力量，来自最古老超越种的威压，将残存着一丝人类本能的亡灵们瞬间逼退。 “哈哈……真好……来了这么多……真好……夏舒亚的狗，去死！” 魔导书猛然打开，巨大的黑色魔法阵霎那间在空中展开，紧接着，黑色的光球开始凝聚，有数百个，只一瞬间就形成了一场魔法风暴！ “哼！！” 瑟莱雅的愤怒一点不输于克里斯，只一见面，她就展开了七八米宽的水晶巨翼，猛然一扇，刮起一阵彩色的狂风，看似轻灵，却带着山岳般的威压。 黑暗魔力和秘罗之力碰撞在一起，暴起一片巨响然后就消弭不见了。瑟莱雅却不停顿，深吸口气，双翼又一扇—— “哈哈，来啊！来啊！杀死这个丫头吧！” 亡灵法师猛然把莉莉雅挡在身前，瑟莱雅只得强行收回了力量，撞得自己一阵心血翻涌。 “你跑不掉的！” “哈哈，我为什么要跑？你们都要死！都要给玛丽陪葬！” 亡灵法师将手搭在平铺的魔导书上，一阵黑气涌动，周围畏畏缩缩的亡灵突然膨胀起来，原本已经腐朽了一大半的身体此时完全不成人形，被黑暗魔力充斥的身体充满了野兽般的力量，他们喉咙里咕哝着向所有的生者逼近。 “愚昧的蝼蚁。”玛蒂塔撒双眼雷光闪耀，双手一圈，一道炽烈的雷环平扫出去，转瞬间就把数百亡灵化作飞灰。 “哎呀——”亡灵法师手一抖，莉莉雅的脖子上就出现三道爪痕，“看到我的伙伴死去，我会很伤心的啊，一伤心，手就忍不住要抖啊！” “住手！……停手吧，你到底要怎样！”克里斯站前一步，双眼赤红的瞪着他。“要怎样你才能放过莉莉雅？夏舒亚和你有什么仇？！” “啧啧，玛丽啊，哈哈，多么好的女孩儿，那么美丽，又乐观，但是死掉了，被你们夏舒亚的军队！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攻击我们莱昂？哈哈，现在你们付出代价了，付出代价了！哈哈……” “要怎样才能放过她！”克里斯已经吼了出来。 “哈哈，她对你这么重要吗？她的皮肤真滑啊，和玛丽都差不多了，你想救她？真的想？” “是。” “那就跪下啊，向我忏悔啊！为你们夏舒亚犯下的罪忏悔啊！”亡灵法师歇斯底里的吼叫着。 克里斯的犹豫只有两秒，他紧咬着牙，轰然跪在地上——从来不曾忘却的尊严，即使死亡也没法夺去的尊严，但是为了她，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 是的，即使克里斯并不清楚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但是他却毅然决然的跪下，折尽自己龙骑士的尊严，只为了博得敌人的怜悯。 “克里斯！”玛蒂想要上前，却被克里斯严厉的眼神阻止了。 玛蒂惊诧的看着他，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懂了，明明刚刚已经理解了一些的，但是此时，她又变得不懂了，自己心里，那种绞心的痛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了莉莉雅要做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为什么莉莉雅的脸变得那么可憎？自己心头突然冒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痛？ 而当克里斯双膝着地，他的内心忽然变得平静，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所以，已经无需任何犹豫了，接下来，敌人的一切要求他都会照做，对，一切的，已经没有任何需要犹豫的了。 “哈哈，真的跪下了，夏舒亚的龙骑将军竟然跪下了！哈哈……”亡灵法师疯狂的大笑，复仇的快意充斥他的全身，一缕泪水却流出他干瘪的眼窝，是快乐，是痛苦，已经无法分辨了，一切都快要结束了，玛丽，复仇就要结束了，我也马上就会去见你，在地狱里，我们继续做夫妻，我一定一定会比以前更加温柔，马上，马上—— 他举起手，黑暗的魔力疯狂的凝聚起来，而克里斯却恍然不知。 “我叫法斯特，如果你不是夏舒亚人，我也许会放过你们，再见了。” 他的手猛的挥下—— “克里斯！” 玛蒂不顾一切的闪到克里斯身边，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 亡灵法师的手突然停住了—— 他干瘪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表情—— 骸骨歌唱诗本，第六君王印疯狂的闪耀着不祥的光辉—— 亡灵法师的脸忽然平静下来，他变得面无表情，双眼里已经失去了人类的神采—— “卡拉克里斯，龙骑将军啊，如果想救莉莉雅，那就独自一个人来龙之谷吧，独自一人，否则，杀！” 冰冷的，完全和之前不同的语调从亡灵法师的喉咙里发出来，一阵浓密的黑色魔气爆炸开来，众人连忙抵挡，等魔气消散，亡灵法师已经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