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隐形的轨道
所有人类都知道，人类联盟的历史只有一千五百年。 同时所有人类都知道，人类的历史肯定不止一千五百年。 一切的记忆都从那个巨大的车头开始，人类联盟的祖先一千五百年前从这个车头走了出来，但他们脑子里却象洗过一样空白，他们开始在联盟星生活繁衍。直到一千五百年之后，人类依然没有能够破解这个巨大车头的核心部分，一来是重重防护，二来怕触发自毁装置，如今存放在联盟军事学院。 联盟星公转自转无数个轮回，很多人已经忘记了这里，这里已经被开辟成为了一个研究区域，但人类对这个车头的研究已经不可能取得进一步的突破，就算是研究人员也很少关注。 人类不知道，这个大得难以想象的车头是怎么带着他们先祖来到这个星球的，但他们获得了一些外围的科技信息，所以这一千五百年来人类得以用星际列车征服这片星域。几十年前，这片星域冒出了一个新的种族——龙人族，强大的战斗力让人类不断失守，有几个大家族已经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星球，退回到联盟星。 他们更加迫切地想要破解那个车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守着希望。 他们把这个车头称为遗迹列车。 …… 秦关很需要钱，十分需要，所以才答应帮了车长这个忙。 这个时代最需要的是甲士，能对抗龙人族的甲士，你越是强大身份地位就越高，这是所有人的一致理想。可惜秦关从小是孤儿，也就是说没有人供他训练成为一名甲士，那需要很多钱，秦关没有，同样他也没有时间，因为他的时间必须用来赚钱。 所以他换了个理想，决心从自己开始要建立一个伟大的家族，因此才会拼命赚钱，因此才会年纪轻轻来干这种浪费生命在太空漂泊的工作。没关系，这工作福利很高，钱是建立家族的基础，当然还得有女人，这个他早有准备，他的女朋友和他从小在孤儿院一起长大。 雄壮的列车开出轨道站，犹如一条巨龙，但当它没入宇宙空间的时候，竟渺小得如同尘埃。出了联盟星系，荒原号进入空旷的宇宙，日子按照联盟星的时间一天天过去。 这破车很神奇，秦关在这里工作了三年，他是整个维修班里资历最浅的人，有过工作经历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基本上有人见过的故障他都处理过，别人可能干了三十年还没有他一次出车遇到的问题多，但偏偏只有在这样的列车上才有更多机会。 在责任段检查了一圈，秦关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乘务班组的休息室都位于车头，因为这里有模拟重力，货厢的维修岗根本就不适合长期生活。 休息的时候，很多维修工都会进行潜能修练，谁都有远大的理想，通行的修练方式利用仪器发出能量脉冲，在人体的经脉里行走，从而达到强壮身体的目的。这又是人类的一个伟大进步，能量游走在全身上下，显著提高了整个人类种族的素质与寿命，由此他们能缩小与对手龙人族的身体差距。 这种叫脉冲修练仪的东西非常昂贵，一般的家庭都只有一个，再买就有可能倾家荡产了，而且这东西出效果很慢，有人用了一辈子也没有练得更高级。当然还有更贵的，就是激发潜能的药物，这种珍贵的药物提炼很困难，大富豪才用得起的东西，使用的条件也很苛刻，使用前要进行严格的身体检查，并且观察几年的时间以后才能在专家的陪同下使用。 修练仪和药物都是激发潜能的东西，想要提升实力还得配合训练。如果没有龙人族的出现，或许人类并不会如此苛刻地要求自己的身体条件，关键是龙人族太强了，他们的身体达到了生命的极致，天生强大。 但不管是什么修练方式，秦关都没有条件。 休息室里，秦关打开了全息显示屏，显示出来的是一个星系的图像，他最近在研究天体的运行，这才是他的消遣方式。一个人类如果有基础的话掌握一个科技领域的技能只需要两年，而秦关现在已经涉及了很多科技领域，几乎全都是研究级的水平，指望这个赚钱成本很低，和修练比起来基本能忽略。 在他看来，无法抗衡龙人族不是人类的身体不够强，而是科技文明还不够先进，远远没有达到一个极致，否则科技是完全可以和龙人族抗衡的，甚至能改变整个宇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觉得星际列车的运行模式太过简单原始，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 他伸手触摸三维全息图像，模拟出一个简单的恒星体系，十几个光球按照计算过的程序运行起来。看看，那些星球连动力都没有，却能永恒地运动，在引力的作用下沿着可计算的轨道千万年地重复着…… 对，轨道，秦关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星际列车就不能这样运行吗？ 这样一来就能把运行的成本降低到一个更低的水平，成本一低那星际间的沟通就更加顺畅，能达到的距离更远。现在的星际列车模式太原始了，就是把一大堆的星际飞船连接起来，然后车头带动缓慢加速，并没有借助轨道之力，依然还要浪费大量的能源。 有了这个想法，秦关又动手在显示屏上制造出几个星球，他让这些星球连接起来，一个接一个，仿佛一长串的珍珠。这样一来，轨道就发生了复杂的变动，这个星系开始乱了，然后慢慢重组，但没能完成重组。 计算更加复杂了，原先的程序并没有把这些意外计算在内。 秦关发现这得解决两个艰巨的问题，一是庞大的计算量，几乎空间里的每个物体都会对这串“珍珠”的轨道造成影响，二是星际列车的运行远没有这个简单，必须从一个恒星体系跨越到另一个恒星体系，恒星系统在变化，轨道也在变化，整个大星系都在变化，要计算出列车的固定轨道恐怕没有准确数据。 忽然，三维显示屏闪了一闪，图像顿时消失不见。 “这破车！”秦关懊恼地嘟哝了一声。 这是供能不稳定的问题，荒原号各个部分都已经严重老化，包括能量通道线路。 他正想重新建造模型进行模拟，忽然通讯器响了起来，居然是车长的呼叫。车长呼叫他肯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如果是一般的问题直接叫维修班长就可以，这么做是越级了，容易引来怀疑的目光。 “车长，有事？”秦关接通了这个连线。 “赶快到我办公室来，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车长的声音很急。 肯定是出大事了，视频通讯必须获得双方同意的，车长连过来的只是声讯，但秦关猜得出来车长有多急，因为这个车长是经验丰富的老甲士，真正上过战场，他都急了一般人肯定得跳起来。 秦关立即关闭计算机，出了自己的房间，朝车长室走去。 一进门，就看见车长在焦躁地踱步，眉头深锁。 看见秦关进来，车长立即道：“我们预留的余地实在太小，现在可出事了，前面导航班要求绕道走，我这辆老车的能量根本就不足以撑到下一站，这下可完蛋了，你改的发动机模式实在是太耗能！” “为什么要修改航线？”秦关不明白，这可是重大事件，导航班的人是有这个权力，但必须出现不可抗力实在没办法了才能行使权力，还得经过全体班组领导成员的一致通过。 “你来看。” 车长打开了三维显示屏，显示的是一个小恒星系统，一颗恒星和六颗行星。这个小星系秦关知道，这里没有站点，之所以要路过这里是因为这是作为标识用的，是导航的标记点，找不到这个星系就表明脱离了航线，这个恒星还有一个非常贴切的称呼：灯塔一号。 “看看，灯塔一号轨道上突然出现大量小行星，这些巨大的碎石沿着一个奇怪的轨道运行，已经挡住了荒原号的线路，为了确保安全通过，只能是进行规避，绕一个大圈过去，这是导航班计算出的新线路……” 车长说明了问题，这个圈确实够大的，但为了保证安全也不能靠得太近，谁知道这个新出现的小行星带轨道是不是稳定？荒原号这么巨大一列，要改变运行线路是必须付出巨大能量消耗的，这个是常识，如果不需要改变线路的话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维持动力即可，一直慢慢推，如果不断变换姿态，那能量消耗就会难以想象的巨大。 秦关没有马上回答，注视着灯塔一号开始思考。 情况比他之前预料的还要麻烦，他想过荒原号会出各种问题，谁知道航线也在出问题，现在他的预感越来越不好，说不定各种内部和外部问题会集中爆发出来，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有些后悔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可现在既然已经干了，那就得努力去消除负面的影响。 “到底有没有办法？马上就要开会通过新线路方案了。”车长很焦躁，这可关系着他一辈子的声誉，不能被人查出来，“你看看能不能再把发动机改一改，用个节省能量的模型？” 这不是开玩笑吗，发动机的极限就摆在那里，想要足够的动力就得牺牲别的，想要节省的话动力就不够，到时候都没有足够的能力驱动列车绕过去。车长是看见秦关有这个本事，就把修改动力叠加模型想简单了，这可是人类联盟的巅峰科技，放到最权威的机构里也不敢说能改的。 秦关却不受车长情绪的影响，表情接近麻木一样地在思考。 在车长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秦关说话了：“再次修改发动机不可能了，这毕竟是老化的动力，不可能象新的一样，有得必有失，也不用太着急的，我的车长大人，实在不行可以制造一次意外，扔掉那五节车厢，然后让动力受损，等待营救吧，我能让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 老车长拍着脑袋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五节车厢我可花了本钱的。” 秦关点头道：“事情也没到不能解决的时候，或许可以……你有导航班测到的详细数据吗，包括那个小行星带轨道和灯塔一号整个星系的。” “在导航班那里，你要这些干什么？”老车长不解。 秦关道：“绕路不一定就会消耗更多能量的，您看。” 他说着，手指在三维图像上划出一条线，这条线却把老车长给吓到了。 “你这是开玩笑吗，这样绕比导航班给出的线路远得多！” …… 导航班长是个年轻漂亮的女郎，只有二十多岁，这么年轻一般是做不到导航班长的，但荒原号的情况例外。她是司徒家族的后裔，叫司徒影，这个家族曾经拥有十几个星球的地盘，却是最早被龙人族侵占的家族，十几年前家族本部就已经全部退到联盟星，人口也到处疏散，那时候司徒影还很小。 司徒影是太急了，连呼了好多次，车长都没有过来开会，现在时间已经很紧迫，必须拿出决定进行规避，否则荒原号必定会一头撞进小行星的轨道里去，迎面而来的将是密布空间的碎石。 导航长亲自来催，车长也只能跟她走，司徒影却不明白车长为什么这么磨蹭。 “车长，您刚才办公室里那个年轻人是干什么的，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里面？”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车长私人的地方，怎么可能让人随便单独留在那里。 “哦，你说那个人啊……”车长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是个维修工，我感觉空调坏了，让他来看看。” 主会议室里坐满了各个部门的班组长，大家就等着车长来讨论。 车长看了看众人，抬手说：“我先看看数据，大家可以先自由讨论，谁有什么不同方案或者意见的可以先准备一下。” 众人有些不明白，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导航班已经计算好了，这又不是他们的专业，没有人会算，就算给了数据，能计算出来也得花很长时间吧。这样讨论看似很公正，其实和拖时间没有什么区别，你有本事说导航班算得不对吗？ “都别愣着，这事关系到所有人，所以你们都有权发表看法。”车长泰然自若地将数据传给了秦关，然后说：“我也让我的助理组看看，好歹也对事态有个了解。” 司徒影不高兴了：“车长，你这是怀疑我们导航班的能力？作为导航长，我虽然经历的时间不长，但从来没出过错，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就算让导航班把数据重新计算一遍也来不及的。” 不知道秦关来不来得及，车长擦了擦汗，笑着说：“怎么会呢，我没有怀疑你们的能力，就是想要大致了解一下遇到的情况，如果连情况都不知道就做决定，那么我这个车长是很失职的，很快结果就会出来，不过在这之前我有疑问，因为改道的话需要耗费很多的燃料，如果消耗过多那再遇到意外情况怎么办？” “车长，这就是意外情况！” “所以，我们必须大致判断一下危机的程度，这应该不难。” …… 会议上吵起来了，而秦关在专注地计算着附近所有天体的轨道。 说起计算方法，他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手段，自己创造出了一系列计算公式，当然这其实不算公式，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用，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用，是这么个意思而已。 他的“公式”并不完整，所以别人用起来不会准确，只有他会用。 在车长的办公室里，秦关建起了恒星系的模型，把有可能的航线模拟了一遍，这只能是大致模拟，不可能做到与现实一致。但秦关并不需要很具体的模拟结果，他只需要其中的关键数据，一次模拟能摸准一项就好，而在别人看来没有一个是准的，当然实际上也是大多数都毫无意义。 计算用了一个小时完成，秦关的这个“完成”不是指具体的结果，而是缩小了可能性的范围。在茫茫的宇宙中，他划出了几条线路，并且知道其中有一条是肯定正确的，该走哪条？不可能一个个去试，只能模拟。 模拟之后还得计算，列车上的计算机运算功能不强大，模拟不出真实结果，所以得经过计算才明白哪条路行不通，哪条路可以走，哪条路又是最优的，排除法在特定的时候往往最高效。 那边的会议已经开了三个小时，车长再怎么扯现在都已经被逼到死角，他没有再可以争辩的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用手段破坏自己动过手脚的痕迹，让联盟蒙受损失，自己的心血也付之东流。 突然传讯器亮了，车长仿佛看见救星一样连忙打开。 “各位，我想我们有更好的方法，建立一条新的航线，不仅不会多费燃料，还能大大地节约。”车长看过讯息以后，振奋地站了起来，“我把方案显示出来，计算已经做好了，只需要验证一下就可以执行。” 会议室围坐的中央有三维显示器，一个巨大的星图展现在众人面前，红线标出新航线。 “怎么可能，这一圈绕得比导航班的方案还大，能更节省燃料？”有人喊了出来。 这里的人都长期在星际航行，知道绕远路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标出的那条是弧线，显然比导航班规避小行星轨道的路线长得多，弧线就意味着不断改变方向，绕着恒星轨道转一大圈，恐怕得用光燃料吧？ 司徒影这个时候却不吭声了，她眯着眼睛看那条线，吩咐道：“导航班，立即验算！” 虽然线路过长，但感觉上她认为也并非不可行，因为星际之间不仅仅有自己的动力，还有星球的巨大引力，如果速度和路线都选择得对，绝对可以节省燃料的。问题是荒原号上条件不好，如此庞大的运算根本就无法进行，再说数据收集也不完整，时间又短，真的有人可以做到吗？ “报告导航长！”导航班一个女导航员站了起来，“经过我们的临时计算，可行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以目前的数据来看是完全可行的，就是担心过程中会出现什么意外，因为要求的速度实在太快，前段加速，中后段依靠惯性和星球的引力穿过整个恒星系，燃料可以节约百分之五十，只是……” 司徒影问道：“只是什么？” 那个女导航员说道：“只是这些运算步骤实在不可思议，是不是事先就准备好的预案？” 司徒影也这么想，没有人可以在短时间里做出这样的运算，何况荒原号上根本不具备运算的条件，难道车长准备了很多的预案，这只是其中之一？她对车长道：“这样的速度穿越灯塔一号星系有风险，不过可以提前放出预警探测器以防不测，车长，我认为这个方案可以执行。” “这么说，我们可以做决定了，各方面准备，执行方案吧。”车长心虚地擦着汗，“这里的空调会不会也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