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援军

    西地中海的中央有一个西西里的大岛，它的形状类似一个三角形，东北角紧贴亚平宁半岛，西南角遥望迦太基，而东南角正位于深浅海的交界线上，它的附近有一个城邦叫锡拉库扎①。

    这一日，海水碧蓝澄彻,仿佛一块巨大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美玉,浪涛有节律的拍打礁石,仿佛在吟唱一首舒缓的歌谣,无数海鸟在晴空下盘旋翱翔,高冗的鸣叫仿佛在应和地中海那古老的曲调。

    以前，拉脱曼斯会呼吸着饱含海水气息的润湿空气,高兴的为一艘艘驶进海港的商船指航。那时候，他家有几亩肥沃的田地，他妻子很会理家，因此收成不错。作为一名灯塔看守人，他还可以每月得到议事会发给的两个德拉克马②的薪水。

    但自从雅典大军进攻锡拉库扎之后，他的生活彻底发生改变。他不得不带领家人躲进城里，把田地和房屋扔给了雅典人去蹂躏。每天排着长队去广场领救济粮，晚上睡在拥挤肮脏的巷道里。他的大儿子在第一次会战中，被雅典重步兵的长矛刺死。他的二儿子在破坏雅典人修筑围困锡拉库扎的长墙突击战中，从墙头摔落，成了瘸子。……拉脱曼斯的妻子无法面对这一现实，结果发了疯。

    每次想到这些，拉脱曼斯就会捏紧双拳，眼含热泪，恨不能也穿上青铜胸甲，拿起长矛，与这些万恶的雅典人拼命，可惜他已经老了。

    幸好现在局势开始好转。在雅典大军压境之下，西西里不少城邦感到了威胁，他们团结起来，向锡拉库扎派出援军。而锡拉库扎的母邦科林斯、伯罗奔尼撒的霸主斯巴达也派来了少数军队和舰船，还有作战经验丰富的军官……经过将近一年的战斗，联军攻陷了普利姆密里昂，将雅典舰队围在大港内。就在昨天，又发起一场海战，利用计谋将雅典舰队击败，从而打破了雅典海军无敌的神话。

    “我们很快会发动第二次进攻吧！”拉脱曼斯急切的想。他向南面眺望，从这个位置上，他只能隐约看到雅典军营，但他的脑海里幻想着那些雅典水手正垂头丧气的修补战船。甚至于他想到等战争胜利后，买几个雅典俘虏，每天毒打他们来解心头之恨。

    突然，几声高亢的鸟鸣引起他的注意。灯塔北面正在觅食的海鸟纷纷惊扰的飞往高空。平静的海面上出现一片帆影。几十艘三列桨战船很快映入拉脱曼斯的眼帘。

    “雅典人的援军！！”拉脱曼斯的心猛然被拉紧。

    ……

    “噢，我看到了锡拉库扎！”在运兵船上，希洛兴奋的高喊。

    同船的其他兵士也是一样的兴奋。他们中的大多数是老兵，长期在爱琴海的区域内作战，最远不过到达绕过伯罗奔尼撒半岛南端，攻击斯巴达。而跨越希腊本土，攻击大希腊地区③的城邦，这还是第一次。

    大家纷纷涌向船朝岸的一侧，指点着陡峭的海岸上高耸的城墙。船因为受力不均，开始摇晃。

    “没脑子的蠢货，给我滚回原来的位置！”伴随着怒骂，一位壮硕的中年汉子挥舞大棒，击打扎堆的士兵们。

    这些老兵显然跟汉子极其熟悉，对于他的怒火视而不见，不紧不慢的回到原处，不时有人打趣道：“努尔努西斯，你哪来这么大火气，该不会是在海上憋久了，欲求不满吧。”

    大家的哄笑声让努尔努西斯皱眉头，他站在船头，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气势凌人：“在这船上我是头儿，谁再不守规则，我就将他扔到海里去，免得连累大家。”

    船上一阵静默。

    努尔努西斯知道这些兵士心中极度不满，但他不在乎。雅典重步兵与雅典水手的矛盾由来已久，全希腊最厉害的兵种是重步兵，这在希波战争中就得到证实。重步兵多为城邦中拥有土地的富裕公民，而水手则是无地的贫民，两者身份悬殊。可是雅典的情况又有不同，因为雅典的繁荣来源于雅典海军的强大，无形中雅典水手的地位得到大大的提升。这种经济上的悬殊地位和政治军事上的重视程度的差异，使得两军在一起时总会有些小摩擦。

    “努尔大叔，你以前到过锡拉库扎吗？”一个声音在此时响起。

    努尔努西斯循声看去，却是希洛。希洛不同于别人，他家是雅典有名的富商。平日里，努尔努西斯依靠帮海特载运货物，获取报酬来养活自己及手下这几十名兄弟。

    俗话说，吃别人的嘴软。努尔努西斯有些无奈：“到过。锡拉库扎是个富有的城邦，也是一个大城邦，它在西西里很有影响力。”

    “再有影响力也没用，我们雅典人会像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摧毁它！”士兵中有人叫喊道。

    6000重步兵，近四万作战部队，雅典从未集中过如此大数量的军队，他们的信心前所未有的膨胀。

    “干嘛要摧毁，我们要抢光他们！”又有人叫嚷，众人会心的笑起来。霸占土地，俘掠人口，抢夺财富，这才是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努尔努西斯看到希洛同其他人一样大呼小叫，暗自叹了口气。希洛酷爱打斗，众所周知。可他没想到，才满十八岁的希洛没有经历两年的预备役，就急匆匆的参加了远征。这个只有武勇、没有经商才能的年轻人能撑起他庞大的家业吗？

    “船长，前面传来信号，要进港了！”

    “大家各就各位！”努尔努西斯目视前方，神情严肃的高喊：“降船帆！”

    “降船帆！！”

    “起桨！”

    “起桨！！”

    一百多艘船形成一个巨大的箭头形状，最外面是三列桨战船，将运输船包在中央。

    几千支桨同时在海面上急速划动，撩起一片片浪花，号子声与拍水声此起彼落，煞是壮观。

    战士们站立在船两侧，他们甚至能看到海岸边锡拉库扎的士兵正击打着盾牌，大声咒骂着什么。这时候，他们干着急也没用，一切都得依靠雅典海军的表现了。

    “我开始歌唱明眸的帕拉斯·雅典娜，城市的守卫者……”有人开始哼唱雅典娜颂歌，渐渐歌声蔓延至整支舰队。

    “她是畏惧，她与阿瑞斯同样喜好战争，

    那被掠夺的城池，充满战争的呐喊。

    那些走出去战斗的人，被她拯救并归来。

    啊！女神，你赋于我们祝福与欢乐！”

    激昂雄浑的声音盘旋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似乎锡拉库扎人被镇住了，没有派船队进行阻拦。

    雅典人的舰队就这样浩浩荡荡的驶进了大港⑷。

    备注：

    1.锡拉库扎：国内也有部分书籍把这个城邦翻译为叙拉古。

    2.德拉克马：古希腊硬币。

    3.大希腊地区：公元前八世纪到公元前六6世纪，古希腊人在意大利半岛南部及西西里岛建立的一系列殖民城邦的总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