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乱世之外有桃源
中平元年,黄巾乱起。朝廷使议郎曹cao传诏,委帝为镇南中郎将,率兵入荆州,剿灭黄巾渠帅张曼成部。 蔡邕《天策志略》 ******************** 时间悄悄地走到了光和六年。这些年来,大汉江山在种种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的侵扰下,越发地风雨飘摇起来。同时,一个叫做“太平道”的民间宗教组织却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急剧扩张。 最初,冀州钜鹿县有一个叫做张角的人宣扬自己为黄老信徒,于山中得异人传授道家天书《太平要术》三卷,多年苦修后拥有了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法力。而后便开始收授门徒传以法术和咒语,号称“太平道”。说来当真神奇,有人曾亲眼见过那张角用念过咒语的符水治病:他先让病人下跪,忏悔自己所犯的错误,然后饮下符水,那病人竟然就此痊愈。于是,人们将张角与“太平道”信奉如神明。后来张角已不满足于在钜鹿乃至冀州一地传教,他派出许多弟子,走遍四方,传布“太平道”教义。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太平道”信徒不知不觉间已多达数十万,势力遍及青、徐、幽、冀、荆、扬、兖和豫等八州。张角将各地教众设置为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各立渠帅统领。不少狂热的信徒甚至卖掉自己的家产,千里迢迢前去投奔张角。这些信徒塞满前往冀州的道路,尚未到达而死在途中的竟达数万。而各州郡官员不了解张角的真实意图,甚或本身便为“太平道”信徒,朝廷询问此事,他们反说全因张角的“太平道”导民向善,才如此为百姓所拥戴。 自然也有有识之士察觉其中潜藏的巨大隐患,司徒杨赐曾上书道:“张角以传道之名欺骗裹挟百姓,‘太平道’势力恶性膨胀,久之必成朝廷大患。为今之计,当命各州郡刺史、太守清查流民,将他们分别遣送回本郡,以削弱张角羽翼。而后以雷霆手段诛杀张角等‘太平道’首领。如此则不必劳师动众,即可令事态平息。”恰逢杨赐因事去职,这封奏章竟就此滞留宫中,无人问津。 不久,交趾刺史赵雷遣人送来明珠、大贝、流离、翡翠、玳瑁、犀角、象牙等珍稀贡物,并附上奏疏一封,言道:“臣虽居南荒,亦曾听闻张角心怀不轨,四方秘传邪说。又阴遣人入洛阳,贿赂朝臣宦官,窥探朝廷虚实。各地‘太平道’教众唯张角马首是瞻,数十万人皆愿效死命。而各州郡官员因怕被朝廷以‘监察不力,治境不清’处分,皆不愿如实上奏,只是私下相互间通知,甚至不肯用公文的形式来通报。为此,臣建议陛下公开颁发诏书,以封侯为赏,捉拿张角等人。官员中若有胆怯回避者,与张角等人同罪论处。” 天子览赵雷奏章,却并未放于心上,哂笑曰:“赵郎一片爱国之心可嘉,然未免言过其实。量张角不过一江湖术士,何足为我大汉心腹之患?书生意气,不足为训!”便只顾去玩赏赵雷所献的各种珍玩,而将那奏章搁置一旁,不予理会。 张角见时机渐渐成熟,便暗中宣扬:“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并令教众以白土在洛阳各官署及各州郡官府的大门上都书上“甲子”二字,约定与甲子年甲子日即来年三月初五大兴义师,推翻大汉另立新朝。 次年春季,张角的弟子唐周上书告密,尽泄“太平道”机密。朝廷大惊,紧急逮捕了被张角以为臂膀、在洛阳四处活动的马元义,以车裂之刑将其当街处死。而后天子急命三公与司隶校尉,大肆捕杀皇宫及朝廷官员、禁军将士和普通百姓中信奉张角“太平教”者,处死了一千余人。同时又传令使冀州官员捉拿张角等人。 张角得知计划泄露,便果断地派人昼夜兼程赶往各地,通知各方首领立即起事。二月,张角自称“天公将军”,他的两个兄弟张宝、张梁分别称“地公将军”,“人公将军”,率“太平道”教众焚烧当地官府,劫掠城镇,冀州各郡官员无力抵抗,大多弃职逃跑。同时各地“太平道”纷纷响应张角号召起兵,将士皆头裹黄巾作为标志,人称“黄巾贼”。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天下各地烽烟四起,洛阳为之震动。天子急召群臣商议对策,最终采纳北地郡太守皇甫嵩与中常侍吕强之言,于三月初七传诏,大赦天下党人,准许已经被流放到边疆地区的党人及其家属重返故乡。同时,征调各地的精兵,分别派遣重获启用的北中郎将卢植赴冀州征讨领袖张角,左中郎将皇甫嵩与右中郎将朱俊入颍川征讨黄巾军悍将波才。 不久,荆州刺史部传来急报,南阳郡遭黄巾军大将张曼成进攻,太守褚贡身死。贼兵步步紧逼,形势严峻。天子心中焦虑,恰巧在翻阅过去的奏章时,发现了杨赐与赵雷所上的有关张角与太平道的奏疏。有感于满朝文武,唯此二人最具忠义之心与识见之明,于是传诏封杨赐为临晋侯,赵雷为镇南中郎将,率兵出交州,入荆州平乱。 因交州路远,又值天下动乱,朝中大小官员个个惜命推诿,往交州传诏的人选一时难以寻到。正当天子大为恼火之时,有议郎曹cao自告奋勇,言往年与赵雷交好,愿亲往交州传达天子诏命。天子大悦之下便难得地大方一次,命人将西园骥厩的一对千里神骥“绝影”与“骕骦”赐予曹cao代步,以免途中延误。 曹cao轮换骑乘两神骥,一路疾行如风,翻山越水如履平地,不几日便进入交州境内。一入交州,曹cao立时发现此地与中原大不相同。在显然是经过精心修整的宽敞平坦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百姓无论蛮汉贫富,红润的脸上大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容,与中原之地面带菜色满脸苦楚的百姓迥然不同。 此时正值春耕时节,官道两旁的农田中,处处是驱牛耕作的忙碌身影。曹cao因路上行人不少,便放缓马速徐行一阵。速度一慢下来,却被他发现一宗异事。使用耕牛古已有之,但牛性顽劣,往往难以控制,耕作时必须有一个熟悉牛性且力量较大的成年男子专门负责驱牛;而耕地所用的犁具因过于长大笨重,也许二至三人才能控制自如。但在两边的田地中,大多是一个女子甚至是幼童用一条绳索在前面牵牛,那牛便温顺无比的乖乖跟随;后方则是有一人扶犁飞快地跟进,犁头划过之处,坚硬的泥土如波浪般分在两边。片刻间只需两人合作,便可将一大片农田深翻一遍。 曹cao心中大奇,恰好看到有一对似是祖孙的一老一少耕完一片天地,到路边的田埂上坐下来休息,便下了马走过去,拱手道:“请问老丈。” 那老者见曹cao虽是风尘仆仆,但衣着言谈及所牵马匹都不似常人,忙起身还礼道:“小老儿见过这位先生,有事尽管道来,小老儿知无不言。” 曹cao道:“在下方才见到本地农人耕作时似乎分外的省时省力,不知其中可有什么诀窍?” “先生好眼力!”这一问却似乎问到了老人的痒处,他得意地一笑,将耕牛牵了过来问道,“先生可能看出此牛与往日见惯的耕牛有何不同?” 曹cao将这头健硕的耕牛由头至尾打量一遍,立时有所发现,用来牵牛的绳索,竟不是拴在牛颈上,而是系在一个穿过牛鼻子的铜环上,惊奇地问道:“难道这一切都是这个小小铜环的作用?”
“正是!”老人笑道,“此铜环穿在牛鼻前端最是敏感的一段软骨上,稍一牵引,这牛感到鼻子疼痛,自然便会乖乖的跟上。有了这个鼻环,便是我家阿嘎这样的小儿也可轻松自如地驱使它。” “妙极!果然妙!”曹cao鼓掌称绝,连连赞叹。 “再者,我交州农人耕作效率如此之高,还要靠这曲辕犁的神效!”老人又扶起靠在田垄上的犁具,“这曲辕犁由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共十一个部件组成。与旧式耕犁相比,有了几处重大的改进。首先是将旧式耕犁的直辕与长辕改为曲辕与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如此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cao作灵活,节省人力和畜力。其次是增加了犁评和犁建,如推进犁评,可使犁箭向下,犁铧入土则深;若提起犁评,使犁箭向上,犁铧入土则浅。这曲辕犁上的犁评、犁箭和犁建三者结合使用,便可依据需要自由调节耕地深浅,如此精耕细作则大大提高农田产量。至于犁壁,不仅可以碎土,而且可将翻耕的土推到一侧,减少耕犁前进的阻力。” 这次曹cao连赞叹之词都已忘记,他亲手扶着那曲辕犁尝试推进几步,叹服地问道:“如此巧夺天工之物,不知是哪位匠师的大作?” 老人满脸自豪地答道:“这牛鼻环与曲辕犁,皆是咱们交州典工从事马钧马大人设计制造和推广使用的。但听说马大人不知一次在人前表示这两件东西都是在咱们刺史大人的指点下才制造出来,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居功。” “曹某倒不知宇……这位赵大人居然还通晓机关器物之学。”曹cao摇头道,忽见那被老人唤作“阿嘎”的少年自始至终对两人的交谈充耳不闻,只全神贯注地低头用一根削尖的断枝在地上勾画着什么。心中好奇之下,便探过头去观看,却见他竟是在地上工工整整地书写了四句短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诗句言简而意丰,笔力虽显稚嫩,字体却很是端正工整。 “好诗!”曹cao赞叹一声,转头对老人道,“此子小小年纪,竟能写出如此深谙民间疾苦的警世之句,久后必成大器!” 老人连连摆手:“先生谬赞,我家这臭小子懂得作什么诗?想来定是在蒙学跟先生学的罢。” “蒙学?”曹cao一愣。 老人解释道:“咱们刺史大人自上任之后便在各郡县广建蒙学,明令凡交州境内适龄孩童,均可入蒙学免费就读三年。阿嘎今年是第二年,如今已经能带我给他嫁到邻县的姑姑写家书了。” 曹cao听罢,心中唏嘘不已。想起当年在长亭初会时各自所言志向,喟然长叹道:“宇霆,终是你比cao与本初先行了一步!” 【注】 给牛穿鼻环的技术似乎在春秋末期便已出现,山西出土的一具战国时期的青铜牛樽器皿上便已有了鼻环,小说勿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