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死者与思考者(下)
对于骷髅会的建立原因，尼古拉斯?勒梅用了一个很简单的解释：“你知道的，朋友当一个人被困在镜子里，是什么都不能做的，所以我就会有很多时间来胡思乱想，然后我发现，我们所重新构造出的魔网，看起来还算健康，可实际上非常脆弱，只要有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千年的努力就会立刻灰飞烟灭。” 严格的说来，勒梅先生所意识到的东西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他只是对于信仰的不确定性有着更多的警惕，毕竟，人的个体意识实在太容易被各种外物所左右了，一个全新的宗教组织、某些常识无法解释的特殊现象以及很多事先难以猜测的意外，都足以毁掉法师们努力营造的这个新世界，这就好像一栋大厦，如果地基太脆弱了，那么楼盖得越高就越容易倒掉。 要长期保持强烈的警惕性，即便对普通人来讲都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法师这种，按照安吉利娜的话说，都宅到了骨子里的家伙？虽然联席会议委派了调查员，可是这些人的办事能力如何，贝坎宁在纽约居住的这半年里可是见得多了。 况且，对于法师统治这个世界不满的人实在很多，且别说吸血鬼这样被当成家畜般饲养宰杀的对象，即便是安吉利娜这样的灵能者，又或者中央公园里那个极端环保主义的园丁，他们同样储存了一肚子针对联席会议的怨气，如果有机会，可以说肯定会跳出来找麻烦。这种事你可以连续化解九十九次，但只要有一次失手，那就是满盘皆输。 不能否认，勒梅先生是个目光远大的人，又或者是因为在镜子里的生活让他彻底摆脱了人类的视角从而看得更远，他在四百年以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危机，并且连解决的办法都找到了，他借助追随者的手培养出了一种发光苔藓，这种植物所散发的气味会让人进入一个完全真实的梦境，在此基础之上配合一些简单的暗示魔法，就能让普通人在睡梦中生、睡梦中死、睡梦中成为科学的坚定信徒，梦境将完全在法师们控制当中，再不会有任何意外，而且即便有人捣乱，比起唤醒几亿人来，杀掉他们反而容易得多。 这是一个一劳永逸的伟大计划，可问题是大多数法师总是缺乏魄力：他们聪明、睿智，但是想得太多，以至于真的要做决定时总会左顾右盼，于是最终的结果，正像法师所知道的，勒梅失败了，他的提议没有得到任何一个高阶法师的支持，不过和法师所知不同的是，勒梅并没有受到联席会议排斥，而是主动选择了与支持者一起前往新大陆——他策划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疯狂举动，以至于在事隔两百年后的现在听来，都会让贝坎宁觉得震撼。 新大陆最初并不是一片受到法师们重视的土地，当勒梅先生忽然作出这个选择的时候，他的朋友们还以为他是因为提议被联席会议驳回而感到心灰意懒，从而选择了自我流放，可事实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在到达美洲以后，勒梅花费了了整整两百年的时间发展布局，把整个北美都经营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而联席会议的方面，一来是对这个新世界缺乏重视，二来大概也是感觉对勒梅有所歉疚，从而一直保持着放任的态度，直到一场大的变动开始。 整个联席会议中没有一个人能想象，原本只是一场对于欧洲本土经济倾销的暴力反抗，在勒梅的策划下竟然一下子变成了试图把美洲从联席会议的世界版图中割裂出去的华丽战争，措手不及的法师们在作出正确反应之前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于北美这片土地的控制，最终，如果不是勒梅弟子们的忽然背叛，也许如今的美国人将会真正体会到电影黑客帝国中所描写的罐子生活。 勒梅那群背叛了老师的弟子以这场战争为契机获得了联席会议的认可，组成了十二教团之一的常春藤联合会，成了整个美洲的地下统治者，而勒梅本人和他的骷髅会则变成了整个联席会议的排斥对象，即便作出了一连串妥协，至今仍得不到一个合法的身份。 “这个地方，本来是我为大陆军所准备的最后堡垒，在上面那层幻象通道的保护下，只需要很少的一群士兵，就可以消灭掉上百倍的敌人，甚至连最高明的法师都难以幸免。”勒梅说到这儿的时候，颇有些自得的看了法师一眼，然后再次长叹道，“可这么精巧的布置，最后连个使用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现在骷髅会里的小子们都仅仅是把这儿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基地，你听过比这更好笑的事吗。” “您是个杰出的施法者，勒梅先生。”法师听完这个故事如此道，“不过恕我直言，您实在是选错了和联席会议对抗的方式。您骨子里一直认为对抗下去他们早晚会意识到您的先见之明，可是您恰恰忽略了，我辈法师所拥有的一些恶劣天性。” “作为同行，您和我应该一样了解我们这个群体。”贝坎宁摊了摊手，表情似乎显得有些无奈，“的确，法师总是聪明的，可聪明有的时候是种障碍。我们总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您以为没有人知道您是对的？敢不敢打赌，我想十个法师里有九个曾经转过同样的念头，只不过有这念头是一回事，决心又是另一回事，在最糟的局面到来之前，我们的大多数同行，就是一群鸵鸟！” “精彩！非常精彩！”镜中人用力的拍着巴掌，他很感兴趣的看着法师，作为经历过幻境考验的副产品，他已经知道了很多关于此人的经历，他有些好奇，“不知道阁下，如果换了您站在我此刻的这个位置上，您会怎么做呢？” “对付鸵鸟，一把贴在脖子上的刀，比远处的枪声更有效。”贝坎宁眨着眼睛，他的笑容很神秘，“您大概已经忘记了，联席会议看起来虽然强大，但是他们始终都有一个命门，捏住它，全世界的法师将任由您宰割。” “你是说重构起来的魔网？”勒梅先生立刻就明白了法师的暗示，但是他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镜中人皱起了眉毛，“可如果他们不妥协怎么办？妥协得慢了又怎么办？以魔网作为人质，听起来是个好办法，可一旦有什么意外，我们也会一起完蛋。” “这就是鱼死网破。”法师拍了一下巴掌，他翘着二郎腿，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彻底把鸵鸟们脑子里的安全幻想敲个粉碎，眼看这种大家一起完蛋的局面，您认为联席会议中有谁会有那种同归于尽的勇气？而且，您大概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 “什么？”尼古拉斯?勒梅歪了歪头。 “我们是法师，是体制内的存在。面对我们的威胁，大多数人或者会愤怒，但是至少不会有那种被外人攻击时的抵触情绪，如此会无形中降低妥协的难度。记得那句话吗？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克。” “好计划！如果当年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那也不至于到现在还被困在这个监狱一样的大坑里。”勒梅摇着头，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狡诈，面部表情却完全是一副失落的样子，“可现在又能怎么办呢？骷髅会不过是个没有人会真正重视的二流会社罢了。” “骷髅会最珍贵的资源是您本人。无论从辈分还是实力上看，您都属于联席会议中最上层的存在，只要您走出去，扩大影响只是个时间问题。” “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走出去！”勒梅嗤笑着，他眨了眨眼睛，“除非你愿意帮忙，朋友。” “如果能够得到一个像骷髅会这么强大的盟友，我自然求之不得。”贝坎宁耸着肩说到，“不过，您会信任我吗？我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 “那又如何？”尼古拉斯?勒梅冷笑了一声，“地球不可能永远和外部世界隔绝下去，而这正是我创建骷髅会的根本原因所在。我们已经和其它位面隔绝得太久了，我们需要外来知识的补充。至于普通人，就让他们在罐子里面去做科学的美梦吧。” “成交尼克，我的朋友。”法师微笑着，把一只手放在镜子前面，“相信我，你不会失望的。未来的世界，就在我们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