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夜话
这天下午，当林四和唐小芷结伴出现在府门外时，整条街道都突然变得寂静了。 每个人在看到那熟悉无比的身影时，都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仿佛被施展了定身之术。 没错，林四消失得太久了，久到这些曾经对他最有信心的明城民众们，也渐渐生出了无数不好的猜测。 月国变天已经一年多了，他们对他的归来，已经很难再抱什么期望。 只是在酒酣耳热之余，他们依旧会不经意间提起曾经那位堪称天下间实力最强的王子。 在痛骂青川草原之时，依旧会不知不觉的谈论起曾经那一份份令人欢欣雀跃的捷报。 在午夜梦回之际，依旧会莫名的回想起曾经那如邻家儿郎般和他们勾肩搭背的人。 他是消失了，但他留下的痕迹，却根本没有那么容易被抹去。 尤其，是在这座城。 而就在这个平常的午后，他就这样平淡无奇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如同只是离开了几天办了点小事一般。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让他们记忆犹新的笑容。 “呦，我回来了，大家好久不见啊……” 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面，下一刻这条街就瞬间沸腾了起来。 “殿下……” “殿下回来啦！” 几乎每个人都发了疯一般冲向了他，他身边很快就再无立足之地。 月洛宁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她这位王弟在月国民间的威望实在太高了，高得令人窒息。<> 他虽然只是封地的领主，虽然大部分时间根本不理政务，但治下的民众却一直是越过越好。 他是真正的常胜将军，不知多少人在怀念着他，期盼着他能重新出现，再次如从前那样，顷刻间将敌人杀得落花流水。 尤其，是现在这内忧外患之际。他们需要他，需要他的剑来为他们撑腰，为他们出气。 除了欢呼声和喊叫大笑之声之外，人群中甚至传出了哭泣声。他们不断向他凑了过去，想要和他直接接触，甚至是抓住他，以免他再次突然消失。 是啊，在受到这无上的拥戴欢呼之时，他也承载了令人窒息的期望，无数人的期望。 那沉重的期望足以将人压垮，他不能犯错，他不能打败仗…… 他完全没有逃避这份期望的念头，除了‘家人’之外，这些民众是他最先见到的人。他不打算隐藏回来的消息，回来之后，他便毫不犹豫站在了最前面。 很快，整座明城的人都知道他回来了。 于是，这座城陷入到了狂欢之中，如同一场盛大节日的降临。 他和她先是去了唐父唐母的医馆之中看望二人，随后又去了容雨慕哲平等人当年住过的空房子内坐了坐。 最后，在唐小芷的指引下，他带着她离开了明城，一路向北疾驰了数百里，来到了那座被烧毁的山林之中。 不需要提醒，他很快就看到了那座孤坟。 原本的焦土上已经长起了青草和小树，显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甚至还有后来修建的一圈矮墙和移栽过来的高挺松柏，以及一位守墓的老人，而这应该是后来月洛宁等人做的。 他看到了那墓碑上寥寥的几个刻字，那是直接用手指直接在石板上写的。 ‘容雨之墓——慕哲平林四方嘉云立’。 他已经从唐小芷口中得知了当时老慕为容叔立碑的经过，毕竟那一幕当时有很多人看到。 想不到，那个时候他还是没忘记将自己的名字写上。自己是何等惭愧，那时候甚至都不在他们身边…… 他轻轻抚摸着那石板，缓缓跪在了碑前，久久未能出声。 “容叔在那边，会过得好的……”唐小芷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自己也哽咽起来。 她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此情此景，却依然让她无法不被触动。 对她而言，容雨同样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在学园之城时，他们就早已熟悉了…… 林四没有出声，此时的他只是低垂着头，根本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才怅然离开。 而当他们再次回到明城时，城内已经是一派张灯结彩的气氛。 林四见到了很多熟人，扬昱扬宥杜启郦木，明城大小官员几乎全都闻讯赶来。 他的归来，令他们欣喜若狂。 当年他们等于是把今后的身家都下在了月连山这位王子身上，但之后月山死了，凉月登基了，月连山消失了，这些噩耗对他们而言那不啻于天塌了下来。 如果不是月洛宁及时接过了这偌大的封地，或许他们早已被凉月一点点处置掉了，毕竟他们算是王子殿下那一派系的。<> 然而月洛宁毕竟是女子，终归名不正言不顺。纵然这封地的实力比弦城那边还强，可他们却总觉得不踏实，更不敢进攻凉月。 他们也不知未来会怎样，只能是见步行步。 而现在，王子殿下终于回来了。 他们的脊背能够重新挺直了，没错，从这一刻起，凉月再也无法利用大义名分来压他们。弦城的中央朝廷，对他们再无任何威慑力，因为真正的储君在明城。 从他们口中，林四得知了很多事情的具体经过。 他知道了东西两线的战况，东线的青川人已经在两个月前被薛尘赶回了澜江东面，月国东面已经全部光复。 而最近，薛尘则在那边处理战后事宜。 至于西线，草原人早已被打退，就连银城都已被收复。只是，胜利果实大半却被凉月窃取了。 而主持西线作战的叶弘并没有回来，他现在正在和纪冰云谢少英一起同乾蓝人作战，而战场正是在西北。 因为乾蓝将大半的力量放在了和南齐紫星鏖战之上，再加上支援北面的高真，南面他们根本派不出多少兵力。 而乾蓝最大的优势天境高手，面对西北军和千宋联军也难以再占到太大优势。 谢少英也已经晋入了天境，甚至在一个月前亲自斩杀了一名乾蓝护国长老。此事传出后，几乎是天下皆惊。 毕竟，现在的谢少英，不过二十一岁而已，人们仿佛再次看到了当年横空出世的上陵三鬼。同样的年轻，同样的实力惊人，甚至他们原本都还是相互认识的。 也因此，东南域的战事终于被外界关注。很顺理成章的，指挥着千宋残兵打了一场场不可思议胜仗的纪冰云，也终于开始被许多人注意到。 最新的天书策中，她已经位列名将篇第二十位。不过另一方面，林四却也因为消失太久而被除名…… 现在的名将篇，格局早已大为改变，最近被提拔为神炎骠骑将军的宓元韵已经升至第二，而由于和赤楼的全面开战，碧澜帝国同样也涌现出了一批天才将领。 对于这排名，林四并不是太在意，他只是暗暗感慨，纪冰云终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没错，当年他对剑宗之主提到的那两人，除了慕哲平之外，另一位就是纪冰云。他和纪冰云一起经历过阜伦坡之战，之后又一起接受了圣月老院长的教导。 他很清楚这姑娘的厉害之处，不过她和自己的指挥风格略有不同。 如果说自己长于大胆击奇，老慕精于布局计算的话，那纪冰云算是居于自己两人中间的那种风格。她在指挥作战时，比绝大多数女人还要细心谨慎，但同时又具备着很多男子都难有的战略眼光。 自己和老慕在这方面，其实都有点野路子的味道，某些地方很出彩，但也有些地方有着缺陷。而纪冰云，却较为均衡全面，她和宓元韵很可能是一个类型的指挥。 面对她，自己也不敢言胜。不过好在，她和自己不可能成为敌人。 白元浩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也听说了，他当然惋惜叶谦叶城的死，同情二哥叶弘的遭遇，更是暗恨白元浩的卑鄙。 但另一方面他也很明白，纪冰云和谢少英也是苦命人。他不想和他们为敌，他希望他们也能过得很好。 相信，他们应该也是那么想的吧？ 一场晚宴之后，他在不知不觉间和扶摇一起出现在了城头之上。 除去慕哲平和唐小芷之外，扶摇倒算是唯一能和他无话不谈的人了。类似的场面，在当年曾经发生了无数次。 “真是想不到，宗越竟然背叛了。当年圣山之战的十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少了三位。”望着城外那漆黑的原野，林四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我也想不到。说实话，即便是到了今天，依然觉得不太真实。”扶摇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一直觉得宗兄是最值得信赖的人，即便发生了那样的事，依然很难真正对他生出厌憎之情，唉……” 他并没有因为宗越叛国，就在林四这个王子面前大肆贬低他，也没有避讳谈到他，甚至根本不在乎这称呼会否激怒林四。 林四微微点了点头：“这件事也是我识人不明，考虑不周，如果我能在事前多调查一些东西，提前预防，也不至于如此了。” “你也无需太过自责，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事无巨细永无疏漏。” “或许吧，薛尘怎样了？” “你是说薛玄将军的死？” “是啊……” “应该……很受打击吧。只是他这个人，外表冷硬得就像一块顽铁。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到过这件事。” 林四默然良久，那种痛苦，他最清楚无比。当初得知父王死去的消息之时，自己难过得甚至想要自杀。 那个人，真的是很不容易啊。 自己虽然看错了宗越，可薛尘却算是自己看得最正确的一个人了，他做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许多倍…… 他无意识的摇了摇头，努力浮了浮嘴角：“老聂呢？他离开后，有消息吗？” 提到聂河，扶摇的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了一缕笑意。 “没有，他没有再和我们联系过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现在他和蓝岚都在弥罗山。那里是七级魔兽的地盘，根本没人敢主动进去惹他们，更何况北谷一族本就不弱。” “他真是青冥风狐王？”林四知道，扶摇算是这里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是的，我亲眼见到他从风狐王变回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