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向北
齐御风见这和尚去而复返,张口便要找什么令狐冲,他不由得陡然心念一动,浮想起一个名字来。 思忖片刻,他便高声喊道:“没有,没看见,你到那边的猪圈再找找吧。” 那和尚看他面色略有些慌张,不由得将信将疑,向前走了几步问道:“你真没看见?” 齐御风将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连声道:“没,没看见,没看见。” 曲非烟轻摆衣裙,蹲在地上,伸出一根手指跟小狐狸玩的正欢,见齐御风如此慌张,小嘴一抿笑道:“你不是说他匆匆忙忙走了么,好像回华山了?” 齐御风见这小姑娘轻声细语,慢条斯理说出这句话,不由得眼前一黑,心道:吾命休矣! 若不是这和尚着急找令狐冲,他倒也认不出此人,可是又是喝酒吃rou、又是杀人偷钱的和尚,又是满江湖找令狐冲的,还能有谁? 肯定便是那恒山派小尼姑仪琳的亲爹不戒和尚。 当年小尼姑仪琳被令狐冲在田伯光手下救了一命,从此便害上了相思大病,这不戒和尚这个老不休知道了以后,便漫山遍野的抓令狐冲当女婿。 这不戒和尚当年可是把那个万里独行田伯光折磨得惨不忍睹,倘若他知道自己和令狐冲认识,点了自己死xue,再逼迫自己服下毒药,让我去华山抢人怎么办? 虽然自己不像田伯光那般声名狼藉、罪不至死,可是这不戒和尚本身就是个二百五,其想法不可以常理度之。 当下他不由得急的满头大汗,忙叫道:“对对对,回华山了,回华山了。” 那和尚一听,反而不着急走了,慢慢走到两人近前,问道:“你们见过令狐冲?就在这绩溪县?” 齐御风见无可抵赖,便苦着脸恭敬的答道:“是。” 那和尚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问道:“什么时候?有几天了?” 齐御风道:“他是三月十六走的,这都五六天了吧。”他心中想,若是这和尚让他去华山找令狐冲,那也就赶紧干脆的答应下来,免得还得遭皮rou之苦。 那和尚道:“小朋友,你跟那令狐冲相处了几日?” 齐御风道:“有四五天吧。” 那和尚又问道:“那你觉得这华山掌门为人如何?” 齐御风心道,这老和尚爱听好话。他既然死皮赖脸认令狐冲当女婿,我不妨就捧上一捧,于是道:“令狐大侠武艺高强,侠骨英风,又兼是华山派的掌门,他日定当名满天下。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那和尚蹲坐在一根树桩之上,摇头叹道:“你还是不了解他啊。” 齐御风心道,这都不成,难道得说文成武德,他日一统江湖才成? 那和尚悠悠叹道:“你若是跟我一样,满江湖追了他一年有余,到处打探他的下落,真正了解他的人品性格。你就会跟我一样有同样的看法……这小王八羔子忒缺德啊!” 齐御风、曲非烟两人本以为他要夸夸这位令狐掌门。谁知这和尚居然说他缺德,当下不由得面面相觑。 那老和尚说罢。长吁短叹,尽数令狐冲的不是,什么负心寡义,jian猾似水,胡闹任性,听得两人都有同情他起来。 曲非烟当成听众,接着老和尚的话茬,一边齐御风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趁机走进破庙,只见地上绑缚着一人,当下问道:“你就是林平之?” 那林平之早就听见他与青龙派相争斗的声音,此时不由得点了点头。 齐御风拿长剑挑开他身上绳索,掏出口中麻核,那人长叹一口气,蹲在地上休息一会儿,便站了起来。 齐御风眼见此人年纪似乎比自己还稍微大上几岁,虽然神情委顿,破衣烂衫,但隐隐却可从污泥涂抹的脸上看出此人眉清目秀,甚是俊美,只是神色有些沉郁寡欢。 当下齐御风心道他家刚刚遭致灭门惨祸,全家尽被屠戮,也不知如何安慰,当下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心道他所记的的林平之后来虽然自宫练剑,算不得什么好人,可他孤傲倔强,行止有礼,外柔内刚,刚刚行走江湖之时,便是连人家几颗水果都不肯偷,人品也算不错。 谁知那林平之刚被他在心中夸了两句,便径直“噗通”一声在他面前跪倒,口中叫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说罢接连磕头。 齐御风哪里见过这个,不由得皱眉道:“赶紧起来。”说罢上前相搀,将他硬生生提了起来。 林平之面容憔悴,虽然站了起来,却依旧拱手鞠躬道:“少侠急人之难,扶危解困,平之无以为报,只是晚辈父母现下生死不明,还要恳求少侠出手仗义相救。” 齐御风叹口气道:“我几位江湖上的前辈,已经去打探你家消息啦,在下也是初出茅庐,无意间知道了你的下落,想要寻找你父母下落,也没什么头绪。你还有什么亲人没有?不如早些时日,找个地方落脚,再慢慢打探你家人消息罢。” 他心道,林平之的父母,此时可能多半已经死在了余沧海手中罢,所谓下落,大抵也是渺茫。只不过余沧海原应该在三年之前便对福威镖局大开杀戒,怎么迟了这些年才开始动手呢? 当下他心中一动,不觉又问道:“你家遭致灭门惨祸,可知何人所为?” 林平之一听到这话,胸口热血上涌,愤恨道:“但教有一口气在,有一日定须手刃了余沧海这个jian贼。” 齐御风眉头一皱,又道:“那你是亲眼看见余沧海作恶了?” 林平之点头道:“自然亲眼看见。” 齐御风当即点头道:“此事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只可惜苦无实据,你当保全有用之身,他日定然有正义人士为你主持公道。” 林平之听闻,顿时仿佛眼前看见一道光亮,连忙再次致谢,说道:“我外公王家远在洛阳,不知少侠能否发慈悲护送一程?” 齐御风心道,自己欲去信阳也在河南,那洛阳也在河南。护送一程权当历练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下点头道:“好罢。” 那林平之又惊又喜,急忙跪下来又要磕头,齐御风摆摆手将他再次搀起,看林平之也未受大伤,能走能跪,便也不扶他。信步自己走出门外,林平之也赶忙紧随其后。 两人出门之时,看那和尚依旧在哪里喋喋不休,口水四溅,不断说令狐冲的坏话,爹天娘地、甚么难听的话也骂了出来。 对面曲非烟抱着小狐狸躲得老远。唯恐口水溅到身上,可脸上却兴致盎然,不住附和着那和尚点头。 齐御风不禁笑道:“大师,我等想去河南,你多半要去陕西罢,咱们顺路,不如一起走上一程如何?” 那和尚闻言,抬头愣了一愣。不住摇头道:“老子闲的屁股疼么。与你做个保姆?你们三个小娃娃,照顾起来不知有多头疼。你剑法那么高明,自己走又怕甚么?”
说罢,身形一飞冲天,纵跃了三丈多高,继而在空中一折,朝林中激射而去。 齐御风见这和尚说走就走,连姓名都没留,不禁一阵愕然,心道好歹咱们相交一场,至少告个别吧。 他和林平之走出门外,那曲非烟一见便笑道:“好啦,你也找到人了,我这恩情也算报过了,我该走啦。” 齐御风不禁一愣,说道:“你去哪?去南方出海么?” 曲非烟摇头道:“反正就一个人,去哪里不是去呢?” 齐御风心念这小姑娘父母双亡,自幼便与爷爷曲洋相依为命,琴剑飘零;而如今曲洋又即将远洋出海,不履中土。 那么她自此以后便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心中不由的得一阵怜惜。 当下道:“要么?一起走吧?” 曲非烟沉吟半晌,点头道:“好吧,反正我一个人闷得无聊,正想找伴儿。” 于是这一行三人,沿着七高八低的山路,一路走出这山林,再小镇上马了三匹马,一路向北而去。 一路上,齐御风见这林平之愁眉不展,脸色抑郁,只是低着头不吭声的走路,便想有意激励与他。 几人行到一条大江之畔,但见天空海阔,碧蓝如洗,不觉都是精神一振。 齐御风当下道:“林兄,我唱首歌给你听。”说罢,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便在马上扭动着身子,破开喉咙高声唱道: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不怕拼命怕平凡。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 老天不许人太贪。 挺起胸膛,咬紧牙关, 生死容易低头难。 就算当不成英雄, 也要是一条好汉! 万般恩恩怨怨都看淡, 不够潇洒就不够勇敢, 苦来我吞,酒来碗干, 仰天一笑泪光寒! 滚滚啊红尘翻呀翻两翻, 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但求情深缘也深, 天涯知心长相伴! 滚滚啊红尘翻呀翻两翻, 天南地北随遇而安, 但求情深缘也深, 天涯知心长相伴!” 那一边木头林平之尚未感化,可曲大小姐起初见这音韵从所未闻,不觉有些惊奇,可后来听到这“但求情深缘也深,天涯知心长相伴。”两句却不由得脸上一红,登时皱起眉头喊道:“难听死了,再唱我就走了。” 齐御风回头哈哈大笑道:“我唱了这么久你才说难听,莫不是最后一句,说中了你的心事不成?” 曲非烟冷哼一声,也不作答,任凭他洋洋得意,一路狂吼乱叫。 当夜,三人露宿野外,曲非烟主动下厨做饭,林平之吃后肚痛不已,一连拉了七八次肚子,折腾得死去活来。 等到将睡之时,林平之又一次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离开营地前去出恭,曲非烟终于忍不住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齐御风,你不怕泻药啊?” 齐御风坐在火堆之畔,心有余悸的看着林平之背影,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带了泻停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