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腹背受敌

    南宫海团手为礼，长揖到地，“诸位前来虽是宾客，却也无半分喧宾夺主之理，枯叶山庄既有昔年比武定名之议，此刻特殊之际，亦当早有适当安排，不妨请前辈代为主掌此事，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穆老头满脸堆笑，冲那老人当头一揖，谄笑道：“阁下若愿插手此事，我穆某人愿借这次中秋大会，使正派与魔道之争，藉此一并解决，只是大敌当前，各位掌门若不出手将他二人解决，此事可就可笑的紧了。”

    玉虚子颔首应道：“盟主这办法，贫道自是十分拥护，不知这位道兄有何看法？”目光缓缓越过南宫翠袖的肩头，落在那老头身上。

    那人有气无力的抬手捶了捶胸，咳嗽两声，片刻才道：“各位既然都同意敝派昔年统筹之策，贫道以枯叶派门徒身份，便依诸位所言。”

    门徒？我不由敛了眉头，征询的视线轻轻落在柯玥的脸上，见她微眯双眼，叵测难懂的目光紧随着那老头的背影，这才肯定了自己适才的猜想。

    驼背老头见众人不语，淡淡道：“适才盟主说的话，尽在情理之中，贫道既感且愧，不过，司徒门下女徒，已随震虚子与玄真子西返武当，贫道派人离此追赶，兼程西行，若见了司徒霜，必善谋解决之法，这件事，总要还昔年那百余高手一个公道。”

    众人听得一知半解，却又不敢信口插言，只有秦中天闻言脸色大变，等到他语声方歇，突听柯玥冷笑几声，冷谑道：“枯叶山庄从未介入过江湖仇杀，武当派凭什么带走若水神宫的弟子，你抬出司徒霜，可是想吓唬我？”

    见柯玥目露杀机，话锋咄咄逼人，我心知此事已难善罢，不由得也憋出满腔怒火，沉声叱道：“我等既然敢来你枯叶山庄，便没有打算再出江陵，夺命判官荆飞独步武林，枯叶神君名震中原，在下有幸得会两位高人，纵使枯叶埋骨，夫复何憾？”

    穆老头爆出阴侧侧的一串怪笑，见我怒目相对，旋又阴沉着老脸，缓缓转过头去，没了下。

    不知那老头是否被我三两句话给激怒，连连咳嗽道：“别的地方客你二人撒野卖狂，需知枯叶山庄却容不得你等，今日不自费武功，以恕其罪，便是贫道不出手，你二人亦要血溅当场。”

    我信手勒紧虎皮束腕，暗暗检视几番袖口内的暗器机括，纵声笑道：“莫啰嗦了，一个个不分青红皂白，甘为宵小所用，没的辱及正道先烈，贻笑大方！”

    语声未歇，忽听院外传来三两下微弱低语，蓦地，一把苍老沉浑的语声划破夜空，声波远远地传到院落的四壁，又反震回来，激荡着一阵阵令人惊冻的余韵，“武当震阳子特率敝派弟子，前来助神君擒押贼人！”

    循声侧目，但见这小院外竟已赫然被人团团围起，四下脊顶上乌影幢幢，人头攒动，男男女女的，怕不下有数百人。

    我皱了皱眉，带着不屑的笑意撇开脸去。

    柯玥细润的指尖从我掌心轻轻抽回，附唇在我耳边，气息极尽轻柔温软的说：“此地武功最高者，当属枯叶神君，只要你我联手力创此人，想要脱身绝非难事。”

    我担心对话有被窥听之虞，只能不动声色地虚应一声。

    那老头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霜脸，“念在武林同道的份上，贫道已经给了你们机会，先礼后兵，日后传言到江湖之上，也不能说我等欺侮了小辈。”

    “辈”字尚且咬在口中，袍袖一翻，右手已自肋下穿出，五指箕张，倏然冲我面门罩落。

    柯玥眉心轻蹙，眸中利刃般的杀意倏忽一闪，不等我出掌相抵，突地斜踏两步，纤足后退半尺，身形犹如风摆莲荷，轻轻将我往后一拽，但听“噗”的一声响，那老头收势不及，右手五指齐根没入院中石壁之中，肘腕虚转，竟生生将照壁缘角攥成一团齑粉。

    旁观众人见他如此功力，尽皆失色，一个个指手画脚，面上神色兴奋异常。那人一击不中，攻势更厉，身形腾空掠起，宛如苍鹰俯击而下。我退步翻腕，一掀袖中机括，三枝短箭应声激射而出，夹携嘶风之声，悉数钉在他肚皮之上，哪知跟着‘啪啪啪’三响，三箭反被一股无形气劲荡开，受暗器扰目之利，那老头身形微微一滞，来势却犹自快如闪电。我抽身撤步，又是三发毒针震腕射出，趁隙对柯玥喝道：“不必插手，我一人应付得了！”

    一扭头，赫见三点寒星穿空迫近，快得几乎目力难见，群豪中已有人纵声欢呼，便连女子的惊呼声，都充斥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我下意识展开迷踪步法，指化重影，纵跃回旋，将揽尽指缝的三发毒针顺势抛入欢呼的人群之中，徒听几声惨叫，已有两人相继倒地气绝。

    不等他再番攻上，人群中突然响起声断喝：“杀胚！滥杀无辜，给大爷留下命来！”

    那人还未叫嚣着自人群中跳出，已有不少人出手将其拦下，数千双眼睛，俱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看在眼中，甚觉无趣，嘴角不由地绽出一丝蔑笑，气势仿若渊停岳峙，丝毫不让。

    那老头目中如覆严霜，将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目光隐没之余，眼角复又微微上挑，盯着我身后的瓦房屋顶，哼笑道：“你既然已经来了，又何故躲躲藏藏？”

    我微微蹙眉，头还未转过一半，突听柯玥惶声道：“小心有诈！”

    惊诧不过一霎，忽闻背心掌风将至，立时并指成剑，斜斜挑向他手背阳池xue。那老头纵声长啸，右手硬生生缩回分许，改以靴尖蹴向我心口。我卓立不动，剑指游蛇般缠上他足踝，气劲勃发，欲将直入中宫的杀招迫开。

    那老头猿臂陡然一提，间不容发之际倏然屈膝向我下颚撞落，竟在变招的同时轻描淡写地躲过我刺xue反击，我及时卸下指劲，旋又刺他膝弯曲泉xue。顷刻之间，那老头腿掌翻飞，连换了十余种招式，我剑指总是后发先至，于将要击实的瞬间易守为攻，两人几番虚发虚接，眨眼间竟拆了六七招之多。数番抢攻，那老头看似俱是漫不经意地信手施为，没有生出丝毫掌风，然而偏在此刻，四下里的群豪却身不由己地纷纷向后直退，有几个功力较弱的还跌坐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转眼间，两人战圈方圆三丈之内，除去柯玥，已经无一人立得住足！

    我见招拆招，等对方掌力将尽，顾虑立时全消，朗声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且待晚辈也试试神君的功力，究竟达到何等境界？”

    不等他劈空掌式用老，双掌已满布溯玉真气，猱身荡空击出，那老头面色立变，身形倏然拔地掠起，箭一般地倒纵出去，轻喝道：“拦住出口，主人立时便到！”

    我吐出口浊气，听他方才呼喝，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怯意，不等站稳身形，铁骨折扇已自腰间反手擎出，尚未来得及执稳，徒见一抹阴影自半空兜头倾落，我眼角仓惶一挑，点足飘退而出，乍听“砰啪”几声爆响，但见眼前石屑纷飞，火星喷溅，适才那光滑平整的数级石阶上，竟被硬生生抽出数百道犁刨似的浅痕。

    顺着散落在地上的三两根麦秆向前看去，但觉阵阵苎麻似的气息缭绕鼻端，久久未绝。来人头绾高髻，凤目长髯，身披水蓝色织锦道袍，足登白鳞逍遥履，掌中握着一条竹枝扫帚。除了着装截然不同，瞧眉眼，竟赫然又是那看门的六旬老头。

    不过眨眼的当儿，乍见此人去而复返，我心中愈发诧然，饶是平素里小聪明多多，脑筋也兀自纠结了半天。

    院中死寂沉沉，一切仿佛趋于静止，我眉心倏敛，迎向诸人纷纷投来的错愕目光，须臾间柔风一缕，激起墨痕万千，逸态盛放的夜风中，流溢的尽是衔烟似的粉蒸熏潮。隐隐中，觉得颈窝似有微凉曳动，我侧过脸，看到月白色的花絮斜在香肩，柔婉青丝低垂，顺泽含香，与黑夜里，如瀑般的乌发映着炬焰的荧红，隐隐的，竟像是要沁出光来。

    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我无意中看到那老头手中的包头紫巾，立时怔在当场，蓦然间，听那老头长长叹了口气，喟然叹道：“果然是你。”

    我定了定神，索性直接以女声相询：“前辈认得我？”

    那老道兀自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睑微微垂落，“贫道多年潜居山庄，数番下山，多半亦是为了武林中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我竟将隐居于关外西海，马因山口的无名怪叟，认做是多年前故人的唯一血亲骨rou。”他一声嗟叹，字字苍凉，句句悲悼，“我一时误查，心急之下，借洞庭杀手的名号诱出此人，岂料途中受尽离间挑唆，却浑然不觉，等她一一提出那怪叟所具疑点，我竟误其心怀鬼胎，失手将其错杀！此后贫道辗转中原，才查出那怪叟的身份，竟当真是昔年‘雪域飞虹’之后！她费心放出消息，便是想借我之手斩草除根，已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