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迷心
黄昏时分,天边的云彩灿金而静美,商驿入口处的人群却是渐渐散去,广晟坐在大堂内,看到最后剩下的一叠文书证明,正要签字画押印戳,却又放下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真是无聊……。” 他抱怨道,身旁管事心急如焚,一心想让他签字盖章,连忙劝道:“大人,还剩下最后一份,干脆一鼓作气……” “这又不是十万火急的战报,何必着急?” 广晟将他的话打断,闭上眼一个示意,在旁侍立的蓝宁连忙把冰镇葡萄送进他嘴里。 师爷这下真急了,没有签字盖章,这批货谁也不能动,但接应的人今夜子时就要来,这可怎么办? 他还待再说,只听罗师爷干咳一声,在旁奉承道:“大人连日来为公务辛劳,也该放松放松。” “人间至乐,无非酒色二字……我每晚都在放松啊。” 广晟轻佻的笑着,一语双关的答道,一边伸手,在身畔的蓝宁脸上轻拧了一记,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 罗师爷露出男人都懂的暧昧笑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广晟笑着答应道:“都是绝色的回回女人?那倒要好好见识一下。” 罗师爷却反而露出为难的神情,“那里离我们平宁坊不远,是一个员外的外宅,可是您军令在身,若是没有完成就擅离职守,按照律法可是死罪啊!” “什么军令,就是让老子来做账房先生的!” 广晟不耐烦的抱怨道,随即扯过手边公文,看也不看就签字盖章,一旁站着的罗师爷和管事交换了个眼色,松了口气对视一笑。 **** 天擦黑的时候,广晟并未回来用晚饭。而是派小厮送回官服官印等物,月初看到这一幕,急忙迎上前去,笑得比蜜还甜,跟小厮连道辛苦,就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却被秦mama及时拦住了,“少爷吩咐过,书房重地闲人莫入。” “少爷早就把钥匙交我保管了。” 月初语声骄傲,秦mama却不以为然。“唯一的一把书房钥匙也不在其中。” 月初不信邪,却见小古拿出贴身收藏的一把钥匙,引了小厮走向书房,顿时气得面色铁青,紧抿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晚饭时分,月初却是袅袅的出来了,神色自若好似完全没有方才那一场难堪,谈笑自若的跟三人套近乎,“今晚听说是慧清师太举办法会。平宁坊的大姑娘小媳妇和官家太太都去。” 秦mama声音平平没有起伏,“少爷吩咐,让你好好在家歇着。” “mama您误会了。” 出乎意料,月初居然丝毫不恼。仍是笑容可亲,“我知道少爷身份非凡,我们不能抛头露面去看,但佛法无边。普度众生,多信些也是没坏处的。” 说着,她拿出几串佛珠。放在三女面前,“这个是先前从慧清师太那里求来的,送给你们,一人一串戴着,也好保佑平安。” 秦mama一愣,警惕的拿起来仔细观视,甚至轻轻嗅了一下,看样子是怕月初又出什么幺蛾子。 小古冷眼旁观——秦mama对药剂也算精通,但白莲教的圆光幻术并未寻常药物可比,只怕她也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果然,秦mama一无所获,虽然迟疑,但仍然把佛珠戴在腕上——她对月初虽是不喜,但神佛之物求个吉祥,按民间规矩是不便拒绝的。 佛珠的檀香萦绕身畔,莫名的却让人心神安宁、松弛,渐渐的上下眼皮都打架了。 “秦mama,少爷的官印在哪里?” “在书房暗柜下第四个格子。” “怎么打开?” “按动桌角下的凸起。” 秦mama居然一一作答,毫无警惕,这大概又是佛珠的功效——小古静静听着,却是闭着眼,竭力掐疼自己来抵御昏沉之感。 “给我少爷书房的钥匙。” 月初走到小古跟前,毫不客气的伸手。 小古缓缓的拿了出来,月初得意一笑,狠狠踢了她一脚,笑着骂道:“凭你也想跟我争?!” 她接过钥匙亟不可待的去了书房,随即又提着绢布包的物件窜了出来,打开院门急匆匆去了后巷。 后巷之中狭窄曲折,石砖上青苔遍布,月初心急慌张,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白皙手腕伸出,将她从地上搀起,月初抬头,却见来人葛布遮住一头一身,只露出半张面庞,虽然眉目秀丽,眼角的细纹却显示她青春不再。 “慧清师傅……我把你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慧清默不作声的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打开看着里面的错金虎踞篆印、几封公文书信,唇边露出微微笑意来。 “就这些了?” 月初愣愣的点头,随即却拽住师太的衣角,急切道:“师傅,那个药真能一直管用吗?” “佛渡有缘人,三生石上一根红线牵。只要用了我这药,你们之间的红线就再也扯不断、理不清。” 月初的脸上露出兴奋而甜蜜的光芒,“我什么也不求,只求少爷永远这么疼宠我,爱惜我。” 清慧师太眼中露出一丝讥诮冷笑,随即却隐没化为一声轻叹,“这却是难了。” “啊?!” 月初惊慌失措,脸色变为惨白。 “贫尼虽不解世间情爱,却也知道有愿有必有劫,玄奘西天求经尚有九九八十一难,你所盼望之事虽小,却也有他人觊觎,恐遭非难。” 看到月初焦急的表情,她的嗓音压得更低,“况且贫尼略通相法,观察沈大人之面相,只怕命中桃花非浅……” 这话正中月初的心口,虽然不愿承认,但她也知道自己容貌不算出众,而少爷身为军中新贵,侯府公子,这一生里都不会缺少美女投怀送抱。 “那要怎么才能拴住少爷的心?” 慧清师太笑的温柔和蔼,递给她一只精致的荷包,“这里面放着佛祖座前奉贡过的佛经,足足念过一百遍,只要把它放在你家少爷的枕头下,就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目送着月初欢天喜地的离去,慧清合上灰色葛布斗篷,唇边的细纹勾画出一道阴郁恶意的笑—— “可怜又愚蠢的小女人,给你的药只能暂时迷住心窍,让他对你身上的味道着迷——这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情爱就算是漫天神佛,也不能阻止一个男人移情变心。” 她冷然的笑声回荡在阴暗逼仄的小巷里,满是愤世嫉俗的慨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