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城破

    细看之下，原来赵大蓉带的骑兵，战马皆穿着特殊的鞋套，那鞋套是金属材质，就算不小心碰上钉刺匕首，竟是伤不到战马分毫。

    周希不由暗暗敬佩赵大蓉的胆识与智慧，受她的鼓舞，周希带领的骑兵重又士气大发，他当即下令命骑兵弃马，临时组建成步兵队伍，跟在赵大蓉身后，不断冲破城楼下的防线。

    远远观战的彭泽亦终于明白那领头的白袍白甲的小将正是三坡寨的寨主赵大蓉，不由地立在战车之上微微颔首。

    平西大军终于自城南门与城楼之下的冰面打破了两道防线，大军长驱直入，杀进城去。

    那天，两军在离水城内城外交战，从清晨直到傍晚，离水河畔，城内城外皆是尸横遍野，场面极其惨烈。寒风呜咽、大地颤抖，几次，连日头都隐进云层，掩面不看，似不忍目睹人间这血流成河的惨绝场面。

    这一日，盛云烁手中的长剑不知道砍坏了几把，最终他换上了一把长刀，那刀亦是几次更换，几欲砍到断刃。

    自杀进城后，在剿灭顽固抵抗的逆军余孽的过程中，周希、苏程一直默默跟在盛元帅身边护卫，他们不断将手中的长剑挥向那些意图袭击盛云烁的冷箭与利刃。

    一抹残阳如血，染红半边天际，离水城中的嘶杀与呐喊终于渐渐消褪。

    在离水城外不远处一座峭峰之上，静静地伫立着一名蒙面的白衣女子，她的身边，还带了一名同为蒙面的小丫头。白衣女子冷眼观望着离水城下发生的一切，仿佛置身世外，山下的残酷战争、无情杀戮皆与她丝毫无关。

    直至战火渐熄，接近尾声，平西大军胜局已定，她才垂了眸子，悄然转身，她身后的小丫头立刻紧紧跟上。

    两人正沿着陡峭的石阶缓步下山，却看见一名身着离族服饰的年轻男子正奋力攀着石阶，迎面而来。男子一双剑眉微锁，带着几分忿恨望向正朝山下走的白衣女子。

    这男子正是乌云柏隽，他并没离开离水城，而是留了下来，清早两军对恃，乌云都络在与城下的盛云烁交涉时，他就隐在暗处观望。

    城楼上被绑着作为人质的女子被冷箭射杀又被大火吞没的一幕他看得真切，也同样地感到意外与震惊。

    正是那几枝令人猝不及防的冷箭，引发了接下来的两军决战。

    自战争打响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暗中寻找朝城楼上发出冷箭的人。他细细的观察离水城外周边的地形，城外矗立着大大小小的山峰，他从大致的方向锁定了几座山头，便开始一座一座地搜寻，他发誓一定要找出暗中发冷箭，引发这场死伤无数血战的幕后黑手。

    “你是谁？”女子眼波微动，声色镇静而坦然。

    “刚刚城楼之上的那几枝流箭，便是自你而发？”男子深邃的眸子灼灼地望向面前的女子。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女子仍然是目光冷峻，声音如水般平淡无波。

    “你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么？你看看山下仍旧燃着的战火，你再看看这尸首满地，哀鸿遍野，你便知道，你的这几枝箭，害了多少人命！”乌云柏隽无比痛心地指指山下，眼中闪动着怒火望向这看似竟有些神情自若的女人。

    “这又怎样？战争本就要死人，只是死多死少而已，至少盛云烁他胜了。”她仍旧看上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你！？天下竟有你这样蛇蝎般毒辣的女人，你不是人，而是祸患满盈的妖孽，你背负了这么多人命，就不怕下地狱么？”乌云柏隽不由地脸色灰暗。

    “下地狱？哈哈哈！这位兄弟，你也太天真了吧！人死都要下地狱的，小女子又有何可怕的？你看看下面的这些人，他们死了，都是要下地狱的，害怕又有何用？可笑，天下竟有你这等天真烂漫的男人。”女子不由讽刺般地仰天大笑，那笑声在谷中盘旋，分外的刺耳。

    “哼！今日在下定要将你这妖孽绑了，拿去祭那些死去的灵魂！”乌云柏隽锁了眉心，愤怒不已地回手抽出身后的长剑。

    “哼，就凭你？便能将本姑娘给绑了。”女子仍旧眼神自若，从唇际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嗤。

    “看剑！”乌云柏隽怒不可遏，并不再多说半句，手中的长剑呼啸一声朝女子颈间迅疾刺去。

    女子的眼神仍旧十分沉稳，她身子迅速一侧，不慌不忙闪身轻易躲过这一剑，便随即从身后抽出一把弯刀来，她眼光一凛望向乌云柏隽，两人便在峭壁的半山腰对战开来。

    连最后的一抹如血残阳也隐入山后，西边的天际仍旧烧红一片，大地处于昏暗之中。乌云柏隽与蒙面白衣女子却战的难分难舍。山下的战场已是静寂一片，只剩下这座山峰之上仍闪动着的刀光剑影。

    男人的一剑又朝女子的致命之处刺去，那女子眼见天色已晚，她眸中显过一丝诡秘的杀机，闪身躲过男子的长剑，却突然身形一恍，竟朝山下逃去，男子紧追不舍，追到快到山峰脚下，那女子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男子握了长剑，警惕地四下观望，突然脚下一绊，直直朝前倒去，却突然身体倒立腾空，双脚被绳子绑住已是倒挂在一颗大树的枝杈上。

    女子方才从一块大石后现身，她站在他的身下，仰脸望向他，眼中划过一丝妩媚又得意的笑意，道，“你是离族人吧！看你如此天真，本姑娘竟一时舍不得杀你，公子就留在这山崖下，正好可以望着离水城的方向，你就好好看看这城，记住自己生长的地方，明日这城可就易主了。记得，若是不幸半夜被四处寻食的野兽吃掉，下辈子可别再投生到此处。天色晚了，本姑娘就不再陪你了，告辞！”

    说完这几句，女子眼角仍是带着几分轻笑，一转身带着随行的小丫环离开，她步履轻盈，像是心情分外地好，望着她的身影远去消失在昏暗的天色中，乌云柏隽不由地恨恨地咬牙。

    夜幕下的离水城，一片黑暗静寂，如荒无人烟的死城一般。而静静地倒挂在山峰下的乌云柏隽远远地望向离水方向，心情亦是沉寂到冰点。

    盛云烁静立在高高的城楼之上，城楼之上的大火早就化成了灰烬被寒风吹散，仅余的一层未被风卷走的灰烬，亦是被鲜血浸染成一片暗红的血污，他竟连澄雪的一点骨灰都无处可寻。

    心中一阵一阵的痛楚，一层一层的冷寂，他面如死灰，眼神仿佛生无可恋之人般哀凄而绝望。

    灰飞烟灭，难道一个人真的可以这样不着一丝痕迹地不见了踪影？他不相信她就这样的离开了他，可眼前仍旧如恶梦般跳动的火苗，分明在提醒他她的身影已被大火无情吞噬。

    她曾经说过，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还说过她的世界与盛世帝国有许多的不同，对了，他想起她说过，在以前的那个世界她活的并不快乐，可是，这一世，他又给了她多少欢快？

    痛到麻木，心底便暗淡无光。他身上仍旧穿着沉重的铠甲，上面的颜色已经被血污和着尘土沾染，早分不清原本的颜色。

    他如雕塑一般，静默地伫立在城楼上，一任夜半凛冽的寒风吹遍全身。

    苏程亦是立于城楼之上，就在盛云烁身边不远处默默地陪伴。他心中亦是充满无尽的痛苦与落寞。在他心中，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一个有勇有智又善良的女子，会这样烟消云散于烈烈的风中。

    他的眼中不断浮现她浅浅的笑，她的笑在他看来，似蕴含着无形的力量，带给人温暖与生机。若不是她的信心与执着，他苏程或许早就死在了京城之外的荒山之中，或者能活下来，却失去了一条手臂。

    彭泽朝城楼上望去一眼，只暗暗叹息摇头，他继续指挥着将士们收拾战场，安置受伤的士兵，又叫周希带兵清理进驻离水城中离国君的宫殿。

    天还亮时，眼见着离水城大势已去，冷名龙偷空带了聂子杰趁乱逃进了民巷，直至夜幕降临，长街上终于变得静寂，他才带着聂子杰进入一户百姓家，抢了两套平民的衣衫，他自己迅速换上一套，将另一套扔给聂子杰。

    聂子杰立在昏暗的角落里，却半晌未动。

    “子杰，你怎么还不换上这套民衫？等你换好咱们就想办法离开这里逃往别处。”黑暗中冷名龙低低道。

    “逃！逃！我聂子杰原本是盛元帅帐下听命的堂堂大将，如今竟沦落到惶惶逃命的地步，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一切，都是你害得！”黑暗中聂子杰的眼中不由迸发出骇人又狂燥的光芒。

    “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逃命才是最要紧的，我劝你快些换了这衣衫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冷名龙亦冷冷道。

    “冷名龙！聂某问你，你说我的家人都在离水城，那么，聂某此时怎能弃他们于不顾，只身逃走？现在你便带我去见他们，聂某要走也要带着他们一起走！”聂子杰忿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