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比干
临行之前,少年得到了他的新名字。 林正阳。 “既然以林为姓,那就要有一个正经的大名。” 于是这个名字就被刻在了石板上。 上面还有十几个名字,那是历代的巫。 林正阳是亲眼见着老巫师用骨刀一点点挫下石屑,留下自己的名字的。 用的是扭曲的鸟篆,看起来就好像是鸟的爪痕。 “这块石板,是要供奉到后面去吗?” “现在是我给你授记,以后就是你给你的弟子授记了。” 老巫师一边刻着,一边慢悠悠地给他讲着。 “这石板,一共有三份,回头我还要再在另外两份上刻上你的名字。” “是……供奉天地水” 供奉天地水,就是书写符箓三份,一份埋在土里,一份沉入水肿,一份摆在天坛上烧掉,当然石板是烧不掉的,只要摆在那里就好。 前来神庙求神的信徒,因为犯了罪祈求宽恕,一般就会供奉天地水,将自己的悔过书这么处理。 最后巫师就会告诉他们,已经将悔过之意传达给神了。 在这个大神小神不算罕见的的时代,以巫师的身份在神庙里这么举行仪式确实可以沟通神明……前提是神愿意去看,去听。 “你是天一大神的巫祝,未来也要主持着一方信仰,这么重要的职位继承自然需要告知神明。” 老巫师面色红润,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们这会儿在神庙之中一间普通的杂物屋子里。 阳光顺着打开的窗子照了进来,屋子里半透明的灰尘悬浮在空中。 一时间,屋中静了下来。 “君女那边,还有祈福……就拜托老师费心了。” 林正阳打破了沉默。 老巫师头也不回,只是点点头用力地磋磨着石板,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哒哒哒”,木屐踏在木板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一转眼,就已经十六年了呀……” 低低地叹息声,是分离前的愁绪。 …… 踏出庙外,林正阳的一头白发化为黑色。 白发不是天生,只是打赌输了,愿赌服输而已。 他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人,无病无痛,自然不可能顶着白发在外行走。 既然出了这里,就不算违背赌约了。 一回首,一袭紫罗裙,摇曳在微风里。 “君女” “给你送行。” 少女比他低半个头,此时微微扬起头来,浅浅地笑着。 “真是羡慕你,能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玩耍。” “回来后记得要给我讲讲,远处的故事。” 林正阳点点头。 这君女自幼生在宫中,囿于高宅广殿,最喜欢听人讲故事。 随后想起一事,问道: “君女上次提到的云中道人,是在何处遇到的?” 君女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在城中一家酒肆里,那道士看着就很不凡,你可别轻易招惹了。” “谢了。” 一回头,招手,出发。 几十人的马队,缓缓在黄土路上行去。 ··············· 数里之外,一处高坡之上,大雪铺满树林,到处银装素裹。 两只巨大的白狐,在雪地里奔跑着,身后甩着三条尾巴。 两只狐狸停下来,人立而起,看向远处巍峨的城池。 一只三尾白狐灵动的双眼眨了眨,突然口吐人言: “那就是姜国?比干把他儿子藏在这里?” 另一只三尾白狐看了看周围,跳到树上,才回答道: “比干与咱们有血仇,一定要杀光他全家!” 隐藏在话语背后的,是毫不掩饰的血腥杀气。 诚如它们所说,比干其实是与这帮狐狸有仇的。 斩草除根,不外如是。 所以即使过去了十几年,追杀比干后裔的事仍未被放弃。 前不久,终于得了一个消息,比干的末裔,被秘密送到姜国。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行动。 “涂山娘娘说过,比干是贤人,他不该绝嗣,所以这一次,咱们不能杀他。” “不过·········只要不死就行,咱们可以圈禁他!” 白狐的脸上露出一个人性化的冷笑。 “反正区区凡人,纵然有几分修行,又能活多久?” “别小看了他,毕竟是比干的儿子,你忘了当初杀比干时死了多少族人了?” 另一只白狐浑身哆嗦了下,尾巴都僵立起来。 比干········ 提到比干,世人是怎么看的呢? 比干,子姓,比氏,名干,沫邑人。 商帝文丁的次子,帝乙的弟弟,帝辛的叔叔。 先后辅佐殷商两代帝王,忠君爱国,为民请命,敢于直言劝谏,被称为“亘古忠臣”。 帝辛暴虐荒yin,横征暴敛,比干叹曰:“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过则谏不用则死,忠之至也”。 遂至摘星楼强谏三日不去 。纣问何以自恃,比干曰:“恃善行仁义所以自恃”。 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信有诸乎?”遂杀比干剖视其心。 这是十六年前震惊八百国的大事。
杀忠臣取心,如此残暴,世人因此视帝辛为暴君。 帝辛过往英武之名,荡然无存。 从天下人的眼中看,比干是忠臣,是能臣,是有名的贤人。 最初涂山氏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它们栽了个大跟头。 自从涂山氏领了女娲娘娘旨意,前往商王宫中,策划断送殷商国运开始,比干就成了一块挡路石。 在多次算计被比干破坏后,终于定下了阴谋。 不同于世人所知的那个版本,真正的比干之死其实是这样的··········· “涂山氏,九尾狐,看在禹王面上,就此罢手,过往不究。” 比干穿着朝服,按着剑柄,冷冷地看着面前千娇百媚的女子。 他的双目囧囧有神,幽深地好似一汪湖泊。 “办不到!” “我奉娲皇之命,断送成汤基业,你太碍事了!” 苏妲己,不,隐藏在这皮相之后的非人之物,露出了凶厉的一面。 “死!” 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还有那些个被招来的帮手,涌了出来。 “找死!”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璀璨的光,日月坠落其中。 那一夜,王宫向下塌陷了三尺,交战中心的宫殿群落彻底消失,烧成了一片琉璃。 参与那一战的三十多位狐族大圣,只回来了五个,个个带伤。 “常存日月于双目,光与身通举霞身·········”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当初旁观的场面,这只白狐依然是心神摇曳,几乎不能自抑。 “谁想到,平时不显山不显水的,那比干,竟然是得道通真的仙家,竟然,屠杀了我狐族三百多个族人·······” 谁能想到呢? 比干宁愿舍弃了长生久视的仙身,也要拼死将它们留下。 狐算人,人亦算狐。 比干也打着为国除害的想法。 虽说最后仗着女娇娘娘的遗泽,杀掉了比干,但是青丘一脉也拼光了家底。 整整三十多位大圣啊,青丘一脉的全部家底,就此断送。 回来的五位大圣,也先后伤重不治。 换句话说,比干一人,打断了青丘狐族的脊梁。 可以想见的未来,青丘狐族一脉,走向衰落是必然的。 这就是血海深仇了。 “比干的心,听说是七窍的。”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挖出那小子的心肝了!” 白狐恨恨地说: “我想看看,比干的儿子,是不是也生有七巧玲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