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彩衣观音考土地
奇怪,随着一阵香风吹过,怎么会有一位彩衣飘飘的女人出现在江南一片肥沃的土地上的那片乱坟冈上,看样子就知道不是前来祭祀的,没有竹篮,没有祭品,没有白色的纸花,她们只是在四处寻找,如此阴森森的地方,杂草乱长,有什么好寻找的? 好家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不仅敢想,还说干就干,鬼妹为之竖起了大拇指。众人都嘲笑起来,鬼妹意识到表情的多余,自已也摇了摇头。 好心而善良的土地爷拄着破拐杖,微笑着,上前询问道:“姑娘,应该知道此处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若是找什么,兴许小神还可以帮上一点小忙?” 冷面兽轻声问候道:“土地佬,还认得我吗?”众人哄笑他更痴了,这么说有意又吗? 彩衣飘飘的女人抬起头,直起腰来,比土地爷高出一大截,土地爷仰面视之,惊叹道:“美女,大美女,这不是玩的地方,快回家去吧!” 回家?我也想,可是专门出来玩乐,还没有玩出个结果来,你让我回家,那怎么可以呢,土地佬,你说是吧! 土地爷一惊,如此不尊重人,心中自然不悦,可表面上仍然和颜悦色地道:“如此称呼小神,实属罕见,美女可否告诉小神,你是何人呀?” 好,美女袅娜地走到土地爷面前,你老眼拙,好好看看,满面红光,红扑扑的椭圆形脸蛋,一双深不见底的美目,一个直挺高耸的鼻梁,一个玫瑰红的嘴唇,一袭薄如蝉翼的彩衣,还有彩衣蔽体的丰满而不臃肿的身材,土地佬,你不会没见识吧? 土地佬认真地搜寻着所有的记忆,啊,对呀,没错,原来是有小观音之称的仙家,叫什么来着,唉,人老了,不中用了,怎么突然糊涂了! 彩衣飘飘的女人伸出两根纤纤手指牵了牵身上的衣服,喂,看看,想起来了吗? 土地爷摸了摸下巴,突然激动了,有了,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衣观音的小妹,人见人爱的彩衣观音吗?土地爷更加谦恭了,试问,彩衣观音在此所寻何人? 寻一个死人,可以与我共赴地狱的死人,我一直在找死,只可惜没有找到有能力求死,而又心甘情愿为寻死折腾的人。 彩衣观音微笑道,土地佬,让你陪本姑一同求死,你可否愿意? 菩萨乃不死之身,这种玩笑开不得,小老儿我心脏不好,经不起这般折腾,经不起啊!土地爷手摸着胸口,况且小老儿想死也没有仙姑所说的能力呀! 彩衣观音笑得很神秘,悄声道,劳烦土地爷帮我找一个人,一个生前绝顶聪明而又自私自利之人,此人生前明里饱读圣贤书,可偏偏酷爱戏曲新词,坠入红楼,以胭脂俗粉为伴,差点被俗世的唾沫淹死,也曾偷闲饱读兵书,生前还涉足向往已久的军旅生涯,仰望过一些军事大家的鼻息,产生过做军事大家的宏愿,只是未能实现,我突然想将此人起死回生,让他了却前世夙愿,顺便偿还情债,也为后世培养顶尖的军事人才。 鬼妹一行都觉得不可思议,人间多的是人,为何偏要寻求一个死人,直是奇了! 土地爷听得云里雾里,乱坟冈掩埋穷人,生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活到一定的时候便只能躺在这乱坟冈上。幸运的,后人争气的还可能有一副棺材板,后人特别争气的也许有一副像模像样的好棺材,若是后人不济的,能弊席一裹,冷冰冰地躺在那里就阿弥陀佛了,怎么可能会有美女所说的那种人? “土地爷爷,千万别跟我倚老卖老,我知道你管事多,管人多,辛苦着啦!”彩衣观音帮土地爷整理着银白的胡须,“根据我提供这人的条件应该不会很难找吧?” “可是,可是……”土地爷笑着,抓耳挠腮,半晌说不出话来,“翻书都要翻三五年,要想立刻知道结果,不易,确实不易!” “宋代,写新词的那个,藐视科举而又出尔反尔违背初衷的那个,明白了?”彩衣观音又提醒道,见土地爷仍然找不着人,便咬紧牙关,把土地爷的胡须在手中绕了一圈,使劲顿了一下,“你这胡须有什么用?前不知古,现不知今,还只望知晓未来吗?” 二乌哥颇为同情土地佬:“惨啰,够他受的,这小美女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彩衣观音的随身跟班宁姑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护痛的土地佬,便问道:“土地佬,你可喜欢新词,闺阁中和风月场中流行的那一种?” 土地爷很是为难,双手护着胡须,非常无奈地道:“大姑啊,你看我像你说的那种人吗?我若是有那爱好,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你说是吧?” 山风习习,吹得彩衣观音的衣服飞了起来,上面的图案更加突出,仿佛衣服前后就是一池荷塘中开放的无数荷花,还能嗅到淡淡的荷香,有沁人心脾之感。 土地爷摇晃着脑袋,慨叹道,真是不错,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衣裳,比锦绣霓裳还要漂亮,还要光鲜,真是令人陶醉呀! 你这老头,千万别醉,还要帮我找人哩!彩衣观音说话之时,一只苍蝇落在彩衣观音衣服上的水池里,微风吹起的褶皱把它推来推去,令土地佬为之捏一把汗。 厉害,那只苍蝇扇动着翅膀飞上彩衣观音的秀肩,开口说话道,主人,我可以闻出此人的味道,还是不用麻烦土地佬吧! 鬼兵们吵嚷起来,我们阴曹地府惯用的掘墓之蝇,怎么仙界也有,莫非仙魔一家? 土地佬一听如此不尊重于他,拐杖在地上戳了两下,斥责道,口气如此之大,想必是了不起的神物,全不把小神放在眼里,好,你逞能好了,告辞! 彩衣观音赶紧上前施礼并解释道,土地爷不必动气,我教训它便是,她轻轻地提着那只苍蝇的翅膀,扔了出去,不知天高地厚,本主都敬重的人,你这奴才居然不识好歹,土地爷若不提供此人味道,你如何查找此人! 苍蝇竭力配合,它在空中歪歪斜斜,喝醉酒似的,坠落地上,呼疼,认错,引得土地爷忍俊不禁,原谅了它。
土地爷在前面走着,彩衣观音走在后面,而苍蝇举着折断的翅膀艰难地跟随着。 土地爷问到查找此人何用时,彩衣观音答道,自然是玩乐的需要了。苍蝇抢过话题道,我家主人从小喜爱军事,是舞枪弄棒的高人,她想通过军事游学的方式,培养顶级军事人才,使他们在天地之间自由驰骋,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率性而为,同时也检验人心善恶的程度,尤其是在毫无顾忌情况下人心向背。 行了,土地爷是神仙,他当然能看出我这点小心思,只是在考我们呢,何需多言! 土地爷突然停下脚步,被彩衣观音看上的人自然了不起,自然聪明绝顶,如此之人行事于天地之间,那该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番景象啊! 彩衣观音微笑道,世上不可能完美,人也绝非完人,让他们活得有血有rou,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既像人,又像神,既知古,又通今,这样,才能赋予他们杰出的能量。更重要的还要是有棱有角的性格特征,这样更能带出一系列有趣有味令人捧腹又让人切齿痛恨的人生百味来,甚至还会为后世子孙津津乐道于不可多得的艳史和趣话。 苍蝇看出土地爷在皱眉,规劝道,不用担心,只有优劣集于一身,并不故意掩饰缺点之人才能充分表达他们的善恶、好恶和喜好,才能让他们任性,随心所欲,任意妄为,解恨,解气,解烦,解难,才能提供展示人性的无限空间。 土地爷摇头道,这样的自由世界,定会存在风险,也许会让无辜之人遭受不白之冤。 “说得没错!”二乌哥拍了拍胸口,指了指众人,问道,“你们可是这风险?”笑声四起,这一行人仿佛受到赞颂一般,那得意劲就不用说了。 不必担心,彩衣观音微笑道,要相信人类经过神化和妖魔化之后,丧失良心者乃极少数,善念总体是存在的,只是起作用的时机早迟而已,如果真的达到摧毁的程度,那是该有此难,若只是遭到推残,那是该遭此劫。 土地爷四下里看看,由近及远,从左至右,终于发现了,指着道,就是这座坟的主人,曾经偷学过孙武子和鬼谷子的学问,而且学有所成。 此时苍蝇拍打着翅膀,变成硕大的苍鹰,飞到坟头,厉声叫道:“我家主人招你,躺着干什么?睡了千百年了该睡醒了吧,还不起来!” 苍蝇的翅膀真是强健有力,扇动几下,风沙吹过之后,坟茔裂着一道大大的口子。 我不起来,此地睡着舒坦,风水又好,景色宜人,清静,此乃人间难得的享受,休得打扰,快走!那个男子仍然躺着,突然,一阵旋风吹来,坟茔慢慢地又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