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冥试

    何若望的别院便在城西集庆巷内，一栋两进的宅子，前院是个天井，后院有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之中种有各种花草树木，房子虽不大，却胜在小巧幽静，一看便知是高手匠人精心设计。各处房屋之内家俱齐全，便连一应仆役皆已备齐，为免林之间cao心，何若望还特意派了个诚实可靠的老管家替他打理一切，家中所有开支亦都从何府开支。

    林之间搬过来后，便只专心读书，一切事务自由小雪与那老管家料理，每日林之间便只早起练习剑法，上午读书写字，用过午饭后，便与小雪在花园之中闲聊散步，之后便小睡片刻，起来继续读书，晚饭毕小雪便会过来与林之间说话，或一同去附近走一走，夜晚睡前，林之间也会将日间功课温习一遍，睡前再练习一番青霞功。期间何若望与何大等也常过来看望二人，何若望乃是科场过来之人，学识渊博，指点林之间也绰绰有余，故此每次过来，何若望便与林之间探讨诗文，偶尔也在学识上指点一二，林之间果然获益良多。那何大好武，因见林之间武艺精深，便也得空便来找林之间讨教，小雪也常在一旁凑热闹，几人说说笑笑也是快活得很。

    如此过得数月，日子倒也平淡温馨，只是天气渐渐转凉，这一日，林之间忽觉身子有些不适，头晕目眩，林之间自幼习武，身体强健，从未生过病，这日不适，心中虽感奇怪，却以为天气转凉，自己未曾留意以至偶感风寒，倒也不甚在意。

    小雪过来看他时，见他精神不济，忙问缘故，知他身体不适，慌忙着人请了大夫看过，那大夫诊脉过后说乃是风寒之症，开了几服药，说道服下之后睡一觉便会没事。大夫走后，小雪便亲自下厨为林之间熬药，又服侍他喝下之后看着他睡着了这才离开。

    林之间将药服下，人便愈加觉得昏昏沉沉，眼皮沉重如同灌了铅一般，恍惚之间，便听门前喧嚷，心中甚觉奇怪，便感觉到自己已然起床，待至门前开门看去，看到门口有四个差役打扮的人，那几个人见林之间出来，便对他道：“你可是济北林之间？”林之间道：“在下正是，不知众位公差大哥到我家有何事？”那其中一人道：“今日正是考试之期，为何你还安坐家中？”

    林之间闻言一惊，细细一想，又觉不大对，便道：“会试之期不是明年么？为何今日便开考了？”那差役颇不耐烦道：“你这人怎地如此夹缠不清？说是今日，便是今日了，还不速速收拾了随我等前去？莫非还要众位考官等你不成？”

    林之间闻言也未深思，只道是朝廷临时加开的恩科，遂答应一声，转身欲回房收拾笔墨纸砚等物，那几个差役便有些焦躁地道：“还收拾甚么？人去便成，这些文房用具，考场自由备得的，勿须cao心，你只需跟随我等前去便是。”说罢便扯着林之间往门外而去。

    林之间随着那四个公差出得门来，便见门前早停着一辆车马，四个公差拥着林之间上了马车，便朝城外而来，林之间在马车之中望见外面道路似非往考场去的路，马车愈行愈远，道路也渐渐荒僻起来，林之间心中奇怪，正要相问，那马车竟停了下来。车上公差往外张望了一番，道：“到了，到了，下去罢。”

    林之间下得马车，便见眼前一座巍峨宫殿，林之间见那宫殿楼阁高耸，隐隐显于云雾之中，往四周望去，也不知是身在何处。是个公差引着林之间来道大殿之上，便见殿上早有一应官员在座，只殿堂之上设有一座案几，上面备有笔墨纸砚等物，公差引着林之间在案前坐下，便有人递上考题，林之间拿着看过一遍，见是一篇策论，大意是议论为官之道的。

    林之间沉吟片刻提笔便写道：“……自来jian盗yin邪，无所逃其王法，是非冤抑，毕待白于官家，故官清则民安，民安则俗美。举凡游手好闲之辈，造谣生事之徒，一扫而空。无论平民之乐事生业，即间有不肖之徒显干法纪，而见其刑罚难容，罪恶难恕，耳闻目睹，皆赏善罚恶之言，宜无不革面洗心，改除积习。所以欲民更化，必待宰官清正，未有官不清正，而能化民也。然官之清，不仅在不伤财不害民而已，须能上保国家，为人所不能为、不敢为之事，下治百姓，雪人所不能雪、不易雪之冤……“顷刻之间便写了近两千字，写毕便有差役将其卷子呈上，殿堂之上便有一众考官一一看过，须臾，只见坐于正位之上一王者打扮之人道：“济北林之间，河间府清宜县城隍出缺，你可往任之。”

    林之间闻言方知适才参加的乃是冥域城隍考试，心中一惊，乃道：“启禀上神，在下身负父母血海深仇未报，正欲明年参与会试，以晋身朝堂寻觅仇人线索，若便就是如此去了，叫我如何面对死去父母？万望上神垂怜在下一片孝心。”

    那王者打扮之人闻言便吩咐将策籍呈上查看，当即便有官吏禀道：“济北林之间，合当阳寿九十有二年善终，此番科考当得中二甲第七名，除河北定兴知县。”那王者闻言将眉头一皱，道：“此人阳寿未尽，且有官禄，为何却让他来参与这城隍考试？”另一官员打扮之人起身回禀道：“只因遍寻各处，无有合适之人，我等商议后唯有此人合适，故此人虽阳寿未尽也尽可日后弥补。”那王者打扮之人闻言沉吟道：“你等如此处事却于礼制不合，这样罢，着他还阳，将那定兴显城隍调任清宜县，便让他在任定兴县知县之时亦兼任本县城隍，日断阳间事，夜审阴间案，待其阳寿尽时再作他处。”言罢便起身转过后堂而去，众官员躬身以送。

    接着便有先前那四个差役上前，将林之间引出宫殿，上了先前的马车，一路之上那几个差役态度已是大不相同，言语之间恭敬异常，林之间心知乃是自己在这冥域受了官职之故，不由得出言讥刺道：“众位这是怎地了？前何据而后何恭也？”那四个差役闻言脸上甚是尴尬，林之间也不为己甚，一笑带过，众差役见他并不计较，个个喜笑颜开，不多时便与林之间混熟。

    其中一个差役拿出一面玉牌递与林之间道：“老爷如今隶属冥域城隍司，管一城一县之地，因老爷要还阳世，故城隍司命我将此玉牌交予老爷，若是老爷将来赴任之时，夜间可将此玉牌置于胸口，便可夜审阴间之事，我等亦调归老爷管辖，到时自会前来听命。”

    林之间将玉牌接过一看，那玉牌之上云纹做饰，中间刻着三个字“城隍司”背面亦有一行字，写的是“定兴县城隍”另有一行写着“林之间”三个字。林之间方知此乃城隍印记，遂伸手放入怀中妥善收好。

    一路无话，片刻之间马车停住，林之间下车一看，正是自己的住所，那四个差役引着林之间回到自己房中，林之间进房走到床前一看，却明明见到自己正躺在床上，不由得一愣，那四个差役忽然将他往床上一推，林之间便身不由己扑了下去。

    林之间心中一惊，便在床上睁开了双眼。他起身一看，见自己坐在床上，方才种种竟皆是南柯一梦，而梦中种种却历历在目，恍如亲身经历一般，不由得心中暗笑梦中奇怪经历，无意之间伸手往怀内摸去，却居然摸出一块玉牌，林之间慌忙在灯下仔细一看，竟然是那梦中所得之玉牌，上面字迹分毫不差，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方知梦中种种竟皆是真实无虚！

    林之间手拿玉牌愣得片刻，心中不由得如同惊涛骇浪一般起伏不定，谁曾想自己科举尚未参加，糊里糊涂竟已在冥域之中任了官职，这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林之间复又将玉牌放入怀中深深藏好，重新躺回床上闭目养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