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娥皇
“肖克，醒一醒……” “醒一醒……醒一醒……肖克……肖克……” 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话音明明就在自己的耳边，然而却又像发自极遥远的地方，朦胧得犹如云山雾绕，那充满母性的磁音，就像基督教中的圣母在亲切的召唤她的耶稣。 肖克沉着眼皮，十分艰难的睁开，然后，等他看到床边的人，一双眼睛不禁瞪得滚圆。 他的床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一头漆黑如缎的头发，高贵中又显亲切的白皙脸庞，尤其是她的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充满了nongnong的爱意，肖克怔怔的看了她一会，竟然看不出她的年纪，似乎像是二十多岁姑娘，却又像三十五六少妇，不过有一点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美丽，绝对是肖克平生所仅见。 甚至，在他的想象中，都从来不曾存在过如此完美无缺的女人。 完美！她的头发、额头、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细长而白皙的脖颈，温婉的神态……在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哪怕一丝的瑕疵。 难以置信，这是一个可以出现在人间的女人。 也许是被她的美丽所震撼，也许是被她的亲切所感染，肖克居然没有想起来：她是谁？ 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对他十分亲切的一笑，柔声道：“肖克，快起来，跟我走。” 那声音递入肖克的耳中，几乎让他生不起任何哪怕一丝反对的意念，他怔怔的从床上坐起来，下床，跟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不对—— 刚走出两步，肖克猛然间想起来，自己被那变态医生击倒，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 这里，居然……是医院？ “来……跟我来……” 飘渺的仙音，又在前方响起，肖克迟疑了一下，问道：“去哪里？” 女人温柔的一笑，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肖克一怔，紧接着心头一喜：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了吗？ 女人笑而不语，带着他继续向前走。 出了门，外面是长长的楼道，灯光有些昏黄阴暗，楼道里有许多人，来来往往的大部分都是医生和护士，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这些人，似乎完全看不到他两人的存在，甚至……一名漂亮的女护士，急匆匆的赶路之下，竟然直接从女人的身体里穿过！ 肖克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就在这时，冷不防一个医生突然走到自己身边，肖克发现时，已然避之不及，他居然直接从自己的身体上穿过，甚至就连他“进入”自己身体的一刹那，自己都没有任何感觉！ 四周充满了噪杂的声音，甚至远处还有患者家属的吵闹声，这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真实，然而……肖克总觉得有一个地方，不对劲。 女人对此似乎毫无感觉，她自顾得向前走着，她走路的步子很优雅，也许是被她的背影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肖克发觉自己还没走几步，便已经到了长长的楼道的尽头。 尽头的墙上，开着一扇窗户。 现在似乎是黄昏，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高楼和马路，然而视线中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昏暗、模糊，似乎是天色太暗，又像是玻璃上蒙了一层灰尘。 女人推开窗户，关上，再次推开，肖克的眼睛陡然瞪大，他这才发现，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 确切的说，是窗户外面的景象变了，窗户的这一面，仍然是医院的楼道；然而外面，本来的天空、高楼、马路……却变成了一片田野。 这里是一条山谷，阳光明媚，草木葱郁。脚下柔软的草地上，甚至还带着一点露珠，赤足踩在上面，有股透人心扉的清凉。一条小溪，沿着山脚蜿蜒而前，溪水甘冽清凉。 肖克跟在女人身后，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人仍然保持着温婉而动人的笑容，用那动人到有些不真切的声音道：“这是路途。我带你去见我的主人。” “你的主人？”肖克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犹如仙灵的女人，竟然会是谁的奴仆？ 女人的脸上现出崇敬之色，她温柔的眼波，似乎已经看到了她那身在遥远的地方的主人。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之一。” 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肖克不懂。 他还没有发问，便被另一件事吸引住。 小溪的上游，忽然漂下来一个小小的箩筐。 箩筐漂到他的脚下，停住。 箩筐里，躺着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这个看起来不过一两个月大的婴儿，竟然自行站起来，用粉嘟嘟的小手，从箩筐里爬出来。 然后，沿着小溪边，向前走去。 肖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婴儿，当他迈着小小的步子向前走时，一股凉气，忽然间从心底里升起来。阳光明媚的田野，肖克却如同坠入冰窟。 恐惧。 肖克的心里，忽然有些害怕。 他紧走两步，跟上前面的女人。 那女人仍然迈着优雅的步子，似乎根本没有发现那个婴儿。 “你……叫什么名字？” 肖克有些没话找话的问道，同时不时的回头去看那婴儿。然而当他第三次回望时，却惊讶的发现，那“婴儿”居然转眼就长到了五六岁大小，变成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迈着欢快的步子，仍然沿着溪边走，紧跟着他们。 女人仍然是不变的温婉，微微一笑，道：“我叫娥皇。” 娥皇？ 一句话说完，见她不再说话，肖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山谷的路很长，似乎看不到尽头一般。两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 不，是三个人。 那个小男孩，转眼间已经长到十七八岁大小，变成了一个笔挺的青年，白皙的脸庞，五官有些帅气，跟肖克并肩走着，却从不看他一眼。 肖克再也忍不住，走到娥皇身边，小声问道：“他……是谁？” “他？” 娥皇眨了眨眼睛，道：“我没有看到有人啊。” 没看到？ 肖克怔住了。 娥皇微微一笑，道：“这里的路，不太好走。你留心些。” 留心些？ 难道她是在暗指着什么？但是看她脸上的表情，却全然不像，只是单纯的关心自己。 山谷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一座小丘挡在前面，上面长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 娥皇拨开植物，走了进去。 肖克也跟了进去，里面却有一扇锈迹斑斑的绿色的铁门。 娥皇握住门上方向盘形的门锁，用力转动，门锁里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门打开。娥皇抬脚走了进去。 肖克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个人。 那个顺着溪水漂流而下的婴儿，此刻已经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翁，那蹒跚的步子，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轻轻皱了皱眉鼻子，肖克也抬脚迈进门去。 眼前的景象再次一变。 冰冷的房间，昏暗的灯光，阴冷潮湿，甚至还有一股腐臭味。 靠着一面墙，有一排两米高的抽屉，像一堵墙一样，就放在门的右侧。 这一幕肖克并不陌生。 停尸间。 这个阴冷的房间，并不空旷。相反，却有些热闹。 一个个脸色死灰，穿着蓝色的病号服的人，蹒跚的走进来，走到抽屉边，拉开一个长长的抽屉，然后躺进去，抽屉又复关闭。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甚至还有看似新生的婴儿，他们显然早已经失去了生命，身上浓重的消毒水味下遮掩不住腐尸的臭气。 这个房间同样不小，却可以一眼看到尽头。 四周除了冰冷的抽屉，便是冰冷的墙壁，没有窗，没有门，甚至就连他们进来时的门，也不见了，这一具具的死尸，也不知来自哪里，源源不断的出现，走向空闲的抽屉，打开，钻进去。 娥皇道：“这里是下游处理程式，唯一可以通往外界的地方。由于它用的是最原始的编码方式，并且锁定了可编辑权限，所以无可破解，我们只能载入其中然后才可以穿梭出去。” 载入其中？ 肖克这句话还没有问出来，便明白了。 娥皇拉开一个抽屉，钻了进去，仰着头对他示意了一下，然后完全躺进去。 “等等——” 肖克急忙冲上去，一把抓住正在关闭的抽屉，问道：“钻到这个里面，就能出去吗？” 娥皇点点头，道：“你陷入在了机械网络的一个死循环里，这是唯一的出口。” 肖克的手一松，抽屉“唰”的关闭。 机械网络？ 机械网络……难道，我现在是在网络世界里？ 肖克惊呆了。 肖克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歇斯底里的阻止他，然而鬼使神差的，他居然也跟着走过去，拉开一个抽屉，躺了进去。 抽屉慢慢合上，哐的一声，整个世界一片漆黑。 在抽屉合闭的一刹那，肖克突然间有一种心惊rou跳的感觉，他忽然想到，似乎在某个地方，出了纰漏。 他依稀记得，似乎是方才他所看到的那些自行走入抽屉的尸体，有什么地方不对；也或者，是在整个流程之中，有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他心底隐隐明白，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然而错在哪，纰漏在哪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抽屉中很闷，有一股浓重的腐尸的味道，肖克慌乱起来，他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恐惧，轻声呼唤道：“娥皇？”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就连回音……也听不见。 抽屉很狭小，空气十分有限，过不多久，肖克便感觉呼吸困难起来。 他拼命的用手敲击着四壁，然而手明明重重的砸在铁皮上，却连一丝声响都发不出，甚至肖克都有些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打到四周的铁壁，他甚至产生了错觉，在这狭小的抽屉里，近在咫尺的铁壁，好像怎么伸手都够不着。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在他即将昏过去的时候，一段不知发自哪里的，残破的对话，传入耳中： “第十九个了？” “嗯。” “可怜的娥皇，连自己的计时器发生错误，都不知道。” “嘿嘿，低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