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枝节横生】
所谓有人得意有人忧，这不，郑家二公子现在就有些失魂落魄了，也不知道逄春是在哪打探来的消息，说是龚非不仅加官进爵，而且还与那个董府二小姐产了情意，这可真是气煞了郑宣威，自己从里到外哪一点不必那个龚左丞强？过些日子调令一来，自己坐上奉车都尉的位子，前途定然会比龚非光明一百倍！ 从刚开始对霜儿的气愤到现在的朝思暮想，魂牵梦萦，郑二少还真是在心理上发生了质的变化，无奈他有情人家无意，于是乎在这个明月之夜，郑宣威独上珍鲜阁，又孤身一人喝起了闷酒。 心中忧郁沾酒便醉，几杯小酒下肚，郑宣威便有些微醺醉意，与以往相同，一桌子的菜肴郑二公子是半点没动，看情形这位花花公子是真的着了道，被董霜儿弄得已然是茶不思饭不想了。 春天的夜晚西南风偏大，由于害怕狂风无眼伤了这位孤芳自赏的大鸿胪公子，酒楼小二一早便将阁楼的窗子和门悄然关上，郑宣威时哭时笑，状若疯癫。就在他要进一步耍起酒疯之时，一股不知从那里而来的淡淡腥味却窜进了郑宣威鼻腔之中，郑宣威眯着一双细眼四处打量，原来阁楼的正门不知何时竟然被人打开，一个模糊的身影此刻正矗立在左侧门边。 郑宣威醉醺醺地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呵斥道：“本公子不是说过么，没有我的传讯，谁也别轻易进来！” 那人也不答话，径直走进了阁楼，回手将阁楼门紧紧掩住，随即坐到了桌案旁边，由于这人身着长袍，头戴连袍风帽，是以无法看清面目，郑宣威的心中隐隐然感到了一丝危险，酒意也登时醒了大半，暗暗提高警觉，看着那人低声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发出两声平和的笑声，然后缓缓解下了头上的风帽，郑宣威见到此人不由得一怔，风帽下面的面容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此人生的面皮白皙，甚至显得有些惨白，一头青丝微微绽出一丝淡红，鼻梁高挑，眉重而长，一双眼眸中充斥着极其细微的幽蓝，郑宣威仔细打量一番，总感觉此人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又记不起来。 男子看着郑宣威略显惊慌的举动，终于开口出了声：“想必足下便是大隋鸿胪寺丞郑汝霖的二公子吧？” 男子声音柔和，倒也听不出半点敌意，郑宣威这才缓步坐到男子对面，疑惑地问道：“这位兄台怎么知道我的身份，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男子听完话有深意地道：“二公子，可曾听过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这句话？某今日夜来，是有些事要向二公子询问！” 郑宣威有些哭笑不得：“这位兄台，本少爷好像没有主动请你来吧？何谈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这是不是有些荒谬了？” 男子也不着急，反而更加和煦地反问道：“宣威兄，你对在下并不熟悉，怎么就知道在下不能给你一些什么？” 郑宣威闻言不禁发出一声长叹，随即提起酒盅斟满了一杯，犹自饮下，这才苦笑道：“实不相瞒，本公子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我只想得到一个人，唉，男女之事岂能由外人插手，多说无益，算了，反正你也帮不了我，兄台请便吧！” 男子看着郑宣威万念俱灰的模样，呵笑道：“二公子此言差矣，只要公子与我合作，此事当然不在话下！” 郑宣威闻言眼眸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我就说嘛，但凡是与本公子靠近的人，都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什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问吧，问完之后赶快离开，不要扫了本公子的酒兴！” 郑宣威话音落地，男子仍然是那副表情，只不过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公子是不信任在下了？” 郑宣威本来没将此人放在眼里，但听完这一句感觉男子并没有诳自己的意思，便重新仔细打量了男子一番，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的可以帮我？” “九首盘蛇生平从未食言，若是郑二公子信得过在下，我们便进一步交谈；若是二公子至今仍存疑虑，某这便告辞！”自称九首盘蛇的男子说罢起身便要离开，郑宣威赶忙起身道：“兄台留步！我们，不妨谈一谈！” 男子重新落座，郑宣威兴趣使然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兄台，只要能帮郑某得到霜儿，无论何事，宣威定当效犬马之劳！” 男子的面庞微微现出一丝鄙夷之色，但转瞬便被冷漠所替代：“郑公子言中了，你我二人各取所需，何谈犬马，在下只是想问一些事情！” 一听说不用自己出手，只是需要讲几句话，便能得到自己心上人，虽然此事可信度小之有小，但郑宣威还是决定孤注一掷：“兄台但问无妨！” 男子见郑宣威已然对自己产生信任，便直言不讳道：“二公子，在下近日听闻令尊奉圣谕，负责迎接突厥使团，不可知有此事？” 郑宣威暗暗窃喜，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看来这次自己赚了，郑二少按捺着心中狂喜，扮出一副“你孤陋寡闻啦”的样子道：“这件事啊，满城都知道了！我还当什么要事，你该不会就为了问这个吧？” 男子也不作理会，继续问道：“据我所知，迎接大使已经直奔洛阳而去，但为何令尊仍然在这京师之中？”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郑宣威鼻尖一嗤道：“难道你就没听说，除了我爹以外，圣上还派了另一位大使，就是秘书监那个徒有虚名的龚非龚左丞，我爹近来身体偶感小恙，所以只负责使团到达长安之后的事宜；再说这种长途跋涉的苦差事当然要由那些下属去做了！” 九首盘蛇闻言心中一惊，连忙追问道：“龚非？此人某家怎么没有听说过，只有他一名官员赶往接应么？那么迎接大使所率人马多么？” 郑宣威滋了一口小酒道：“龚非只是个螟蛉之辈，不晓得也罢，你还真当圣上对那个什么突厥使团重视么，呵呵，实话告诉你，要不了多久我大隋的铁骑就会直捣漠北，杀他个片甲不留！不错，迎接团首脑只有这个龚左丞一人，另外还有禁军中郎将徐鹰扬所率的几百名卫队！” 盘蛇听得有些难以置信：“卫队只有几百人？” “是啊，过了邙山驿馆，就是我大隋国土，就连护送使团那几万突厥兵马都得止步，在自己地盘上难不成还能出什么岔子？”郑宣威一连喝了几杯酒，晕晕乎乎地“真搞不明白那群突厥人怎么想的，有长安近路不走，非要绕远穿什么洛阳，搞，搞……”话还没说完，郑二公子便憨憨睡了过去。 盘蛇看着烂醉如泥的郑宣威，摇头冷笑道：“不愧是纨绔子弟，为了自己竟然可以出卖自己老子和你们的圣上，好，我就成全你！” 盘蛇说着自怀中提取一小段褪掉的蛇皮，将一方纸卷紧裹其中，悄然放进了郑宣威手中，此时，阁楼门悄然开了，酒店掌柜走了进来，盘蛇寒声问道：“刚刚听到了么？” 酒店掌柜连连点头，盘龙吩咐道：“马上差人连夜混出城去，命长安外埋伏的弟兄全部潜入城中，找机会接近驿馆，待使团到达长安后伺机下手！另外，飞鸽传书叫邙山驿馆的腾蛇所部尽量演的逼真一些，任务完成后马上赶往长安与竹叶和我联系！好了，下去吧！” 驿馆掌柜应诺正要离去，盘蛇连忙叫住：“等等，就让这位郑二公子暂时在这里睡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明日他酒醒之后转告他，我卢俊来从不食言，叫他来城南菊仙客栈找我！” …… 阿史那历施身为突厥贵族一员很荣幸滴被授予了可汗使节的荣誉称号，更加荣幸滴被派到了那个不算遥远但却有去无回的大隋国度，自古以来各国使节都是本民族的骄傲，就算在出使异国时挂掉，他们的家眷也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抚恤金，甚至还能得到由他们的统治者亲自颁发的“荣誉勋章”。 但这一次，阿史那历施的心情却十分沉重！确切地说，他沉重的心情是在三天前，也就是突厥卫队被阻止在邙山之外的那一刻形成的。 老虎拔了牙，恐怕就连婴儿都伤不了，阿史那历施此时此刻就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作为漠北可汗的父母送给他的翅膀被杨坚连根折断了，虽然身边还有勇武的俟斤也格泽将军麾下的五十多名卫队，但在阿史那看来却毫无希望可言。 这就像是一个没有奶的母亲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孩子四处寻找食物，不经意的来到虎窝旁边，明知道孩子会被老虎吃掉，但因为正在哺乳期的母老虎有奶吃，还是铤而走险地将孩子放在了虎窝里，结果可想而知，母亲先被老虎解决了，接下来陪伴着孩子的就只是襁褓中的几块尿布，面对锋利的虎爪，这几块碎布还有个屁用！ 阿史那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孩子，自然而然的，也格泽的五十几人卫队便变成了襁褓中的那几块尿布，一路行来早已筹划好的不成熟计划竟然在邙山一线彻底作废，到头来还是与其他同伴一样接受销声匿迹的惩罚，离开时的一腔热血早已随那几块被撕成碎片的尿布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身临虎窝的恐惧和无助。 与阿史那历施同来的另一位副使杜伊心态却好得很，因为从离开故乡赶往长安的一刹那，他便做好了客死异乡的准备。 阿史那历施佝偻着身子蜷坐在马背上，临行前那身新装已经被一路的风雪撕扯蹂躏的破烂不堪，皮帽两侧的绒球随着阴冷的北风不断叨扰着历施憔悴的面庞，浓重的眉毛下边那双稍显呆滞的眸子毫无焦点地盯着自己左前方那名侍卫座下的马股，恐怕此时此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想家？在一年前的家族政变中他的父王和兄弟姐妹都被仇人杀死了。 那一天夜里如果没有发生政变，情窦初开的历施正准备向自己爱慕的女孩表白，但短短一个时辰，他的人生发生了质的变化，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漠北汉子，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姐妹，连美丽姑娘的手都没有摸过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原本打算此次出使长安，一定要牵走一位汉族姑娘的手，因为曾经的好友跟他提起过，大隋女孩的手很白，面皮很嫩，揽在怀里就像水一般，怀揣着这个梦想，阿史那历施才主动请缨来到了这里，但现在，这貌似不可能了，不要说牵走大隋姑娘，恐怕就连自己这条小命都得留下！ 正在阿史那神游的时候，不远处飞奔而来一匹快马：“报，尊敬的使节，绕过前方的山梁便是一片开阔地，经过那里，再走上三天，我们就可以到达洛阳了！” 听听，多么悠长的数据，阿史那怨天尤人地挥了挥手，探马去后，负责护卫的将军也格泽和副使杜伊打马赶了过来，夕阳快要下山了，也格泽和杜伊的出现让阿史那想起了一件事：吃饭的时间快到了！ 也格泽看着双眼无神的历施，不禁升起一腔怒火，阿史那在想什么这位大俟斤当然知道，“尊敬的可汗使者，前方的山梁凹凸不平，怪石嶙峋，不适合夜间行军，我们还是在这里歇上一夜吧！” 也格泽的粗狂嗓音点醒了历施，但只是暂时的，这位享受过从天上坠到底下的大使已经麻木了，反正这辈子就是这样了，不是说****皇帝会保护我们的安全么，既然如此，有什么事你拿主意，我没意见吧！ 于是乎，使团在山梁前扎下了营盘。 在山梁的左端是一处杂草成堆，乱石密布的荒山，是个设伏出奇兵的绝佳之地；由于地势忽起忽落，在突厥使团这个位置根本无法看清山梁中是否藏有伏兵，更何况是在夜里，这就是使团停下来的原因。 但是反之，在山梁那里登高远眺，却可以凭借着乱石杂草为掩护将下方路面上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由于偏南一端有一条常年积水的山涧，适逢水患之时便会冲断下方道路，致使山梁正下方那一段道路崎岖不平，沟壑极多，最大的天然沟可以匍匐隐藏两三人，若是有山贼草寇在此打劫行人，不到最后一刻行人根本无法发觉。 而这一夜，就有人准备利用了这里的地势，做一次打劫使团的勾当。 山梁之上的杂草间沙沙作响，一条双冠蟒蛇萦纡着向前匍走，原本蛇是冬眠动物，此时雪虽然没有消融殆尽，但已经有很多植被萌发新芽，老鼠和一些小动物也开始出来觅食，这倒也不奇怪，但怪就怪在蛇头的双冠上。 按民间说法，这样头顶生冠的蛇是成了精，倒不是可以真的像神话中那样幻化成人性，只不过是跟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所以通了人性。 蟒蛇辗转间来到了一个男子的脚下，温驯地盘成了一圈，月光掩映下，那名男子的面庞显得有些诡异，因为他的半边脸毫无表情，另外半边脸却罩着半只铁面具。 按照古代测量身高的方法，这男子身长九尺左右，身着半铠半绒的皮甲，腰间悬挂着一只中型筐状物体，不过当然不是箭壶，而是盘踞在地上那位蛇兄的小巢。 还记得前面提到的那个范阳蛇宗么？是的，此人就是蛇宗七大蛇主的一员：螣蛇，七大蛇主包括老宗主卢岳庭在内每人都豢养着一条属于自己本命的蛇，这些蛇第一次吸食的便是主人的血液，而且在日后的生活中，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吸食一些主人的血液，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形成所谓的人蛇合一，于是便有了那句口号：蛇在人在，蛇亡人亡！ 至今为止，七大蛇主只曝光了一位，便是安插在北周朝中，很不幸被沈晴芳抓了的九首盘蛇卢俊来，至于其他人的身份，就不甚了了。 代号为腾蛇的男子从下属手中接过了一只白鸽，取下信条后便将白鸽送给了自己的宠物。 腾蛇打开信条看了片刻，随即将信条揣入了怀中，朝着山下影影绰绰的火光方向看了看，然后微微挥动手掌，暗夜之中一群黑影便自山梁间缓缓向火光处靠拢，而那片火光的所在，便是突厥使团的营盘。 几天之前，龚非便率领着由五百名精锐禁军组成的迎接卫队自长安出发，火速赶往洛阳接引那群倒霉的使团。 虽然与“冷面将军”徐鹰扬一路搭档而行令龚非感觉着实别扭，但他对确实对这个机会非常珍惜，他的宗旨就是：要想抓住机会，就必须要适当地无视一些人的嘴脸。 再者，应对突厥使团可不是件儿戏，万一有所差错便会人头难保，纵使一路上快马加鞭，龚非仍然没有停止在心中对突厥使团可能寻衅滋事的各种理由和对策的思考。 所谓有机遇就自然而然会有风险，这对他确实是个机遇，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机遇存在的难度比他料想的要高得多，因为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突厥使团一个对手，而处理事情的手段，也完全不是靠耍嘴皮子这么简单！ （PS：各位书友，票票，收藏，都砸过来吧，你们的支持才是卧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