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某乃强词夺理之人】
龚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个月间，霜儿在自己面前一直都表现得很娇蛮，可以说是邻家蛮女的典范，但此时此刻，这个泪腺明显超出常人的小姑娘竟然落了泪；这个问题突然到让龚非有些摸不着头脑，黄莲见状抿着小嘴退下了，龚非怔怔地矗立在门口，霜儿当然知道龚非在想什么，所以不甘示弱地擦了一把脸颊的泪痕，蛮横地道：“还不快进来，待会儿被人看到，没什么也变成有什么了！” 龚非讷讷地点了点头，举步进了霜儿房中，一进到屋中，霜儿便叫小琼送上了茶水，龚非接过茶杯，一边佯作饮茶，一边用着余光重新审视了霜儿一阵：还是那张俊俏的小脸，但此时却增添了几分憔悴，一双美眸哭的有些红肿，真不明白这个小妮子到底哭了多久。 一袭月白花色绒衣，头巾释发，室中暖意入春，霜儿这身打扮分明就是准备外出，龚非不由得心中生疑：“这么晚了她打算去哪呢？难道是董老爷又为他安排了亲事，才会哭的这么伤心，准备离家出走？” 龚非越想越疑惑，忍俊不禁之下捏着茶坠，缓缓放下茶杯，试探地问道：“霜儿姑娘，看你的起色好像不大好，是不是刚刚哭过？” 霜儿一听到龚非的声音便气不打一处来，小嘴一撇道：“本姑娘哭不哭跟你有什么关系？对了，你被人抓去了大半夜，都去哪了？” 龚非在霜儿话语中听出了几分担心的意味，便故意装出一副“关你屁事”的表情摇头颤脑道：“哦，既然与龚某没有关系，那我为什么要将此事告诉姑娘呢？” 霜儿被龚非那副无赖嘴脸弄得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诺诺地道：“好啦，算本姑娘失言行了么？这下可以说了吧！” 霜儿话音一落，龚非心中便是一阵暗喜，随即一本正经地卖个关子道：“说出来你一定不信！”霜儿抹了一把眼泪，好气地问道：“怎么？” 龚非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霜儿听得不禁又气又羞，原来害的自己担心了大半夜的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一想到自己竟然为这个非亲非故的人掉了眼泪，霜儿便登时转惊为怒，再看看龚非那张骨子里透着洋洋得意的挑衅嘴脸，霜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妮子的内心变化不是很明显，但这可苦了在一边神游的龚非。 龚非正坐在那等着霜儿的下文，不经意间瞄到了霜儿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神，得意之下的龚非也没做太多理会，但他不知道，一块乌云正悄然向他袭来，于是乎，就上演了接下来的一幕：夜半三更，寂静的董府早已鸦雀无声，但就是在这一片祥和的寂静中，董家别院中传出了一阵极不和谐的哀嚎。 …… 一个月时间过去了，刚刚躲过寒冬的突厥人在睡醒之后第一次发了怒，放在以往，在冬末春初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这个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正逍遥地享用着来自关中汉国的公粮，肆无忌惮地抢掠着中原边境。 但这个春天却与冬天一样难熬，草原大雪使突厥牛羊冻死无数，各个部落的粮草已然是捉襟见肘，本以为刚刚建国的大隋在自己的虎威震慑下会效仿前朝，为自己送来米粮，谁知隋文帝杨坚竟然装傻充愣一般对此事只字不提。 使者派出了几波，但大多数空手而回，杨坚的答对更是含糊其辞，更有甚者竟连这位上朝皇帝的面都没见着。 突厥汗国虽然强大，但却是由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势力组成，本来就人心不齐，各自为战，再经过这么一折腾，更是人心不齐，已经逐渐演变回了一盘散沙。 面对杨坚这一招经济封锁，突厥人真是义愤填膺，在突厥官场中不乏汉人官员，再加上突厥人也并不都是有勇无谋，短短数日之后，杨坚的这一步棋便成了司马昭之心。 在忍无可忍之后，突厥终于第四次派出了使团，此时老可汗铎钵已死，为了避免再次出现使团无法进入长安的窘状，突厥新任可汗沙钵略为自己的使团安上了两只翅膀：以保护使团安危为名将自己手下大将也格泽的两个鹰师和突厥另一位执政可汗阿波挥下的一个豹师安插在了使团两侧，由左将军摩德勒统领，通过邙山，与使团一同向大隋都城长安开进。 突厥这一敲山震虎的举动马上引起了杨坚的注意，不过注意毕竟是注意，杨坚根本没有做太多理会，因为在对突厥的经济制裁的同时，杨坚也早已开始增强自己手中的势力。 在杨坚看来，突厥地处北方，领地逾越丝绸之路，是与西域诸国沟通往来的要道，再者突厥素有北方雄狮之称，在当时的世界无论是欧亚还是其他地域都有着极其重大的影响。 对于一个刚刚建国，而且有着大志的皇帝来说，这样的劲敌无疑是一块让自己名震宇内最好的垫脚石！所以，从一开始，杨坚便在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与这只雄狮一决雌雄。 无论是政治还是个人因素，大隋与突厥这一战是在所难免，结果可想而知，抢先赶来通知的突厥使节同以往一样被无限期地积压在了长安南城专门为外国使者的馆驿之中，任凭几波前报使者在驿馆中执手相看泪眼，大隋的反应都没有多大改观。 长安皇城偏殿之中，邙山驿馆的快马刚刚退去，杨坚衣冠规整地坐在龙椅上，底下大堂之上以高颖和杨素为首的文武大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 杨勇侧立在杨坚身侧，看着似笑非笑的父亲，这位太子看似平静的内心早已是暗潮涌动，已经将近两个时辰，底下这些位名将名臣就在那里一直针锋相对地相互谄击，简直让人头大如斗，可是自己的这位父皇却是一副好耐心，非但不去制止，反而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在一旁安逸地打着酱油。 在大殿一脚的小块玉石板上，一身红盔红甲的果毅军中郎将徐鹰扬和一身银盔银甲的镇宁侯董寂面色凝重地站在那里，仔细观看一下便会发现，这一红一白两位大员之间还夹裹着一位绛衣纱帽的文官，此人便是龚非，当然，这看似极不协调的三人组合可不是在这里卖单，在各位大人争论完毕之后，这三位便会派上用场。 所谓卖单儿就要卖的有模有样，是以不论身边两位将军如何挤眉弄眼，龚左丞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神情，没事儿人一样站在那里。 清河公杨素和高颖向来都是杨坚的忠实拥戴者，所以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还是很专注的，但身边的这些位可就有些让人有些发止。 刚一开始是两大阵营相互攻击，讨论的问题便是如何应敌，自古以来这种事都是千篇一律，双方的态度无非是打与和，但在今天这个日子里，一幕让人哭笑不得的场景出现了。 经过一轮盛况空前的代表团会议后，双方代表不断出现投敌现象，刚刚还同仇敌忾，主张暂时纳贡的大臣被主战派的凿凿之言激的终于举起了战旗；而那些虚张声势，附和大流的主战小吏则被主和派“运筹帷幄，养精蓄锐”的想法和此时大战利大于弊的说辞渲染，短短一个时辰，事态变得比刚刚更加糟糕了。 梁士彦虽然素来不得杨坚待见，但对于国家社稷安危，这位老臣还是比较热衷的，众臣辩论大赛中主要几位脸红脖子粗的生力军便有他一份。 眼见着越论越乱，早已胸有成竹的杨坚终于出言喝止了这一群堪比市井小民闹街的无意辩论，在他看来，招来群臣商议无非是一个形式，要想想出对策，还是不能离开自己和几位朝中大员。 众臣退却之后，杨坚留下了杨素、宇文忻和高颖等几位大臣，徐鹰扬与董寂裹挟着龚非来到了列位大员之后。 杨坚解下了外披的素色大袍，转身坐到了龙案之上，面对着堂下一脸苦水的众大臣，杨坚倒是显得很从容，而且有些越发的淡定。 “众位爱卿，刚刚这一幕你们也看到了，朝中大臣各怀心事，派别繁杂，想要就此事争论出个一二根本是不可能的！”杨素与高颖闻言不禁讪然，四目相互往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杨坚笑吟吟地安抚道：“不过众位爱卿也不必太过忧虑，朕既然敢终断往送突厥的岁贡，就说明朕在心中对此事早有区处！” 杨素听得糊里糊涂，不禁探身上前拱手问道：“老臣愚钝，不知圣上此言何异！” 杨坚起身虚扶起杨素，继而来到众臣身边道：“今夜将众位爱卿留在这里便是要部署一下如何应对此番突厥来使的策略！” 杨素道：“圣上，此番突厥四次遣使，由于前车之鉴，沙钵略可汗又将挥下精锐派来护航，其目的可想而知，必然是要圣上您给他一个说法，万一我****的说辞不能令其满意，势必会直接挑起战事！” “清河公此言差矣！”杨素话音刚落，龚非便忍俊不禁地在众人堆里跳了出来，杨素险些没被这番话噎过去，再看看龚非，就好像是初战的公鸡一般，趾高气昂地立在了众人之间。 董寂被自己这位义弟的举动唬的也是一怔，随即在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厉声呵责道：“放肆，国公与圣上交谈岂容你这下官搭言，还不速速退下！” 见龚非毫无回应，董寂连忙向杨坚和清河公杨素赔礼道：“圣上，杨国公切莫怪罪，臣这三弟别的都好，就是做事莽撞！……” 出乎董寂意料，杨坚没有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龚非，这个小小的秘书丞最近不知为何，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虽然至今为止没有起到什么重要作用，甚至眼前这条看似让他这位新皇进退维谷的拒纳岁贡的点子都有三分之一都是此人参与。 杨坚安抚了一阵董寂，转头看向龚非淡笑道：“龚爱卿有何话说？” 得了杨坚允诺，龚非的胆子瞬间打了起来，基本上已经无视了董寂挤眉弄眼的存在，声音也反而大了几倍，躬身便道：“陛下，正因如此，这一波的突厥使者更不能让他们回去！” 众位大臣包括董寂在内都被这位小小秘书丞的话给弄得毫无头绪，杨坚龙仪在身，当然不能表现的太过疑惑，是以和煦问道：“哦，龚爱卿，不妨说说你的看法，让列位爱卿听歌明白！” “下官遵旨！”龚非不禁在心中暗叹：“皇帝就是皇帝，看看人家，连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都能推得这么有水准！” 这些话只能闷在心里，龚非当然不能亲口说出，目前为止，他对项上这棵人头还是蛮有感情的，在心中讥讽一阵之后，龚非抬身道：“圣上，列位大人，换个角度想想此事，难道突厥此次就没有敲山震虎，威逼利诱的意思么？” 龚非站直身子继续说道：“各位大人想必也有所耳闻，突厥虽然彪悍勇猛，但却有一道致命伤，那就是军需来源单一，且各部落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军需粮饷除了各部自己蓄养的牛羊之外，便都来自征战途中攻破的城池和沿途打下的草骨。 而今严冬刚过，漠北最缺的便是糊口的米粮，近些时日边关传来的急报也不过是小股突厥骑兵打劫边塞村落，从这一点上来看便能得知，突厥粮草已然是捉襟见肘。 我大隋虽然刚刚建国，但延续的是北周疆域，民生也算安泰，更何况甘凉等州尚有余力，北部各雄关兵力也不可小觑，试问在座各位大臣是沙钵略，能在这个时候大兴刀兵，做此无意义的争斗么？” 杨素闻言不悦道：“呵呵，那依龚左丞之见，我们现在当做和对策？” 龚非不以违忤，朗声回道：“圣上，列位大人，下官斗胆进言，突厥最好战的季节是秋季，因为秋后便是入冬，到那时是突厥最难熬的时候，所以他必须要在严冬来临前募集好过冬所用物资。 下官想说的是，北部边陲大可不必多做理会，只要调集各城池守军相互驰援，收编城外百姓，坚壁清野，不让前来打草骨的突厥骑兵占到便宜，只需固守一月，突厥定然萎靡，至少在第一次收粮之前不会有太多举动！” 一旁的化政公宇文忻闻言嗔怒道：“龚左丞，本公看你是扯远了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突厥使团！” 龚非对这位横空杀出的化政公的发难早就有了准备，毕竟在邺城决战之际自己借了人家的妙计，想及至此，龚非淡笑一声，行礼道：“突厥此番预谋而来，若是单单只看重如何对付潜进我朝的小股势力，恐怕到最后也不会妥善解决此事！如今边塞问题已解，只要再制住使团的左膀右臂，圣上就大可以将使团视为瓮中之物，来个关门打狗，那样一来，主动权不就全部掌控在我们手中了么/” 在场的这些位哪里懂得什么瓮中之鳖，但见到龚左丞言辞凿凿，就连一直看龚非不爽的宇文忻也不禁产生了浓厚兴趣。 董寂被龚非这一连串的关子弄得心悸不已，这么吊杨坚和朝中大员的胃口，对初涉官场的龚非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想到这里，董寂连忙低喝道：“三弟修要卖关子，有何计策快些讲来！” 龚非点头道：“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番沙钵略挥下大将也格泽率军万余，再加上阿波一派大将摩德勒的一万多人马，三万多人过邙山，其影响和后果不可轻视。 陛下何不快马通令，发出一条让邙山一线诸郡城守将通关放人的明令，再暗中受其便宜从事之权，命其无论如何也要阻住突厥护卫，从而达到明修栈道的效果，给突厥人造成一个能够看清但却无法拆穿的假象！用军威制住使团的左右臂膀！没了翅膀的雄鹰，就算再怎么伶牙俐齿，想必也不过与鸡苟同了吧！” 杨素等人对龚非的计策当然深表怀疑，但杨坚却在心中捉摸着另一件事，各位朝中大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统一将目光定格在杨坚的方向，毕竟龚非这样一个素来愣头愣脑，做事毫无章法的下官说出的计策，可信程度一时间很难让他们信服。 龚非说罢躬身俯首，等待着杨坚的指示，杨坚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开口所说的不是褒奖之类的话，而是询问起了如何应对突厥使团。 毕竟年少气盛，龚非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小小的失望，但马上调节心态，继续掷地有声地道：“不知圣上信不信得过微臣！” 在场各位大员都惊异地看向这个秘书丞，杨坚的目光中也现出了一丝不解。 龚非解释道：“若是圣上信得过微臣，这接待使团的事宜只管交给下官便是，哦，对了，下官昔日为商之时曾经与突厥人有过交道！” 龚非顿了一顿，补充道：“当然，如何区处还在圣上定夺！” 夜半三更，朝会散了，由于皇城城门已经关闭，为防不测，无论任何情况都不可以随便开启，所以留下的众位大臣都由黄门引导，住进了皇宫中专门为夜宿大臣准备的偏殿。 龚非与董寂并排走下大殿石阶，离了殿门，董寂忍俊不禁地拉住龚非无可奈何地责备道：“三弟，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此事涉及两国刀兵和圣上龙颜，万一处理不当，你这条小命可就……” 董寂还没说完，龚非便平和地截口道：“大哥，小弟做事自有分寸！此事利害小弟自然心知肚明，更何况圣上还没有对此事做出决定！最起码今夜可以安枕无忧！” 董寂气的脸色苍白，指着龚非恨不得上去抽他两巴掌：“你倒是安然的很，实话跟你说了吧，仅凭你是我义弟这一条，这件事我才懒得理，但最近我忽然发现霜儿似乎对你产生了好感，若是你因此事被送了小命，我这个宝贝meimei怎么办！” 这件事被董寂一语点破，龚非先是一怔，等到消化了这个自己一直在逃避的问题后，龚非心中登时升起一阵乌云：“好么，原来是为了不让你妹子伤心，感情我就是内开心果啊。” 开过了玩笑，龚非双目迥然地看向董寂，成竹在胸地道：“大哥，这一点您尽管放心，突厥人不服王化，你三弟我也是个惯于强词夺理之人，虽然谈不上伶牙利口，但对付那几个疝气十足的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 （PS：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