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胜者的笑容（III）
“嗤啦”一声，杜恩手中的长枪在威尔的低沉的话语中化为一阵烟雾与粉末。 一脸兴奋的观众们可不晓得威尔方才做了什么小动作。 “我的枪！”这时候，坐在观众席上看戏的那一位，杜恩的“盟友”，“学生会”会长怀特，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那杆长枪可是他花了一万三千多金币的积蓄买的，鬼灵工匠“摩多大师”的最新作品，他只是借给杜恩使用，这枪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可平静不下来。杜恩目前只给威尔造成了两次伤害，他早就心急如焚，恨自己又找错了人。 “那是什么魔法？那武器怎么凭空消失了！是又隐形了吗？还是被传送走了？”观众席上，有人向身边的人问道。 “好像都不是，那似乎是……失落的魔法……解离术？”立马就有人好奇起来，这里人数众多，有些人还是有些见识的，救世战争后的“魔法大衰落”是每一个魔法师心中的痛，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那些失传了的魔法。 “没错！使物品分崩离析……那绝对就是解离术！和传说与书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原本那些故作镇定的魔法师此刻也和那些痴迷于二人战况的普通群众一样，站了起来。 没有什么比“失落的魔法”更吸引他们了。 一大堆本来来看热闹的爱丽丝学院冒险者，立刻向离他们最近的那个“维护现场秩序的执法者”咆哮：“我们要求立刻中止这场决斗！那位决斗者很可能涉及到很多A级任务的关键线索！应该立即将他保护起来！” 那些人都亮出了自己身上任务委托书，多半是艾文耶斯大陆各地魔法师发布的，都是关于寻找“失落的魔法”的任务。那些委托，有的都发布了几百年了，还没有人完成。任务的奖励也叠加到了让人瞠目的程度，像是“黑龙心脏”、“恶魔犄角”这些稀有得连一国之君都难以寻觅的物品都在其中。 那位执法者们现在也很尴尬，“保护神圣的决斗仪式”和“尽可能的向学院成员提供任务上的帮助”互相冲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更麻烦的是…… “鄙人是‘夜莺埋骨所’的魔法师肖恩，我想要跟你们的教授谈谈……” “老朽来之轮回山脉的‘硝烟之魂’，路经此地……” …… 看着十几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吹胡子瞪眼地围着自己，他有一种拍拍屁股走人的冲动。 “这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魔法师都扎堆的冒出了来了啊！” 这位执法者还在发愁到底怎么办，他瞟了一眼角斗场中，灵光一闪，他挥舞起双手：“静一静，静一静！你们不用担心威尔教授……他好得很！不信你们看！” 就在这些魔法师觉得自己有了什么惊天大发现之时，角斗场里的战斗却没有停息。顺着这位执法者的手指，众人继续将目光投向场内。 杜恩先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威尔，那件武器是他仍然站在这里的最大依仗。失去了它，他可没有和一个骑术拼近身战斗的打算。 他呼喊着：“没完呢！别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他拔出匕首，想要再和威尔斗个你死我活。 可是他的匕首在刺向威尔的途中就被对面愤怒的少年用手停下了，威尔牢牢扳着杜恩的手腕，杜恩没有丝毫反抗的力量。他虽然在斗气的修炼上高于威尔，力量值却是差了他一大截！ 斯摩格给他水中下的泻药一直在发作，他身上已经大汗淋漓，一边要和威尔搏斗，一边要忍受那来之体内的阵痛。两人像地痞打架一般在地上互相掐着、滚着，十几秒后，他被威尔按倒在地，匕首更是被威尔踢到了很远的地方。他不清楚威尔为什么没用剑给他致命的一击，这给了他希望，他对这场决斗还心存侥幸。 只要有一个人还不是“不能继续战斗”的状态，这场决斗就不会结束。 这可不是什么小孩子的过家家，这是一场“零和游戏”，一个人只能站在另一个血rou模糊的身躯上走出角斗场。 按照学院规定，只要不是将对手直接杀死，就不会有人来责怪胜者。 杜恩觉得威尔心软了，他只是一个初入尘世的小家伙，天真、无知，不敢伤害自己，就像他舍不得继续伤害他的魔兽一样——这要是这样，他就还有机会…… 事实呢？当然不是这样。 威尔收起了灰色复仇者，只是不想脏了这把剑。他从物品栏中找出了他的武器——板砖。 青灰色，长方体。虽然是用分解术分解后得到的，上面还是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他左手将杜恩提起来，右手掀起板砖朝着他脸上拍去。 “浪费我的时间！” “嘭！”猛烈的一击。 “视生命如儿戏！” “啪——” “放蛇咬我的狗！” “咔！” “割我的新衣服！” “卡擦！”板砖被敲烂了，碎成几块，从威尔手中掉到地上。 驯兽师被打蒙了，他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平整的地方，红的青的白的紫的，样样俱全，他还是第一次在rou体上受到如此强烈的攻击。他摇晃着身子，“啊啊啊”的惨叫着，“轰隆”一声倒在地上。 威尔喘着气，真想要上去再踹他几脚，当然，他也不是什么虐待狂，决斗到了这里已经分出胜负了。 他突然厌倦了，厌倦了眼前的一切，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离开这人潮涌动的角斗场。 这还是威尔第一次见到如此让他讨厌的人，甚至比兽人还要让他的讨厌。威尔喜欢养猫养狗，也许是他在为那些为杜恩战斗的魔兽感到不平。兽人有信仰有目的，他们战斗有他们的理由，虽然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它们值得自己尊敬，值得自己全力以赴。和兽人相比，杜恩就如同苍蝇一样讨厌。 这是有多无聊？斗鸡斗狗还不能满足这个时代的人？非要搞得自己像是牲口一样，为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贵族面子”站在这数千人面前大打出手？ 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就能护国、安家、保四方？ 这人根本不值得自己拔剑！ 威尔只赞同杜恩的一句话——“这是个游戏。” 贵族最喜欢玩的游戏。 作践人和生命的游戏。野蛮、粗暴，还被披上了神圣的外衣。好像押上身体跟对手打个半死不活比那些堵上生命的战斗要强上多少似的。 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赢了对手就能维护那该死的荣光了？ 小时候威尔的父亲斯卡罗奇对他灌输的“贵族荣光”在今天变得像是荒野里的牛骨一般，蚊蝇四绕，腥臭不堪。 名誉？贵族守护的便是这种东西吗？忠诚、浪漫、风度呢？帝国的贵族何时变成这样了？ 但愿只是他一个人吧…… 他也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辱骂那些“贵族”，因为他自己作为贵族的最底层人员“骑士之子”，将来很可能要走上他老爹的路子。 也许是心存侥幸吧，他努力将自己从这个话题上分散开注意力。 真是无聊的战斗呢。威尔如此想到。偏偏普通人还为之津津乐道，现在四周的观众无一不在为他喝彩。威尔却不能从中感到任何喜悦，因为这场战斗没有任何意义。 这数千双目光与雷鸣般的欢呼让他炫目，刚才被那长枪电击到后，现在身体还有一丝不适。 少年那单薄的身子在这角斗场里显得非常孤单。 威尔转过身去，想要去看看布布伤得重不重，和众人的欢呼相比，还是那“爱犬”对他更重要。 “好累啊……” 可是，在他放松的时候。场上的欢呼声却渐渐停息了，非常的突兀。 怎么了？有一丝疑问。 从威尔的身后又传来了杜恩的声音。 “哈哈……我就说过，赢得是——我！”杜恩摇晃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闭着右眼，那里被砖头打到过好几次，已经是一大片血青色，沾粘着血丝的牙齿，只剩下孤零零的几个，他说话有点漏风。 杜恩的手里握着一个铁筒，正指着他。 威尔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种名为“血歌”的炼金产品，原理和“榴弹枪”有些相似。都是可以投掷出不稳定的爆炸物的家伙，威力和三阶魔法师引导出来的“炎爆术”差不多。 认识这个东西的人可不多，但是认得的人脸色都变了，这东西可是杀得死人的，一旦命中那就是尸骨全无。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一些魔法师都有从场外支援威尔的冲动，失传了几百年的“解离术”线索可不能就这么断掉了。但是他们也来不及了。 这是杜恩的父亲留给他保命用的，一直藏在他胸口衣服的夹层里，这么多年了他都没使用过。 这个距离，太近了，威尔根本躲不开。 看着眼前被仇恨吞噬的年轻人，威尔还有一句话想要说。 当然，他没机会了，杜恩狂笑着拧了拧“血歌”，他要做胜者，就算他失手杀了威尔，又有谁能判他有罪呢？ “轰——” 剧烈的爆炸声响彻整个角斗场，火光将那道身影吞噬，四肢碎片溅到了各地。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片残留着鲜血的大地。 死的是杜恩。 直到威尔被那热浪挂倒在地，他那一句“你拿反了”终没来得及说的出口。 当然他也没有告诉他的打算，那个想法只从他脑海里一扫而过。 威尔见识过许多炼金书籍，“血歌”他也研究过，只是和魔法师制作的魔法卷轴相比，它的性价比更为底下，早已被他弃置在角落里。但这不影响他对“血歌”构造的了解，按着那个铁桶上的纹路，很容易看出来哪边才是使用者该握的。 “何必呢……”威尔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 莫名其妙的决斗，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他面前完成了一次“自爆”。 难道这就是该死的贵族的生活方式？这就是自己少年时代的梦想之一？ 这样就叫像个真正的贵族一样死在角斗场上？ 是可怜他？还是在庆幸自己？ 胜者的笑容挂在脸上，他提着剑环视着那狂热的浪潮，人群为他喝彩。 缺不知道。 他嘲笑得是这个世界。 “想要改变它吗？” 突然，一个从未听过的嘶哑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