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眷恋（叁）

    绘梨衣明天还要上班，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与冰河告别。瞬留在医院照看冰河，星矢则送她回去。绘梨衣与美穗一样，是以星之子学园孤儿的身份成为老师的，因此都住在学院的宿舍内，美穗与她住在隔壁间，在同事之上还有一层邻居的关系。

    按照美穗的说法，星矢被古拉顿财团带走后，绘梨衣就来到了学院，因此两人虽然都是学院出身的孤儿，以前却从没有见过面——当然，这是绘梨衣单方面的立场。

    星矢送她回去的途中，绘梨衣寡言少语，但星矢却看得出来，她其实憋着话想对自己说。为什么呢？因为美穗有心事却难以启齿的时候，就是绘梨衣现在这个表情，星矢上辈子见多识广，这点小女儿心思自然逃不过他的法眼。

    这段路快走到头，绘梨衣终于按捺不住。小姑娘扭扭捏捏地表示，因为冰河是为了她受伤，所以在他痊愈之前，希望自己能够被允许到医院去照顾他。

    星矢不假思索，就擅自替冰河做了主。他是这么考虑的，冰河这小子今天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睡得如此香甜，其中绘梨衣的照顾功不可没，但也与冰之贵公子的好心情不无关系。既然见到两人都把见到对方当做一件高兴的事，星矢断然没有不通情达理的必要。

    更何况，绘梨衣有个安心去处的话，对星矢自己来说，也能省却一桩心事。

    他并没有忘记，邪神·厄里斯附身在绘梨衣身上，给沙织和他造成很**烦的「历史」。

    「历史」这段历史尚没有发生，恰恰意味着危险即将到来。更何况，当初厄里斯出现得突如其然，包括星矢在内，谁也没有做好应急的准备，只是为了营救沙织而不顾一切向前冲，直到将邪神打倒。最后绘梨衣成功生还，危机就这样过去了——所以谁也没有去管她是什么时候被附身的，虽然冰河后来问过绘梨衣，但她已经失去了被附身时的记忆，因此事件一久，大家也都忘了这茬。

    事后，绘梨衣身上也再也没有出现过邪神复活的迹象，本着『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就让它顺其自然吧』的心态，大可不再追究它。因此星矢空有前世的记忆，对绘梨衣可能被附体的具体经过，依然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星矢本来打算将重心放在绘梨衣身上，甚至要暗中保护她，随时与可能冒出来的邪神搏斗——但圣域接二连三的刺杀行动，却打乱了他的章法。眼下暗黑圣斗士的应对处理是当务之急，星矢拿不出全部精力来跟进绘梨衣的事，既然绘梨衣主动提出照顾冰河，她未来一段日子的生活就会变成星之子学园和医院之间的两点一线，被邪神附体的概率会大大降低——即便又遇到了厄里斯，星矢也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将其消灭。

    如此一箭双雕的好事，星矢没有拒绝的理由。既然如此，冰河小小牺牲一下，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他本人也未必觉得这是一种牺牲，可谓皆大欢喜。

    事情谈完了，这路自然也走得差不多。星矢和绘梨衣刚到星之子学园，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豪车。星矢看一眼就知道，这车的价格足够把星之子学园买下都有余，绝对不是学园能买得起的。

    车窗里钻出一颗光头，不是辰巳还能是谁。看他一脸死板的表情，显然被派来接自己是相当的不情愿。引擎已经不再散热，可见他在车里等了多久。

    星矢自然是不想招惹辰巳的，但辰巳到这里来专门等候他，只说明一件事：沙织想见他，越快越好。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早点休息吧。”

    “谢谢你送我回来，星矢桑！”

    绘梨衣朝星矢鞠了一躬，埋首进了学院。至于星矢，他还得回过头去应付早就等得不耐烦，表面却依旧装得若无其事的辰巳巨巨。

    “啊哼！……大小姐在等你。跟我走吧，星矢。”

    星矢心想，如果不搭辰巳的顺风车，他出现在沙织面前，只需要1秒。可辰巳巨巨的面子就像他的发型一样光彩动人，即便到了七老八十都不带变样的——这点星矢可以保证——他这么辛苦地等到现在，自己也不好驳他的面子。

    于是打开车门，辰巳发动引擎，两人就往城户宅赶去。

    只不过半天功夫，城户宅已经恢复如初，破损的各处都修复完毕，隐隐散发出青出于蓝胜于蓝的姿态。星矢看着如出一辙的建筑，不禁赞叹有钱能使鬼推磨，摊上古拉顿财团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便是一夜之间修建一座城池，恐怕也并非难事。

    但是，依然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准确地说，偌大的宅邸之间，缺少一股子人味。虽然金钱能够让建筑从破败到新生，但受创的身心得到恢复，就不这么容易了。先不说邪武等青铜圣斗士还在医院蹉跎岁月，城户家被袭击时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虽然依靠两名白银圣斗士的奋战，将人员损失降低到最低的程度，但他们都是与战斗毫无关联的一般人，突然经历巨变，其身心受到的冲击不容忽视，对此，沙织都做出了妥善安排，更是给大家批准了假期，让他们渡过这一段艰难时光。

    因此，整个城户家少数一些人在维持。星矢被辰巳领着，进入主厅。沙织正在那里安静地看书。

    “大小姐，星矢已经到了。”

    “嗯。让大家都早点休息吧，你也是，辰巳。”

    “是。那么我先告退了。”

    辰巳恭敬地离开，「嘎吱」一声把门带上。虽然作为城户光政老爷的心腹，城户沙织大小姐的贴心小棉袄，辰巳德丸君对于大小姐和一个除了自己以外的臭男人独处很有意见，但这是沙织的命令，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只能乖乖地，将这片空间留给两人。

    因为沙织交代了不准在门外偷听，他那一对**难耐的大耳朵没了用武之地，出门之后，就灰溜溜地回去了，美其名曰『早点休息』。

    岂可修！哦诺列星矢咩！

    与辰巳内心天崩地裂一般的热闹相反，他随手关上的这道门，也把沉默锁在了两人所处的这片空间。

    星矢回到日本后，面对面见过沙织的情景，总共有两次。第一次是在小宇宙制造的音符空间，第二次则是回到城户宅，允诺参加银河擂台之时。但像现在这样两人独处，应该还是星矢重生以来的初体验。

    他本以为自己会窘迫，但内心却异常平静，即便沙织的存在感如此强烈，他都能够淡然处之。

    不得不说，来自身体的讯息，要比什么都来得诚实可靠。星矢在重生之前，早就习惯这样的独处时光了。

    自从刻之神·萨图恩形成的sao乱平息后，星矢告别了「侍奉雅典娜的黄金圣斗士」、「其他圣斗士们的表率与榜样」等身份，以一个男人的立场留在沙织身边。至于圣域的事务，一概交给金牛座·Taurus的哈宾格来负责。虽然这个平素最大爱好是碎骨头的大个子很不耐烦，但却无可奈何——誰让他是钦定的教皇大人呢？只好抱着自己骨质疏松的觉悟上了。

    遗憾的是，牺牲一头牛换来的罗曼蒂克并没有持续多久，虽然星矢是一个男人，但沙织是一个女神的立场并不会有所改变。更何况，她还是守护这片大地的女神·雅典娜。

    漫长的岁月中，迎接他们的依然是周而复始的战斗。诸神的意志宛如弹簧，被星矢等人引发的「奇迹」不断压扁、排挤，神明的处境越发不佳。他们的愤怒需要爆发，他们的野心需要彰显，所以战斗的层面越来越严苛，到了后期，几乎是吃饭睡觉打圣战的节奏。

    雅典娜是圣域的灵魂，黄金的天马是圣斗士们的精神领袖，两人的存在左右任何一场战局。一个在前线激励士气，一个在后方安抚军心，是半点都闲不下来的。就算在战斗期间偷得一点空隙，两人独处时，也很少有什么言语交流。

    即是因为疲劳，也是因为不需要。已经心心相印的两人，更愿意享受片刻安宁所带来的平静。

    只要对方在身边就好了。

    星矢看了沙织一眼。与自己同处一片空间的女性，有着最上等的容貌，青春吐艳，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美少女。这与他记忆中的形象非常遥远，毕竟，星矢与沙织彼此相伴，几乎走过了一世。

    记忆中的少女，早就已经稀疏得寻觅不见了。

    所以，当星矢认为自己应该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些许疏离感时，事实却截然相反。

    此时此刻，他内心平静，几乎与空间融为一体。片寸光阴，仿佛时光倒流。

    星矢认清了一件事。与其说是认清，倒不如说是认命。

    那就是一辈子养成的习惯，并不会这么简单地放下。

    正如他对城户沙织的眷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