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飞过舒卷自如的云团,飞过延绵不绝的群山,飞过碧水横流的江河,飞过躁动不安的城市,客机载着人们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方唯一从沈阳到广州,从昆明到ZQ穿梭于各个营业部,不遗余力地宣传着《经纪人降佣决定》。每到一处,他言必谈章总、事必奉章总、理必出章总,并对营业部老总嘘寒问暖,说出很多连他们都没想到的困难,帮他们找到业绩无法提升的理由,为他们的待遇、为他们的用车、为他们办公经费紧张由衷地长吁短叹,捶胸顿足地发誓,回总部后,要为大家的困苦大声疾呼。 老总们对他报以前所未有的热情与爱戴。他们陪伴着方唯一,从青山翠柏间的温泉仙境,到“水面初平云脚低”的钱塘江畔,处处都留下了孜孜以求,不畏艰辛的工作步伐。在娱乐城金碧辉煌的豪华包房里,方总干嚎着:翻身农奴把歌唱!老总们低吟着:办公经费永远紧张。 在杯盏交错、布满山珍海味的宴席上,黄总掏心掏肺地诉说着:“方总,公司早就该给经纪人降佣了!我们大事小情,没日没夜地干,一个月也就万把块,这些经纪人有的动不动月薪就两三万,不公平啊!”。 方唯一醉眼朦胧地点着头,心中暗想:像你这样的蠢货,能爬到这个位置,还不是给姓孟的当过几年碎催,还不是近亲结婚的产物,早晚扔到大街上饿死你!” “方总,给经纪人降佣是不公平的,你真同意吗?” 方唯一望着经纪人失望的眼神,轻声说:“以后千万别指望谁能给你公平,那玩艺儿太奢侈……” “不要再烦啦,方总是公司领导,很忙的!开会不是说了吗,你们以后归营业部管。”黄总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埋怨着经纪人,拉着方唯一走下营业部大门前的台阶,钻进轿车,向广州新白云机场疾驶而去。 方唯一出了南通机场,已是夜幕低垂,路灯初放。坐进轿车,马洪波小心翼翼地问:“方总这回来,去扬州营业部看看?” “不去了,明晚六点,我从这儿飞BJ交代的事办了吗?” “我办事,您放心。挖地三尺,全是野生的。您这次既不培训,也不搞市场调研,改行寻觅野生动物了。”马洪波嬉笑地摇晃着脑袋。 车停在一家僻静的酒楼门口,他们在老板陪同下,步入单间。对门墙上挂着一幅隶书: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老板不停絮叨着:“马总为这几条鱼,一天来几次,腿都快跑断了,你们今天先尝尝,我们这儿是杀河豚、做刀鱼最正宗的手艺。吃就吃野生的,人养的有什么吃头的啦。” 片刻之后,两盘红烧河豚隆重登场。马洪波得意地瞅着方唯一,好像是女人显摆刚生下来的大胖小子。方唯一看着面前让古今食客为之倾倒的红烧河豚,只闻得一股鲜香之气四溢开来,不由耸了耸鼻子。 在马总精心指导下,他将带有细小毛刺的河豚皮翻转过来,沾足酱汁、整个吞下,顿觉口中腻甜酥滑,从胃里腾起一股暖香,直冲口鼻,让人感到意犹未尽。河豚rou更是白皙丰腴,入口后美不可喻。 服务员进屋,马洪波又活跃起来,指着细条条的刀鱼,不厌其烦地介绍着,同时筷子也上下翻飞,为方总撸刮鱼rou,放入他的盘中。方唯一为其入口即化的鲜美,和绵软银长的细刺赞叹不已。 马总喋喋不休地吹嘘着家乡的美味珍馐,感叹着方总与河豚、刀鱼相见恨晚,更对他以往的迂傻扼腕痛惜:“你是聪明人,转变得快,学什么都快!要不然,公司多了个无名烈士,我也少了个志同道合的战友。
方唯一已经吃的很撑,但仍然闷头狂撮,间或嘴里发出哼哼声,作为对马洪波的回应。 飞机刚刚落地,方唯一就拨通了章中道的电话。待到他家小区门口时,看见章中道正哆哆嗦嗦地站在寒风中。 “章总,对不起,电话打早了,让您久等。”方唯一抢先说着,将具有保温、保鲜功能的食盒递了过去。章中道接在手中,将鼻子凑上去不停地嗅着。 “里面是一盒红烧河豚,一盒清汤河豚,一盒清蒸刀鱼,上飞机前刚做完装盒的,全是野生的。”方唯一详尽地说。 章中道喜笑颜开,细眼乐成了一条缝,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老家的人酷爱河豚。苏轼有言,食得一口河豚rou,从此不闻天下鱼。唯一,辛苦了,你太有心了,从机场直接来的吧,出去十多天了,快回家!春节前别上班了,好好歇歇。”章总的声音渐远。 方唯一望着他拎着食盒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觉着自己此刻像一只披着狗皮的狼,在黑暗中,散发着兽性。 做君子之前,只能极尽能事地去做小人,否则,这辈子都没有做君子的机会。问其他,去他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