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向东（7）

    比最黑的黑夜还要不现一丝光明的冰冷海底，突然亮起了一盏暗红色的明灯。狼獾之心精灵忽闪着一对朦胧的大眼睛，悠然自得的悬浮着。耐维尔几近停滞的思维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反应，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精灵，对深海中极度缺乏氧气的环境，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应。

    被突如其来的光亮闪了一下眼睛的人鱼公主萨拉曼蒂，狐疑的向后退了一段，但她在看清楚耐维尔召唤的只是一个没有战斗力的精灵之后，冷笑着凝聚起一柄水矛，准备将耐维尔唤出的救命稻草打爆。

    “队长，快抓住我！”像是坐在潜水艇里面一样，黑子隔着精灵的外壳，向眼看就要失去意识的耐维尔发出了信号。耐维尔猛的清醒了一下，努力伸直熊爪，够到了那个看似气态的精灵。

    萨拉曼蒂在急速游近，耐维尔却已完全没有了力气。但他还是要努力挣扎，因为召唤出黑子，是他唯一的希望。由于先前有一次经验，在触碰狼獾之心精灵内部的世界时，身为德鲁伊的他会进入一个隔绝于庇护所世界的异空间，所以耐维尔相信，这可以让他的正体获得能够维持生存的氧气，哪怕是在熊形态下。

    在人鱼公主的水矛突刺而来之时，耐维尔奋尽全力将狼獾之心精灵扣在了头上。顿时，大量新鲜的空气涌进了马上就要排空的肺部，让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耐维尔的脑子是一片空白，简直不敢回忆刚刚那个痛苦的炼狱。不过，萨拉曼蒂的进攻使他没有任何时间舒缓精神，现在的他必须做出坚决的还击！

    没有想到耐维尔会自行召唤出“氧气面罩”的萨拉曼蒂，一矛戳空，而且因为力道用得太猛，她自己也从耐维尔身边划了过去，人身鱼尾的连接部，正好停在了耐维尔的手边。熊人德鲁伊哪里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像是骑马一样，翻身滚到了萨拉曼蒂的背上，拼命按住了她的肩膀。

    钓过鱼的朋友们都知道，鱼在水中挣扎的力气有多么的大，更何况这是一条无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完全占优的人鱼。萨拉曼蒂并没有慌张，而是摆动巨尾，飞一般的冲了出去，如果不是耐维尔抓得紧，他恐怕会被第一时间抛下来。

    “队长，打蛇打七寸！她在水里呼吸。要依靠鳃弓过滤水流！”与耐维尔共享一个“氧气面罩”的黑子。看着主人分分钟要被甩下来。大声提醒道。

    耐维尔猛然醒悟——美人鱼的身体结构决定了，她们在进出水体时，必须要完成一次呼吸器官的转变。也就是说，如果能堵死萨拉曼蒂的鱼鳃。她也会变得像普通人类一样，在海水中溺死。

    说干就干！耐维尔横下一条心来，双腿发力夹住了人鱼公主的纤腰，而后猛的向前一冲，双手从肩膀处，伸到了萨拉曼蒂的两鳃。面积极大的熊掌，毫不留情的闭锁住人鱼的水中呼吸器官，刚才还疯狂四处乱撞的萨拉曼蒂，不一会儿便露出了疲态。

    “放……放开我！”人鱼公主大声呼救着。可这会儿她的手下们，已经被赛琳娜用心灵爆震打晕，无暇顾及她的死活了。

    眼看着人鱼公主游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耐维尔的手好像按得不那么坚决了。他已经在一番挣扎过后，从熊形态恢复了人形。也就是在那一刹那，萨拉曼蒂用力挣脱开一点缝隙，从水中汲取了一丁点救命的氧气。

    “求……求你……放开我……”萨拉曼蒂无奈之下只得苦苦哀求起来，“我绝不会为难你们了……求你了……”

    耐维尔刚想要回答，却猛地感觉自己背后一凉。他下意识的回头扫了一眼，登时惊得魂不附体。只见一大片如萤火虫一般的灯火，从海底慢慢升了上来，数量应该在几百到上千。而随着它们的临近，耐维尔看清楚了这些诡异萤火的真面目——那是一大群鮟鱇海怪，额前摆动的灯杆！

    “快制造一片陆地出来！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一起垫背！”耐维尔用尽全力，按死了萨拉曼蒂的鳃弓。除了这样做，他别无办法，虽然知道萨拉曼蒂可能在施魔时暗中做手脚，将他引向另一个死亡之地，但总比眼下立时丧命在鮟鱇海怪的巨口中，要好得多啊！

    萨拉曼蒂也已经筋疲力尽。她虽然猜到，也许是有己方的援兵到来，耐维尔才会如此慌乱，但任凭她如何狡猾，到现在也无法忍受窒息的痛苦了。人鱼公主无力的向前游了几米远，双手垂了下去，耐维尔只觉得自己突然被吸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然后眼前被一片白光笼罩，他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耐维尔躺在一片冰凉的白沙滩上，从狼獾之心精灵里面跳出的小鬼头黑子，正用不知从哪里采集来的叶片上的露水，浸润着他的嘴唇。见主人醒来，黑子咧开大嘴憨笑了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的海滩：“队长，你今天猎到的大鱼，就躺在那里呢！”

    如果这也能被称作捕猎的话，那普天之下，猎手恐怕是最最危险的职业了。耐维尔好不容易才挣扎起来，为防万一，从一直不离身的“四次元”背囊中，取出了那把“族长”战斗斧，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挨近了仍处在昏厥之中的萨拉曼蒂。

    在黑子的帮助下，耐维尔将浑身软绵绵的美人鱼，翻过身来，帮助她将吸入肺内的海水排出体外。黑子这个小色鬼，还趁机在肌肤柔嫩的人鱼公主身上揩了两把油，要不是耐维尔拦着，恐怕他会第一时间趴上去，为这位美貌绝伦的公主殿下做人工呼吸。

    忙活了几分钟之后，萨拉曼蒂肺内的水基本呛出来了。但看样子，她依然处在虚弱和昏迷之中。耐维尔小心的把她放下，清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水和污物，举目望了望这片十分陌生的海滩，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无依无靠的恐惧。

    马席夫的船不见了，与人鱼们搏斗的赛琳娜不见了，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与只能算是半个人的萨拉曼蒂，在一个荒凉的岛上。对着黑压压无边际的大海怅惘。

    “你可千万别死啊，人鱼小姐。”耐维尔在心底求神告佛的祈祷道，“你死了的话，我可就要永世困在这个不知名的岛屿上了——搞不好这里连回庇护所世界的道路都没有，那我岂不是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队长，不好了！”刚才还紧盯着昏迷的人鱼公主，口水流下三千丈的黑子，突然高声示警起来。耐维尔循着他的指示望去，立即惊得浑身冰凉。几秒钟前风平浪静、一派沉寂的海面之上，突然冒出了两三盏幽幽的黄色灯火。而耐维尔非常清楚。那种灯火意味着什么——萨拉曼蒂的宠物们。也被主人的魔法带到了这里。而它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营救主人那么简单。这些食肠巨大的深海怪物，还要把耐维尔和黑子，分别作为夜宵和甜点。来塞它们硕大无比的牙缝。

    鮟鱇海怪是海洋生物，按理说耐维尔不应该担心，因为他现在脚踏实地的站在陆地上。但这些家伙的同类，曾经跃上马席夫的船，并以胸鳍爬行过，说明它们完全可以短时间离开水。就像虎鲸在袭击海豹不成功时，有时也会冲上海岸继续追击猎物，就站在海边的耐维尔，其实并不安全。

    “愣着干嘛。跑啊！”耐维尔对着黑子大喊一声，扭头疯跑起来。鮟鱇海怪冲上滩头时掀起的巨浪，滚到了耐维尔的身后，很快便没过了他的脚踝。但耐维尔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因为这时候的迟疑。也许会让他葬身鱼腹。

    大约跑出去上百米远，耐维尔来到了滩涂的尽头。他暗自庆幸，幸好这片海滩上全是颗粒较大的沙子，万一他被萨拉曼蒂带到一片泥滩上，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得过一条全速滑行的大鱼。不过，当耐维尔转回头去，战战兢兢的望了一眼滩头时，却看到三头肥硕的鮟鱇怪，已经一蹦一跳的爬向了他这边，而且最近的一只，距离他还有不足三十米远！

    “这么快，你们是不是开加速外挂了！”耐维尔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看了看背后海岸边，大片一人高左右的矮灌木。那上面尽是数公分长的棘刺，就算能从密密麻麻的树丛里钻过去，也会被扎得体无完肤。耐维尔几乎没有了退路，他现在必须放手一搏了。

    灵狼群在第一时间被召唤就绪，紧接着，耐维尔摇身一变，化为凶猛的熊人，对着冲过来的鮟鱇怪，释放了震波技能。就算这些怪鱼体型巨大，但也只是一些没有任何魔法加持的普通怪物，所以它们立即中招，晕在了当场。灵狼们见有机可乘，不顾对方体型远远优于自己，疯狂的扑上去，紧接着就是一通血腥的撕咬。

    耐维尔释放震波的手，几乎没有停下来，可由于自己的狼群等级不高，而且鮟鱇海怪的防御极厚，灵狼的牙齿、利爪，连那层鳞铠都无法穿透。飘浮在半空中的黑子，从狼獾之心精灵里面探出头来，替满头大汗的耐维尔擦了擦脸。不过就连一向多嘴的他，在这个时候也变哑巴了。因为这个小滑头很清楚，鮟鱇鱼怪是绝不可能被一群低等级的灵狼击倒的，但耐维尔现在除了这样做之外，也别无他计了。

    乌云渐渐散去，一缕清冷的月光，洒在了沙滩上。连饮了四瓶法力药剂，几乎累到胳膊抽筋的耐维尔，被那光芒刺了一下眼睛，许久没能张开。

    是错觉吗？为什么月光也有如此强的亮度？还是说，这是即将步入天国的人，提前得到了至高天堂的启迪？

    一声狼嚎，深邃而撼人心魄。耐维尔猛的张开了眼睛，就连徒劳无功围攻鮟鱇海怪的灵魂狼们，也纷纷停下了攻击，瞪着一双双绿色的眼睛，四处张望着。

    那是谁？德鲁伊守护者，魔狼芬里尔吗？耐维尔当然希望是这样的，但他很快便判断出来，那声狼嚎，不可能来自于德鲁伊变形的狼人。因为它更加浑厚、满载着原始的野性，且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峡谷之王的威势。

    “狼——狼来了！”黑子一把扯住耐维尔腮旁边的一缕长毛，疼的熊人德鲁伊差点叫出声来。也怨不得黑子如此激动，因为突然如闪电一般跃出刺木丛的。正是一头体型巨大的狂狼！

    纯白色的长毛，在盛怒的亢奋中，骇人的立起，以使自己显得更加硕大，借此威吓敌人。即便没有那长毛的衬托，耐维尔也绝没见过体型接近一头水牛的巨狼，或者说，它根本就不是狼，而是守护着这片黑暗领域的魔神，充满自然原力的哨兵。

    显得异常渺小的灵狼们纷纷闪开道路。为这头堪称“狼祖宗”的巨兽。腾出了足够大的战场。鮟鱇海怪们也恢复了神智。不过它们离开水面太远，优势荡然无存。当这些称雄海洋的巨怪张开大口，露出满嘴獠牙时，那匹神一般的怪狼。也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粗壮的门齿和锋利的犬齿，顿时让海怪们有所收敛。

    一声暴吼，狂狼将三条怪鱼震得心胆俱裂，不等它们有所反应，它便飞身化作一条白虹，扑向了怪鱼阵中位置最靠后的那条。另外两条还没有扭过身去，甚至连耐维尔都还没有看清楚攻击的全过程，狂狼便三下五除二。将比自己体型大两圈的那条大鱼撕成了几十块。

    “队长，这是一条德鲁伊召唤的狂狼！你快看哪！”黑子激动地指指画画，而变回人形的耐维尔，很不幸被他揪起了脸皮，疼的吱呀怪叫。“吞吃尸体增加攻击力，而且还能感知我的精灵灵气！天哪，我们真的有救了！”

    拜这个人来疯的家伙所赐，耐维尔的视线被挡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巨狼与怪鱼的恶战。但是，他能听得出来，那条狂狼确实撕碎了一条怪鱼，并在另外两条的面前，生吞下它的血rou。而且，在吞吃了小半条海怪后，狼爪的拍击声，显得更加干脆利落了。不久之后，当他好不容易将黑子从脸上赶走时，耐维尔只看到满是碎rou和血迹的海滩，一匹大口往肚子里吞咽rou块的巨狼，但三条鮟鱇鱼怪，却没有了踪影。

    巨狼没有因为耐维尔的凝视，而终止自己的美餐。耐维尔和黑子就这样傻愣愣的看着它，一口一口，吃掉了大部分鱼骨和零碎一些的rou块，而将三四块较好的整rou，堆放在一旁，并不去吃它。就在耐维尔感到疑惑时，巨狼猛的扭回头来，一双怪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脸，冲天的煞气，差一点将这个胆小鬼吓倒在地。

    “我说……狼大哥，你……不会是想要来点餐后甜点吧？”耐维尔就是这样一个，死都要开着玩笑的不着调的家伙。但很明显，巨狼对他的兴趣，不是将其作为猎物看待，那种眼神，好似充满了莫名的柔情，就好像是一条失散多年的忠犬，终于找到了主人一样。

    “我说它是狂狼吧！队长，正好哎，要不要借着它对您‘有意思’的机会，让我来把它拿下呢？”黑子悄悄凑到耐维尔耳朵边，小声的建议道，“如果您能保证一直让它维持在这种乖乖的状态下，我就有三成的把握将它收入您的帐下！嘿嘿，这家伙的能力可不是一般的强啊！”

    “去你的吧，才三成把握？！”耐维尔丝毫不敢怠慢，一边从嘴角挤出话来，与黑子交流着，一边严密注视着巨狼的一举一动，还有最最细微的眼神变化。不过，那条战斗力惊人的巨狼，并没有继续与耐维尔对视下去。它默默地俯身下去，衔起来三块较大的整rou，慢慢向着树丛里钻了过去。

    “它这是要做什么？”耐维尔不解的挠了挠头。就在此时，一束水矛，突然划过他的耳畔，向着即将隐入林丛的巨狼，凶狠的刺了过去！

    萨拉曼蒂苏醒了，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宠物遭到再一次的屠杀，于是发狂的投掷出水矛，不自量力的试图斩杀这条巨狼。可是，就凭她那银样镴枪头的水准，而且现在又是呆在陆地上，她的本领，与这条狂狼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不过萨拉曼蒂的进攻，还是获得了一点“成效”。巨狼一下子丢掉了嘴里的rou块，猛的回头过去，用一双极尽凶暴的绿色眼睛，对柔弱的人鱼公主，投去了象征着死神降临的目光。

    “好了，我的朋友。”耐维尔忽然出现在巨狼的面前，张开双臂将其拦下，“看在我的面子上，给这位小姐一次生存的机会吧。我们都不属于这里，打扰你宁静的生活，我感到非常抱歉。”

    巨狼眨巴了一下绿油油的眼睛，望了望远处沙滩上，吓得蜷缩成一团的萨拉曼蒂，又瞧了瞧一脸轻松的耐维尔，好像悟到了什么。它慢慢的点了一下头，重新叼起自己捕猎到的鱼rou，一股脑钻进满是棘刺的树丛，再也没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