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龙腾虎跃终成空
苏羽还不答话，四下里雷声大作，天空中黑云涌动，黑云间清晰可见道道紫电，紫电酝酿成了一个漩涡，十分恐怖。苏羽从来没见过这等奇诡气象，不禁悚然而惊，只觉凡人立于乾坤天地间，微不足道，不值一哂。 便在此时，一道紫电“噼啪”一声，轰然打在了八宝禅杖上，八宝禅杖有佛家罡气护持，但那紫电轰下，整个罡气护罩都是一阵颤抖，甚至还裂开了一条小裂缝，狂风从裂缝中灌注进来。 苏羽和惜月紧紧抱着，被那狂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连眼睛都难以睁开，若不是八宝禅杖本体有一股吸力，苏羽和惜月早就要掉下去了。 无名老僧脸色铁青，吼道：“老天爷要为难我们，苏施主，惜月，你们坐稳了！” 无名老僧仰天呼啸，那罡气护罩重新修补好，狂风灌注不进来，苏羽和惜月这才不至于被狂风撕碎，但也被吹得衣衫凌乱，惜月更是连外衣都被吹掉，上身仅余下一件小抹胸，大片大片清嫩滑腻的肌肤裸露出来，半截****随着她的喘息上下起伏着，甚是诱人。 纵然是在这风云变幻的奇诡景象中，苏羽看到惜月这份美态，也是心头一跳，惜月一脸惊骇，她现在功力未复，对这风云之威，可谓害怕之极。 苏羽连忙脱下外袍，让惜月穿上，惜月浑身发抖，只盯着脚尖看，不敢去看四周黑压压的云浪。 无名老僧嘴角已经流出血丝，他正在拼尽全力，只想快点离开这片雷动云涌之地。 苏羽像是安慰一个小孩子，轻轻拍着惜月的后背，柔声道：“好了，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惜月这次却摇了摇头，眼眶微微发红，道：“苏羽哥哥，我们运气不好，遇到了血月大悲夜，可能……可能飞不出去了。” 惜月的话语落下，又是一道水桶粗的紫电从九天暴落而下，轰然打在罡气护罩上，无名老僧狂喷一口鲜血，脸色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黑云翻涌间，暗藏着无穷的紫电惊雷，苏羽颤声道：“血月大悲夜……这是什么？” 惜月道：“我听慧空师父说过，北溟海地理奇特，每一年都会有十二次血月大悲夜，血月大悲夜又打雷又闪电，还会下雨下雪，月亮都会变成红色，若是飞行途中遇到血月大悲夜，多半是活不了了。” 苏羽心底一凉，抬眸环顾四周，只见现在天象又再度变幻，云海间蓦地现出一轮血色圆月，圆月血惨惨的，散发出诡异的光芒，血月既出，那些紫电惊雷就更加肆虐了，雷电轰鸣间又夹杂着一阵哗啦啦声响。 下雨了。 雨中带雪。 飘风骤雨，雷动电闪，黑云翻滚，血月惨淡，狂风呼啸，苏羽从来没看过如此恐怖的天象，一时间愕然呆滞，只觉人力之于天，渺小如蝼蚁。 无名老僧安慰道：“不用怕，等离开了这片云海，我们就安全了。” 无名老僧驱动八宝禅杖，瞬息间飞行百里，但周遭天象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大道大道紫电轰在罡气护罩上，罡气护罩已经裂开了道道裂缝，狂风带着飘雨飞雪灌注进来，冷冽刺骨。 血月大悲夜覆盖不知多少里，无名老僧怕且是飞不出去的了，苏羽不禁苦笑，人算不如天算，哪里会想到半途上会遇到这等天象变幻。 无名老僧七窍流血，真气几乎枯竭，全凭借毅力支撑着，现在他已经无法圆转如意地驱动八宝禅杖，八宝禅杖颤抖不已，无法转势，只得颤巍巍前行。 惜月一脸惊惧，紧紧握着苏羽手臂，苏羽见天象如此，人力难以逃脱，悲极而笑，笑声很快被周遭雷动淹没。 他寒毒隐隐翻涌，随即发作，苏羽只觉心肺间涌起一抹刺骨凉意，浑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但惜月在旁，他不愿示弱，当下拿出在黑牛城买的烈酒，仰喉大口大口喝下，烈酒在胸腹间化开，涌起一股热气，瞬间又被寒毒压下。 苏羽又不愿在惜月面前示弱，绝不做出丝毫懦弱之态，只是寒毒攻心，十分难受，他咬紧牙关，把烈酒丢下，猛然抽出精钢重剑，一手挽着惜月，另一手单手舞剑。 这时狂风骤雨飞雪动，苏羽单手舞剑，剑锋划破风雨，发出阵阵沉闷呼啸，他以舞剑分散精力，那寒毒依旧肆虐，但苏羽也不觉那么难受了。 无名老僧回头苦笑道：“造化弄人，天命如此，我们今晚看来难以逃脱。” 无名老僧至少飞行了三千里，但依旧无法脱离这血月云海，显然血月大悲之夜，北溟海十万里风云变色，飞行途中遇到这等异象，天海之间会产生一股可怕的阻力，你便是想降落下去也不能了。 惜月一听无名的话，立刻“哇”的一声哭出来，摇着苏羽手臂道：“苏羽哥哥，我不要死，我要跟你去青木城，你要带我去看皮影戏，去吹糖人，踩高跷，玩好多好玩的东西，我不要死在这里。” 苏羽本就烦忧，听得惜月悲泣，顿时心乱如麻，手臂一甩，将惜月推到一边，喝道：“哭什么！” 惜月见苏羽对她一直都是温柔怜惜，如今苏羽猛然见大声呵斥，惜月就一下子怔住了，也不敢再哭，只是眼眸里带着一丝委屈。 苏羽看得惜月这楚楚可怜模样，内心有些歉仄，只是如今生死关头，哪里有空暇去安慰她。 苏羽眼见周遭飘风骤雨惊飒飒，狂风傲雪空茫茫，不禁一阵浩然长叹，想起自身十七年来诸般遭际，或喜或悲，如今都不过大梦一场。 他在六合阁之时曾立誓说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自是年少虚妄之言，就像大多数的少年人，定必有满腔热血，都曾立下誓愿说要闯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但等待见识阅历渐渐丰厚，才知当初的誓愿是多么可笑。 苏羽纵然没有谋图霸业的大誓愿，但也绝不甘心碌碌无为，他家族惨遭屠灭，便是因为强者寥寥，势单力薄，故当今乱世，权位和武功极为重要，即便你不愿争权夺利，但也必须有用绝世武功，方始不受人欺。 “轰隆隆！” 三千雷动，九万紫电裂惊云。 八荒云涌，四海惊涛狂翻天。 苏羽眼眸闪烁不定，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而此刻心肺间寒毒又肆虐起来，他不愿死前还在旁人面前露出什么凄凉悲苦丑态，硬是咬紧牙关不哼声，又拿出了一坛酒，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烈酒下肚，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苏羽想起自己今日遭受这等际遇，都拜白骨玉琴李青鸾所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李青鸾和他本是情意绵绵、耳鬓厮磨，为何她会翻脸不认人，还想杀人！ 若是在平时，苏羽细想之下，或许会觉得李青鸾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是记忆丧失，但如今眼看就要葬身在黑云惊雷当中，他性子也霎时偏激起来，喃喃自语道： “是了，你是看不起我，觉得我配不上你，你功力未复之时和我亲近，待功力恢复了，便要杀我，你只把我当成玩物……” 苏羽心神一旦偏激，顿时就生起无穷无尽的不甘，只觉满腔怨念无法抒怀，寒毒又更加肆虐起来。 他仰天悲啸一声，一手提酒，一手舞剑，状若疯魔。 惜月看着苏羽这般若痴若狂的姿态，登时吓得不敢作声，瑟瑟发抖。 苏羽舞剑纵横，眼中所见血月浓云，念及这十七年的遭际险遇，心胸间斗然一热，忍不住放声悲歌： “残云藏血月，千杯入肠皆寂寞。 孤风吹悲雪，一剑挥雨任零落。 漠北少年梦，龙腾虎跃终成空。 白骨红颜臭皮囊，我剑若狂破苍茫。 苍茫，苍茫！大汉王朝风云荡！ 摘星揽月空自望，弹指遮天尽虚妄！” 他酒气上涌，袍子头发虽早被风雨打湿，但双眸却宛如藏着两块火炭，于天地诡象中放声而歌，歌声壮怀激烈，甚是悲怆，让人听罢顿觉荡气回肠。 惜月不谙诗词，但见苏羽越是唱下去越是悲凉，她被苏羽气势感染，竟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眼眸变得迷离，带着一丝痴怨，怔怔的看着苏羽。 无名老僧听得苏羽慷慨而歌，也是浩然长叹，蓦然间一道紫电轰下，整个罡气护罩彻底破裂，无名老僧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晃晃，终究是支撑不住了。 那八宝禅杖剧烈颤抖起来，发出阵阵嗡嗡声音，宛如悲鸣，随即就化为一抹凄凉金光，钻回了无名老僧体内，失去了八宝禅杖，三人身处万丈高空，再也无所凭依，就从高空中掉落下去。 苏羽耳边被风声灌满，他已闭上双眼，隐约间似乎听得惜月苦苦叫着“苏羽哥哥”，而苏羽即便听见，那又如何？ 这一夜，雷动九天，风雨飘摇，北溟海巨浪滔天，苏羽、惜月、无名这三人在天地之间，宛如蝼蚁，深深掉入无尽黑海当中，生死不知。 《天子武帝》第一卷【漠北少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