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 风起
沐春风做了一个梦，奇怪的梦。 一道光，照在山峰，一个人背负着一个巨大的箱子，正在掘坑。 “第一道阳光落在哪里，他就葬在哪里。” 他又是谁？、、 沐春风觉得这个梦似乎有点印象，却也很模糊，景物很熟悉，环境却有点陌生，在哪里见过呢？ 他看不透重重迷雾中的巨大箱子，也看不清掘坑的人是谁，只是觉得有点熟悉，有点亲切，仿佛自己就在他们旁边，他想上去看，眼前却是一道万丈深渊，几声凌厉的黑鸦叫声，仿佛要叫断人的魂魄。 他是谁？ 沐春风想弄明白，他的直觉告诉他，箱子中有一个人，他一定要看清，看清，看清。 雾阻挡了视线，壑阻挡了脚步，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他是谁？ 他是谁？ 沐春风挣扎，他想看清他的容颜，他到底是谁？ 一种通电的感觉，沐春风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箱子中的人，所以他要看清，要弄明白，箱子中的人是谁？ 是自己，还是别人。 左珍珍睡着了，她抓着沐春风的手，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匀称而低沉，像是一只熟睡的小猫。 沐春风醒过来，背后一片冰凉，汗水把衣裳湿透。电影仍在播放，影院里却没有一个其它人，只有他们俩个坐在观众席上。沐春风看了一眼左珍珍，几条青丝，缠在他的手上，仿佛在钻入他的身体。 “该死！”沐春风暗暗骂自己，“怎么陪别人来看电影，自己就睡着了呢，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恐怕不被打脸也要挨骂。” “她怎么不叫醒自己呢？呃，她不忍心叫醒我吗？”沐春风苦笑一下，想想她当时的神情，一定是气呼呼想甩手而去吧。 雪藏西峰蓝莲花，已经化为一杯水，映着电影的光，照着左珍珍的脸，像是一个迷幻的面孔。 左珍珍感觉到沐春风的身体挪动了一下，从睡眠中醒过来，轻揉着自己的双眼，问道：“你醒了？” 现在是谁醒了，是你醒了，你还问别人醒了，你以为自己是清醒的吗？靠着别人的肩膀睡觉一定很温和吧。 沐春风点点头，道：“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左珍珍好像很怕他的目光，黑暗中也不知道她的脸红了没有，只听得她低声说：“没事的。” 呃，想来是自己也睡着了，所以不好意思责怪别人吧，不过就算她没有睡着，左珍珍也不怪沐春风，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事情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感情”。 沐春风看看电影屏幕，《猛龙过江》已经到了尾声，李小龙已经把大坏蛋打倒了，他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青丝缠绕，半点儿也没松开。 呃，这样抱着这只手要到什么时候？ 左珍珍似乎从醒来的时候就忘了这个事，她的手里还握着别人的手呢。她抬起头，发丝勒着沐春风的手，痒痒的，直到头皮微痛，她才反应过来。“哎呀，”她把沐春风的手往外一抛，像是扔一个可怕的物品。 沐春风问道：“怎么了？” 左珍珍把手背到后面，道：“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你不是小偷，何必这么躲藏，手也没犯罪，怎么藏起来？ 沐春风看她忸捏的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呃，电影看完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现在几点了？” 你是被梦惊醒，还是饿醒的？ 左珍珍赶忙站起来，捏着自己的衣角，看了一眼沐春风，才慢慢地转身，向门口走去。 几个服务员正靠着墙壁瞌睡，墙上的大钟，指针已经指向了早晨八点钟。呃，一张电影票，看了整夜电影，说出去，恐怕又没有人相信了。 “他们怎么不叫醒自己？”这是沐春风走出影院一直在思考的问题，难道现在影院的服务的水平竟然提高到了自己都不曾知道的地步吗？ 宋泽楷没看到沐春风离去，他睡得很晚，等得很晚，终究没有等到他醒，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庞通也陪着他，等了一夜，当然，他们没有白等，也为社会做了杰出贡献，干掉了一瓶两千多块钱的红酒，抽掉了一包十块钱的烟。 阳光明媚，天气还是很好，他们寻着街道走着，路上很干净，路边也很干净，干净，也是这个城市的一个特色。 “听说前面有个大食堂，饭菜好，收费便宜。”这是左珍珍提出来的建议。呃，是个好主意，前面有个大食堂，前面，你的前面永远还有前面。沐春风走了半天，也不知道前面的前面是哪里了。 “呃，怎么餐厅不见了。” 咳，你们怎么不怀疑自己走错了路，没走到地点吗？房子没有长脚不会走的，你们再坚持一下就到啦！好在俩个人也不太饿，咳，早餐还没吃呢，现在说不饿有点矫情了哦。 啊！餐厅在哪里啊！啊，真是神奇啊，她心里呼喊，餐厅就出现她的面前，左珍珍真是太有魔力了吧。沐春风看着她站在门前，不敢往前迈步，道：“进来吧。”他拉开门，微笑着说。 左珍珍看了看里面，然后往外面看看。外面车多，里面人多，纵然她不识车，可是一个一个的大轮子，一辆一辆的没顶的跑车，还是认得出来的。“这真的是一个便宜的餐厅吗？” 餐厅很大，楼层很多，他们坐着电梯到了五楼，服务员热情地把他们迎进去，道：“两位，这边请。” 琉光溢彩，琳琅满目，木质的地板都能照出容颜。“这真的是一个便宜的餐厅吗？”要不是沐春风拉她一把，左珍珍肯定不敢抬脚走出电梯。 服务员彬彬有礼地把他们带到五零五，不曾想里面竟然坐了一桌子人。“呃，”服务员也有点慒了，这个包间不是没人吗？她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上面确实显示五零五没人啊！ 左珍珍正想往回撤，里面传出一个娇呼的声音，“表姐！” 表姐？ 左珍珍吓得魂飞魄散，完了，完了。 洛文熙从凳子上跳起来，冲到门口，抓住左珍珍的手道：“哎呀，表姐，真的是你啊，太好了，文星，文标，是表姐，表姐来了。” 洛文标脸色一黑，“她是你表姐，不是我表姐啊！” 洛文熙忽闪着着大眼睛，看着旁边的沐春风，道：“表姐夫？” 咳，咳，咳，你这是什么称呼啊，左珍珍连忙捂住文熙的嘴，道：“不要乱说，不要乱说。” 洛文熙挣扎出来，道：“那他是谁？” 洛文星也走出来，问道：“他是谁？” 沐春风也慒住了，原来这一大群人认识啊，自己是谁，恐怕是局外人了。其实沐春风也没有太注意文星和文标，他的眼光落在里面坐着的铁风。 铁风的目光也看着沐春风。 未曾谋面不识君，今朝始见心相通；五帝山下同出源，三河两边独尊中。 他们看着，就像两道光，两道电，这是非常难捉摸的感觉。 左珍珍看着文星和文标，轻声叫道：“表哥，表弟，你们好！”呃，坐在文星身旁的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表妹夫，咳，这都是些什么称呼啊，别乱发猜想好不好。洛文熙见珍珍盯着铁风怔怔地看，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他叫铁风，是我们在工地的同事。” 左珍珍道：“原来是工地的同事……” 咳，不是工地的同事你想哪里去了，你以为他是谁？ 洛文熙看着沐春风，好奇地上下打量，对左珍珍道：“表姐，他好帅气哦。” 咳，服务员都被她的话逗笑了，这两个看起来就像邻家的小meimei，活泼可爱，调皮捣蛋。 左珍珍道：“也没有啦，他……是……是我们公司的同事。” 咳，呃，介绍男友的时候都是要刻出一套模板吗？“他是我公司的同事！”，这个介绍很有创意，但显得老套，也有点过时，但两个人同时这么说，话里的尴尬就来了，让人浮想联翩。 “他是我们公司的同事！”服务员都不相信了。 洛文星道：“既然是同事，就请一起进来坐吧！” 服务员抒了一口气，桌上满满的菜，看来点菜的任务都可以省了，不过洛文标还是加了几道菜。呃，风平浪静，笑看三国，阳岗打虎，这都是些什么菜谱，沐春风好像没听过几样，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吧。 洛文标看着铁风和沐春风两个人的眼神，道：“你们两个人认识？” 沐春风道：“不认识，第一次见面。” 铁风道：“也许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沐春风道：“哦！” 他们两个说话，就像狂风暴雨前的紧张，空气也窒息。“我们以前见过？”沐春风问道。 铁风叹了口气，道：“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你们两个人把气氛搞得这么严肃，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恩怨和过节，要打架呢。 洛文熙道：“表姐，表姐夫……呃，咳，唔，嗯，我又说错了，哦，不对，沐大哥，不好意思啊，你别见怪，呃，我是见到表姐太高兴了。” 你见到表姐这么高兴干嘛啊，文熙，你这么急叫表姐夫做咩呀，是不是想掏表姐的红包啊！ 哦，天神，洛文熙没这样想，你也知道她的大脑时常短路，总能跳出一些与会谈不相关的词条，百科用钱也搜不到。 沐春风笑着说：“没事，我是他同事，被人误会已经习惯了。” 咳，呃，谦虚点行不行啊！什么叫被人误会习惯了，你以为自己长得帅吗？我这是夸表姐夫的台词啊，你不要理解错咧。 洛文星“哼”了一声，冷冷地说：“自以为是的家伙。” 洛文标道：“大家坐下来吧，咱们先喝一杯。” 铁风笑着说：“是啊，文熙，恭喜你拿到了会计毕业证。” 左珍珍惊奇地看着洛文熙，道：“表妹，你……你学会计啦！” 洛文熙红着脸说：“表姐，你怎么这样看人家啊！” 左珍珍低声笑着说：“舅舅不是说你懒吗？每天都不肯起床上学。” 洛文熙低声：“表姐，不要那么大声啦，小时候的事不要提啊，他……他们在旁边。” 左珍珍笑着，附在她的耳边，道：“他是谁啊？” 咳，呃，你们以为这样就没人听得清吗？ 洛文熙顿时脸红成一片，怎么他们家的人都是害羞要命的人，难道遗传都这么明显吗？她嘟着嘴说：“他，他就是他们，文星和文标哥啊！” 洛文标差点吐出一口老酒，“文标哥。”这什么腔调啊，吴侬软语吗？这也太夸张了吧。 沐春风也举杯，道：“恭喜文熙小meimei毕业。” 左珍珍道提醒洛文熙道：“快喝酒。” 不是你喝酒，表姐，你急什么啊，洛文熙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左珍珍，道：“表姐，不要这么提醒的吧，” 咳，呃，左珍珍红着脸，道：“我是……我是……提醒你呀，文熙。” 洛文熙道：“我知道呀，表姐，呃，他，是谁啊，我要谢谁呢？” 铁风差点笑得吐出一口老酒，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呢，唇枪舌剑，捕风捉影，非要让对方出丑吗？ 左珍珍红着脸说：“他……就是……他，啊！” 洛文熙故意装作不懂，道：“他，他，总有个名字啊，表姐，你都没给我介绍呢。” 酒还没喝难道就醉了，文熙，你不能这样啊，小心表姐饶不了你。左珍珍道：“他，他……叫……，沐春风。” 呃，刚才不是介绍过了吗？ 左珍珍“啊”了一声道：“刚才不是介绍过了吗？” 咳，脑袋短路也是家族遗传的吗？有没有介绍你难道忘了吗？洛文熙恍然大悟地说：“哎呀，表姐，真是对不起啊，我喝多了，哎呀，真是忘得太快了，沐大哥，谢谢你。”她赶忙一饮而尽，掩饰自己的心虚。 洛文标心道：“这不是刚开餐吗？文熙怎么就说喝多了呢？” 沐春风也一饮而尽，道：“果然好酒。”他竟然自己再斟上一杯，笑着说：“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关照。” 铁风端起酒杯，道：“你也懂酒？”他们两人每说句话，空气里的温度就下降两度，洛文熙和左珍珍都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人。 沐春风道：“一点点，我记得以前这酒叫五谷酒，现在好像改为叫火旋风。” 左珍珍心里道：“沐大哥不是不喝酒的吗？上次只喝了一点就醉了，难道这次又喝醉了？” 洛文熙也是惊奇地看着铁风，除了上次网吧回来他们醉醺醺之外，他们很少喝酒的啊，怎么两个人还在这个酒上较劲了。 铁风道：“说得有理，唯有火焰的滋味，才是真正的火旋风，好像也只有这里才有供应。” 洛文星心里道：“铁风今天看起来和平常有点不一样啊，说话很明显地针对沐春风，他们之间难道真的有过节吗？” 沐春风道：“你不常喝酒？”他问得有点莫名其妙。 铁风道：“只是没有对手。”他回答的也有点莫名其妙。 洛文标心里道：“你酒量也不行吧，上次灌两瓶啤酒就要人搀扶了。” 他们两个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把旁边的人听得是云里雾里，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左珍珍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生怕沐春风和表妹的朋友有什么冲突，看表妹的神情，这个叫铁风的人，还有可能是未来的表妹夫啊！ 呃，人家只是叫了一声表姐夫，你就给人家送一个表妹夫，这份大礼，文熙，你要收下吗？ 洛文熙低声道：“表姐，他们两个人是怎么了？” 左珍珍道：“我也不知道啊！” 洛文熙低声道：“他们不会有仇吧？” 呃，你这个时候担心人家有没有仇，是不是有点担心过头了，难道你真的想收下表妹夫这份大礼吗？ 左珍珍担忧地说：“应该不会吧。” 洛文熙道：“可是，表姐，我看他们就差打起来了，铁大哥以前说话都是笑着的，他跟沐大哥说话就不一样，两个就像仇人。” 左珍珍道：“没事的，表妹，沐大哥是个好人，放心吧。” 洛文熙道：“嗯，铁大哥也是一个好人呢。” 呃，你们这么明显的夸奖，不都暴露了自己掩盖的事情吗？真是欲盖弥彰啊，难道你们俩个就没反应过来？ 洛文星看着他们两人，道：“铁大哥，你太偏心吧，你不给我和文标也椪一杯吗？” 铁风“呃”了一声，道：“也好，大家一起祝文熙成功毕业，以后更加进步。” 洛文熙连忙端起酒杯，道：“谢谢铁大哥，谢谢文星，文标，表姐，还有……呃，他。” 沐春风笑着一饮而尽，她真是可爱啊，说话总是这么跳跃。 左珍珍正想问洛文熙学业的情况，服务员敲了敲门，进来道：“这里有一位沐先生吗？” 沐先生？ 众人一时愣住，沐先生是谁？ 铁风道：“他姓沐。” “他？”服务员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手里拿着瓶酒也不知道是放下还是拿走，“他是沐先生？”一般被称为先生的人，年龄不是都很大吗？他才几岁啊，这个东西真的是给他的吗？不要弄错了啊，不然就完蛋了。她用几岁来形容沐春风，也是可爱了。 沐春风笑着说：“我姓沐，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服务员一时怔住，“他这么年轻，应该不是吧！” 她正在犹豫间，一个人进来。她穿着淡蓝色的裙子，挽着高高的发髻，手上戴着一只精致的烤瓷手表，脸上画着淡淡的妆，道：“沐先生，你好！” 铁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似乎乐意看到沐春风出丑。 沐春风站起来，道：“不好意思，我想各位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我不认识你们。” 她笑了，露出洁白的贝齿，放下手里的东西，道：“这个是你的，请收下吧。” 一颗绿莹莹的宝石，就像一只眼睛，闪着光。 “我的？” 沐春风用不可思议地语气问道。 她笑着说：“是的，是你的，还有这瓶酒，谢谢你来我们餐厅吃饭。” 从来只有店家宰客，今日怎么还会送酒？肯定有阴谋！ 左珍珍站起来，道：“你们认错了人吧！” 她向后小退一步，看着左珍珍，笑盈盈地说：“小meimei，没错的，真是给沐先生的。” 左珍珍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送沐大哥东西。”她说话的表情就像一位管家，一个女主人。 她笑着说：“我说过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 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这颗珍珠恐怕很名贵吧！左珍珍忽然觉得有种无形的力量向自己压来，仿佛能击碎自己的梦。 这是他的宝石，这也许只是他众多宝石中的一颗，这就样随便的放在餐桌上，他是谁？是沐大哥吗？我该怎么办，他原来并不是公司里的同事，也许他是一个未知的神秘富豪。 我呢，只是一个打工的小meimei，怎么配得上他！ 难受，难道也是感情？难道不是感情？ 洛文熙看着左珍珍苍白的脸，道：“表姐，你怎么了？” 左珍珍扶着椅子，道：“没事，没事。” 沐春风道：“请把东西拿走吧，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不要再来打挠我们吃饭了。”他平时看起来很随和，说话也很客气，这时的语气却像藏着剑，容不得别人侵犯。 她尴尬地站了半分钟，想了想，道：“好吧，看来我是认错人了。” 宝石拿走了，酒却在桌上，大家看着桌上的酒，已经没有心情再喝了。 沐春风看着虚弱的左珍珍，道：“你没事吧！” 左珍珍勉强地笑了一下，道：“没事，没事，怎么会有事，来，我们吃饭吧！” 她虽然说着没事，眼泪却不争气地偷偷地落在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