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奶奶的过去

    雷保跟黄秉游他们狗咬狗的事情是石逸没有预料到的，即便预料到了，他也没什么兴趣，毕竟又有人给自己送礼物来了。

    石逸在床边跟奶奶聊了一会儿天，同时跟她说琉璃的情况，奶奶看起来也很高兴，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虽然她跟琉璃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她从捡到琉璃的那一刻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了。

    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但是对琉璃这个小丫头是真的上心，虽然没有让琉璃体会到父母亲情，但是也没有让琉璃感觉到绝望，这个小丫头在跟着奶奶拾荒还能这么乐观，必然是奶奶对她很保护。

    听到琉璃能认很多字，奶奶很高兴，但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那座观音禅院的大师都说了，琉璃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而且那个大师教琉璃的字，琉璃一下子就记住了，她当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琉璃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处于社会底层，但是仍然笃信佛主的奶奶对老和尚的话是没有一点怀疑的，为了能让琉璃能认更多的字，能学到知识，她带着琉璃去了很多学校。

    那些学校建得好啊，高高的楼，会伸缩的门，大cao场，很多孩子，老师们都带着眼镜，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对奶奶来说，能当老师的人可不就是有学问吗，小时候有学问的人都给那些地主乡绅的孩子教书，要么就是私塾的先生，在她看来，那都是有大学问的人。

    她带着琉璃去求他们，可是那些看起来很有文化的人都不让琉璃去读书，说是没有身份没有钱就不能读书，果然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有钱人才能读书，自己跟琉璃都是乞丐，人家不让读书也是正常的。

    可是琉璃这么聪明的孩子都不能读书吗？

    自己小的时候家里穷，她只是一个贫穷的农家子女，加上家里兄弟姐妹众多，家里哪里有钱送她去私塾，她小小的年纪就在家里面干农活，她很羡慕那些能跟着先生读书的人，可是也只能羡慕而已。

    后来，打仗了，到处抓壮丁，爹被抓走了，再没回来过；过了几个月，大哥被抓走了，他也再没见过；再后来二哥、三哥也被抓走了，家里面就剩她跟娘了。

    有一年，大饥荒，到处都在死人，地种不了了，树皮、草根都被吃光了，娘拖着她开始逃荒；逃荒的路上，娘也死了，她活了下来。

    她熬过了饥荒，进了一家大户人家当丫鬟，可是没过几年，华国成立了，那户大户人家也就破落了下去，她也就从那家大户人家出来了。

    她从那家大户人家出来之后，在别人的介绍下嫁给了一个军人，也是孤身一人，他丈夫曾经是国军军人，后来被党军打败，军队被改编成了了党军，她丈夫打过很多仗，她很勤快，和丈夫的生活很和美，过了一两年，他们有了一个儿子，两个人都很高兴，这说明他们两个无父无母的人有了后代，死了之后也有人供奉。

    他们的日子本来应该一直这么和美下去的，即便是后来的另外一场饥荒，他们一家人也熬了过去，后来，儿子长大了，也认识了几个字，突然有一天说他丈夫是反革命，要跟他们这样的家庭决裂。

    军人脾气的丈夫自然是不允许的，将儿子狠狠教训了一顿，儿子跑了，后来她的儿子带了一大帮人到家里来，抓走了她的丈夫，没过多少天，她得到了丈夫死亡的消息。

    她在家里等了很久，丈夫没有回来，儿子也没有回来，听人说是死在一场冲突下，她万念俱灰。

    她一把火烧了那栋房子，然后离开了那里。

    她走遍了小半个华国，一边走，一边拾荒、乞讨，她几次寻死都没有成功，老天爷似乎是要让她活下来，尝受这世间所有的苦痛。

    她离开那个家之后，再也没有过任何一个家，四处流浪，饿了就吃讨来的东西，困了就找一个栖身之所，休息之后继续走。

    三十多年前，她来到东江，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和尚，说她是天煞孤星，她听了之后结合了自己的一生，相信了，她给了那个和尚一个乞讨来的包子，后来她也没有在见到那个和尚。

    她开始信佛，而且在东江定了下来，她还是没有安家，因为她相信自己是天煞孤星，所以她没有安家，一个人乞讨、拾荒；然后去一趟鸿慈寺，那时候去鸿慈寺是不要钱的，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年。

    东江变得很快，什么都开始收钱了，连鸿慈寺也开始收钱了，身为乞丐的她进不去东江市的寺庙了，她拜不了佛了，她认为她已经被佛主抛弃了，还好，她在东江市市郊发现了一座新修建的观音庙，那里是不收钱的，所以她每七天都会去一趟那里，拜佛。

    后来，她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捡到了琉璃，看起来很有灵性的一个孩子，身上除了一张包裹的毯子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把琉璃养了起来，有了琉璃之后，她就只能每个月去一趟那座观音庙了。

    第一次带琉璃去那个观音庙的时候，那个大师就说琉璃很聪明，她担心自己会克死琉璃，所以想把琉璃寄托给那个大师收养，那个大师没有答应，还跟她说琉璃的命很重，她克不死琉璃，让她放心收养琉璃，还给琉璃取了名字。

    琉璃很聪明，也很懂事，很少哭闹，可以走路之后每天都跟在她身边，白天跟她一起去拾荒，夜晚就回到那个很久就说要改造，但是一直没动工的荒城，养了琉璃之后她想过要安家，但是她买不起房子，太贵，而且她没有身份证，也存不了钱。

    琉璃三岁多的时候，观音庙的大师教琉璃认了几个字，琉璃听那个大师读经书，她也能跟着读，不用几次就背了下来。

    看到这样的情况，她想过，琉璃要读书，很多人都说过，知识改变命运，想要知识当然就要读书，琉璃这么聪明的孩子，当然不能像她一样，所以琉璃一定要读书；于是她带着琉璃去那些学校，希望他们能让琉璃读书，只要能读书，哪一所学校都无所谓。

    为了能让琉璃读书，她这一年多跑遍了东江所有的学校，也求遍了所有的学校，但是却没有一所学校收琉璃。

    原因，她没有钱，也没有户口和身份。

    但是她没有放弃过，总是带着琉璃去学校门口，她认为，哪怕琉璃能沾点文化的气息也是好的。

    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后来那些学校都不让她和琉璃待在校门口了，不客气的时候甚至动手打人、赶人。

    她没怨过，在街上拾荒或者乞讨的时候比这种情况还要严重的都有，只要琉璃能在那些学校门口待着，她认为挨打也是值得的。

    有一次，她去灵华广场拾荒，那里总会有很多空瓶子，那天她的运气很好，有一个好心的人给了她几个钱包，她数了一下，有很多钱，有那么多钱，琉璃应该能换一身衣服了，说不定都可以去学校上学了。

    对于琉璃读书这件事，她很执着；她不想琉璃像自己一样，七八十年，一个字都不认识，她这么聪明的孩子，就应该去读书。

    那天晚上，回到荒城，有几个人气汹汹的把住在荒城里的人都赶走了，她以为是人贩子，是要来抢琉璃的，于是就把白天得到的钱都拿了出来，希望他们不要抓走琉璃，结果那些人看到那些钱之后，开始打她。

    那些人下手很重，比她以往乞讨的时候挨的打都重，琉璃哭着求他们，他们不听，那群人把她打昏迷了过去，她以为自己死了。

    她以为自己解脱了，这一辈子，她总算是要解脱了，可是她担心琉璃，她从小就没有爹妈，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没想到连养了她几年的自己都要死了，那以后谁来管这个小丫头？

    没过多久，她醒了过来，她以为她已经死了，她以为她到了地府，她在地府听到了琉璃在叫她，这个小丫头也被那群畜生打死了吗，看来自己最后还是克死了这个孩子。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不仅看到了琉璃，还看到了那个给她们钱的好心人，和两个漂亮的姑娘，既然那个好心人也在，那就说明她不是在地府，像他那样的好心人，就应该上天堂的。

    琉璃跟她说了，那个好心人叫石逸，是她的哥哥，她以为那个人也是要来抢琉璃的，不过后来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能让她住这么好的房子，怎么也是一个有钱的人，琉璃只是一个小乞儿，就是拿去卖了也卖不了多少钱，都记事了。

    那个人真的是好心人，不仅认琉璃当了meimei，竟然还认他当奶奶，本来她以为这个好心人只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有人认一个老乞丐和一个小乞丐当家人？

    不过她发现她错了，那个人每天都会带着琉璃来看她，跟她说一些有趣的事情，可以她醒过来之后说话很慢，只能时不时插上一句，不过她很开心，那个叫石逸的人很疼琉璃。

    给她买了好多新衣服，她都是只隔着那些玻璃看到过，都是她买不起的东西；他每一顿都给琉璃买好吃的，这一辈子她都没吃过几次，可惜她吃不了，只能喝一点粥，但是这粥也很美味。

    跟石逸一起的那个姑娘也好，不仅长得漂亮，心也好，每天都来跟自己说话，对琉璃也好，像他这样的好心人，就应该跟这样漂亮的姑娘在一起。

    听这个护士说她就在这家大医院工作，是个医生，医生好啊！

    过了一段时间，石逸他带着琉璃来说她们的户口和身份都解决了，琉璃跟着他姓，叫石琉璃；他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叫石殊华的名字，她自己的名字已经几十年都没叫，早就忘了，没想到快进棺材了竟然还有一个名字。

    户口和身份都解决了，那琉璃就可以上学了，一直都在为琉璃上学读书的事情担忧的她是真的高兴，当她看到琉璃背着小书包来到自己面前，然后从书包里取出一本书，在床边读给自己听的时候，她都感觉很幸福，虽然她基本都听不懂，但是这不妨碍她为自己的孙女感到高兴，心头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有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心头也在胡思乱想，自己注定就是天煞孤星，即便是没死成也只能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拖累别人。

    不过想到琉璃已经上学了，孙子也快跟那个叫碧薇的漂亮结婚了，她就暂时不想死了，她不是怕死，只是想晚一点再死，她希望看到石逸跟碧薇的婚礼，如果能在死之前看到他们的孩子那就更好了；想看琉璃出嫁或者考上大学应该是没可能了，琉璃那么聪明，考大学一定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不一定能看到琉璃出嫁或者考上大学，但是能看到琉璃去上小学也是很好的结果。

    最烦的就是那个叫什么石医生的，每次他一来自己的孙子都得带着孙女离开，想多说会话都不行。

    她最近最欢喜的事情就是下午孙子接孙女放学来医院的时候，每天琉璃都会跟她说老师教的东西，有时候是什么古诗，有时候是折纸，有时候是画画……

    她现在心里想的就是能快点好起来，如果能下床走动了，那她应该就能去琉璃读书的地方看一看了，现在那些人应该不会赶她了吧？

    她好了之后，要去一趟那做观音禅院，问一问那个大师，自己会不会克到孙子他们，如果会克到他们，那自己就不认他们了，自己没多少年好活了，但是他们一个个的都是年轻人，可不能因为自己送了命，不值当。

    她这一辈子，从来都只是一个平凡人，一个信佛信命而且善良的平凡人。

    她对她过去的一切遭遇都没有怨恨，只是认为这是因为她是天煞孤星，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或许是因为上辈子作了孽，所以这一辈子在偿还上辈子的罪孽。

    “逸儿，你说我能不能看到你和碧薇的孩子啊？”

    休养了一段时间，她说话不像以前那样吐字不清了，虽然还是有点慢。

    石逸听了之后，很是肯定的笑着回答:“会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