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无心之得
就是之前看见那么多蒙古马,李清也没想着眼前能出现此人。 娜仁托娅,草原上的霞光,正扭扭捏捏的从大车上下来,在李清的眼里只所以显得扭捏,是因为娜仁托娅第一没有骑马,第二是她穿了身宋人的衣服,草原儿女么,就应该英姿飒爽,而换成一身的长裙,多少都有些别扭。 这其实是李清的浅见,草原儿女又怎么样?怎么都是个女孩家,换了身花花的新衣服,娜仁托娅心里还美得不完呢,巴不得到处显摆,她怎么知道李清的审美观是扭曲的呢?只所以显得有些扭捏,那只不过这大车里实在憋屈的很,哪有骑马来的爽利?再一个,她也被面前美仑美奂的楼阁震住了。 宋人的规矩多,本来到了延州就有花衣服穿,应该骑在马上给人瞧瞧啊,偏生倩娘不同意,说大宋的闺女家是不好随便抛头露面的,而且一路经过些城阁,倩娘也不让她出去逛逛,只能掀开车帘偷偷往外瞅瞅,听说洛阳是宋朝的一个大城市了,可经过的时候,只听得车外人声鼎沸,倩娘却连车帘都不让她掀了,赶了那么久的路,弄得娜仁托娅只知道宋人的饭食好吃,其他的竟是一抹黑。 好不容易到了地头了,娜仁托娅在车上坐着都要憋出病来了,本待赶紧出去透透气呢,不知道怎地心里都有些畏惧起来,她也闹不明白究竟是想快些见着那个李公子,还是怕见那个李公子,倩娘招呼她下车,一时腿脚还有些酸软,下车还没站稳,娜仁托娅觉得眼前一花。 可不是为了李清,这个李公子依旧是那副单薄的小身板加张小白脸,娜仁托娅眼花的是面前的楼阁,娘啊。这不是咱们歌里唱的天宫么? 一路上倩娘其实并没怎么拘着娜仁托娅,着急着赶路而已,上百号人,又带了那么多马,除了投投客栈,基本没停留,大的城池都是绕城而过,像洛阳就根本没进城。只经过了边上的小城镇,这有什么看头?再好看也比不上汴京啊。 见娜仁托娅半张着嘴发怔了,李清也是笑了,这会除了倩娘和他招呼几句外,其他的人都是站在原地不动弹,这么站在门口可不是个事,李清要倩娘引娜仁托娅进庄门,自己伸手将一个骑在马上的小孩抱下来,这个小子不错,七、八岁的模样居然能骑马赶路了。顺手再将大车边一个四、五岁的也抱上。跟在倩娘身后就往庄内走。安小哥带着庄丁连抱带搀的,招呼众人进庄。 “你老子叫什么名字?”李清笑嘻嘻的问那个四、五岁的小孩,可人家认生。双手撑在李清肩头,生怕和李清靠近了。干嘛这是?李清怪怪的看着这小孩,你又不是大闺女,这么扭着我可不好抱。 “大叔,他怕弄脏你的衣服。”右手边这个大一点的小孩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懂事,不错,不过不要紧,弄脏了洗洗就好,再说也不是我洗。李清转头问这个大点的孩子。“那你爹是谁?叫啥名呢?” “我爹叫娃他爹。”这小孩不认生,两只眼睛盯着李清看,细声细气的说道,只是他的回答害得李清差点摔一跟斗。 还是别问了,再问下去他爹要么叫“天杀的”,要么叫“小心肝”了。 进了门将小孩放下,李清叫安小哥分门别类将众人先安置在厢房里,让他们洗个澡,再让厨房准备饭食。这么多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的,他李清一时也来不及招呼询问的,还是让人家先休息会再说,现在这些庄丁可是安小哥从城里招来的那些以前做帮闲的,会来眼色的很,马上行动了。 李清引着倩娘和娜仁托娅往垂花门边走,娜仁托娅却停了脚步,告诉李清,她们乞颜部落一个那颜也跟着来了,还是请那颜一同说话的好。 “倩娘,这那颜何许人也?是他们部落的头人么?”李清问道。 倩娘久在边关,这些域外的风土人情倒是熟的很,轻笑着告诉李清,那颜是乞颜部落贵族的一个称呼,这些游牧部落并没有什么统一的领袖,要按大宋这边的规矩,那颜就算是文官,平时负责管理放牧之类的内政,而负责保护部落以及与别的部落开战的武官,叫着巴图鲁,也就是勇士的意思。 平时部落里有什么大事,就是这些那颜、巴图鲁们聚在一起商议决定,那颜地位的高低,由他们管理的部落民众数目以及奴隶的数量决定的。 一听这那颜只不过一个管理的蒙古贵族而已,李清可没放在心上,娜仁托娅不明白,垂花门岂是随便让外人进的? 若英早站在垂花门外候着呢,见李清过来,先是和娜仁托娅见了一礼,然后笑着对倩娘说道:“倩娘jiejie,怎地有闲来汴京的?此番来了,轻易可别想就走的。” 倩娘也是笑道:“转眼便有十余载未曾入京城了,如今物是人非,若不是meimei在此,jiejie还真不想来这伤心地。” 这两姐妹说的热闹,把娜仁托娅晾在一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李清一边笑道:“不如先入内安坐,再细谈可好?莫忘了谢大娘和云三娘还在房内等着呢。” 进门才一介绍,谢大娘和云三娘双双站起在倩娘面前恭身拜下去,谢大娘笑道:“早听若英meimei提及,今日方才见着,三郎在延州蒙的倩娘多番照拂,妾身在这里谢过了。” 倩娘赶紧还礼,口中说着不敢当,却拿眼睛瞟李清,李清知道这是要他介绍下谢大娘和云三娘的身份,人家才好称呼呢,这可怎么介绍?咱有心意现在也没名份啊,相好?小蜜?女朋友? 还是若英乖巧,抢着说道:“倩娘jiejie,这是若英的谢jiejie和云jiejie,咱们情同姐妹,不拘礼数的。” 倩娘可是见过大世面,纵然觉得蹊跷也不会表露出来,亲热地和谢大娘攀谈起来,没过久就熟络得跟多年好友一样。娜仁托娅坐在位子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她们部落里的富人,最多就是牛羊多一点,帐篷大一点而已,眼见着这屋子里的摆设琳琅满目,晃得她眼花缭乱,就是手上这茶杯,可也比部落里最富的乞颜家好。她捧着个茶杯,生怕摔掉了。 要是娜仁托娅一身蒙古打扮,李清还会不介意的和她说说话,这一换了宋人姑娘装束,李清还真觉得不好开口了,还是云三娘体贴,见娜仁托娅拘束的很,笑着问娜仁托娅怎么称呼,何方人士。 等明白娜仁托娅不是宋人,而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乞颜人。不但云三娘吃惊的住了口。连谢大娘都顾不上和倩娘攀谈了。 谢大娘起身好奇的端详了娜仁托娅一番,把个平时算得上落落大方的草原霞光看的满脸通红,完了谢大娘围着人家转了两圈。末了还扯起人家的手细看,就差掰开嘴看牙了,有啥好稀奇的,蛮夷一样是人;云三娘一个劲的问人平时吃些什么,念不念书,大宋话是打来学来的,闲暇之时又干些什么? 娜仁托娅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只是云三娘一口气问这么多,都不知道从哪说起了。 见注意力转到娜仁托娅身上,这时李清才向倩娘打听缘由。怎么这娜仁托娅也上汴京来了,还带了这么多马,难不成想到京城卖马? 倩娘笑了,“三郎,这可都是你的马。” 我的马?不就买了一千匹么,怎么又多出这四、五百匹来。 这还是真没料到的好事,当初李清在延州支付买马款的时候,就是和买人家的货物,可延州货商有几个会向李清报高价的?更何况最后李清还多给了不少。 行商就是要获利。这些个丝绸、盐茶在大宋境内是一个价,到契丹人那边身价可是看涨不少,更何况娜仁托娅一行人带着这些货物回乡,不管是党项人还是契丹人,都把他们当着行商来对待的,盘查不严,抽头也不多。 等到了和契丹人一交易,换来的牛羊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蒙古人这会还是弱势的很,加上生活习性又是逐水草而居,漂泊不定,契丹人在北方统治了几百年,蒙古人到哪不要看人脸色? 平时就要按时缴纳牛羊马匹,就是有契丹人买他们的马,也是将马牵了走,随便给些牛羊充数,哪有这一次交易的公平,遭了雪灾的乞颜部落,过了个丰厚的冬天不说,还接济许多牛羊给别的小部落。 李清临行前要娜仁托娅带的那些瓷器、珠花,可是派上大用场了,同出一脉的孛儿只斤部落,听说乞颜部落换来不少好东西,都来瞧热闹,那些个有钱的乞颜,为一套茶具,出手就是十匹骏马。 这蒙古人骨子流的血是彪悍的,没有吃的,拿起刀就会去抢,可生意头脑却是少得很,平日打交道的行脚商人,哪有不使劲占他们便宜的?这会他们按照平时的交易规则一计算,反觉得他们占了李清很大的便宜。 本就是遭了灾等粮食救急,还占人家便宜,可不是大草原上儿女的做派。 几个那颜一商议,咱乞颜人穷,也没啥东西拿得出手,那大宋人不是要马么,干脆咱们再送上一些过去罢。 这次娜仁托娅可不要部落里的长者再来请,欣欣然同意再跑上一遭,可能党项人这会子把注意力都放在西边和吐蕃人开仗上了,一路上太平无事,可到了延州找倩娘一问,这个李公子跑回京城了,问是啥时候能再来延州呢,倩娘说了,这可保不准,兴许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这下娜仁托娅觉得沮丧极了,兴冲冲的跑来,就这么回去,实在有些不甘心,倩娘这会也发愁呢,李清来信托付她安排好延州兄弟的家眷搬来京城,这老的老,小的小,女眷都不少,正有些放心不下,见娜仁托娅这般神情,心下一动,说道:“妹子休急,莫若随我一道去京城如何?” 去传说中最富饶的宋朝都城看看,这可是大诱惑,娜仁托娅想都没想,一口便应承下来。一同赶马前来的那些部落中的小伙,闻到要去汴京也是兴奋的很,就是同来的那颜,本就是要当面向李清致谢的,这人没碰着,岂不是白来一次,再说汴京的诱惑实在是大,也没费多少口舌,就这么一齐上路了。
有石元孙亲笔书函关照,往京城而来也没碰上什么麻烦,倩娘觉得轻松不少,几百匹马在,赶路就要轻松多了,否则这些家眷里老人家都不少,又有许多儿童,单靠走路,要挨到什么年月去。 别看倩娘说的轻松,李清可知道这一路受的罪不少。有马又怎么样?那是些什么大车啊。在李清眼里就是后世那些收破烂拉的平板车,在这上面颠簸一千多里,不是遭罪是什么?幸好兄弟们的家眷也是经得出苦,连小孩子也不例外。 “倩娘此番情意,李清实无以为报,倒要好好在水云庄上多住些时日,以李某尽地主之谊才是。”李清起身给倩娘行了一礼。 倩娘一摆手笑道:“三郎说的哪里话来,倩娘离京日久,也想回来看看,便是沾三郎的光才是,再者,三郎回了京城,犹不忘延州旧谊。即便石将军及众将士提及,也是感慨不已,倩娘辛苦一遭,也是应当的。” 这话说的李清可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卖了一千匹马,纯利可是了不得,这中间多少人出过力?仅凭自己一个人,能赚到这个钱?就是因为实在赚得太多了,李清才大大方方的把收的礼全部捐了出去。何况那都是要礼尚往来送来送去的,咱帮人捐了,名声可是自己赚到了。 做人可要厚道,占了便宜还卖乖是要遭雷劈的,没见人娜仁托娅么,眼巴巴从大漠将马一直送来汴京,这中间几千里地,不容易,咱可不能白收人家的马,到时候好生厚重打发了走才是。 正说着倩娘笑吟吟的递过来一张纸,李清接过来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上面写的啥玩意,就只知道上面盖着大印,这是啥文书呢?又不好意思叫若英过来读给他听,他随手递回给倩娘,信口说道:“此又是何等物事,与我李清有何相干?” “不相干?”倩娘诧异的一挑眉毛,“这可是延州城外最大的一座寨子,三郎还真是家大业大,居然不放在眼里了。” 延州最大的寨子和我李清家大业大有关系么?李清闻言也是奇怪。 “三郎且细看看,这可是三郎的产业,上面盖着延州府的大印呢。”倩娘嗔怪地说道。 我的产业?字虽然不认识,可红巴巴的圆圈是大印还是明白的,李清拿过那张纸又细细的找了一遍,不错,是有咱名字在上面,不过倩娘倒要为我解惑了,我几时在延州有寨子了? 其实也没啥好解惑的,只是李清做惯了甩手掌柜,再者,人家倩娘能干又尽心。 张管家和安小哥先是往倩娘处送马的身价,后来又按李清吩咐往倩娘处送抚恤天宇山阵亡兄弟的钱,又是尽量多给的规矩,买马实在是赚很了,本身的五十贯身价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张管家也慢慢心大,咱不是库房都嫌小么,他和安小哥一商量,将那些成色不好的绸缎,还有李清看不上也不怎么值钱的金银器物全往倩娘那发了。 当然是得到若英许可的,不是不向李清禀报,一说到这个钱上面,没一次李清有耐性听完的,往往才开头李清就是一句:“张管家你瞧着办好了,此等事无需告知我的。”把个张管家郁闷的直心酸。 倩娘收到这么多的财物,知道李清还要买马和硝石,最初也没想立个寨子的,将东西都留着呢,可架不住水云庄一个劲的送,难不成风雨楼也起个大库房不成?收的多了,倩娘便起了立寨子的念头。 延州这地方与内地可不一样,边关,加上党项人时常过来劫掠,无主荒芜的田到处都是,只要你肯开荒,就没地价这一说,这里首先缺地是劳力,其次,就是要有栖身之所,还要能挡得住党项人。 不过有了石元孙这个掌军的侯爷在,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寻个既相对安全又水土肥沃的所在,拿出财物,招人大兴土木立寨,延州的边军知道这是李三郎的寨子,过来帮忙的极多,延州城里的行商也是纷纷捐物出力。 这边关上的人,包括边军在内,想的最多的,其实都是平安二字;上次李三郎不是大破党项人么,要是李三郎的产业在这,他能允许党项人到他家抢东西?没见天宇山一战后,便没见大股的党项人再过境劫掠么? 所以李清的寨子立的很快,还是城外最坚固的一座,倩娘先将阵亡兄弟的家眷安置入内,然后求得石元别与知府通气,发往延州的罪囚,都送到寨内做雇工,待遇可比别处强多了,不但远近的罪囚们愿意来,其他民间小寨里的人也纷纷过来投奔。 才几个月光景,就是一番兴旺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