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献舞
人的名树的影,可也得自己手上有没有活。 往年还是分散在诸府门前表演,今儿可是同场竞技,哪个上得台来的姑娘们不是拿出浑身解数,虽说是为募捐,但图得是自己台下捧场的人多一点,叫好声响亮一些,不蒸馒头咱也得争口气不是? 云三娘抱着琵琶上场的时候,可是不显山不显水,打扮的也素雅的很,连动作都是慢悠悠的,静静的在台中坐定,云三娘连头都没抬,可手一挥,一阵“轮拂”过后,扣人心弦的战鼓由慢而快,激扬高亢的号角惯耳而入。 八百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随着琵琶声起,那人声鼎沸、擂鼓三通、军炮齐鸣、铁骑奔驰的场面一下便扑面而来,弦上弹、扫、轮、绞、滚、煞;听得人脑中却是千军万马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刀光剑影惊天动地的厮杀。 云三娘一出手,便是自己享誉已久的琵琶曲经典“楚汉”,也就是十面埋伏,这是琵琶武曲的顶峰之作,特有的刹弦效果,将刀枪剑戟互相撞击的金属音响效果表现的淋漓尽致,更让人紧张。 先是稀稀落落几个人喝彩,旋而便是震耳欲聋的叫好声,将李清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这首曲与后世略有不同,李清以前也不是没听过,但之前没经过的,是那血腥的厮杀战场,曲未低沉的气氛和旋律的悲壮,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天宇山。 “三郎,沙场上便是如此叫人心动么?怪道家父时常便如三郎一般痴痴不语。”王德显一旁轻轻的说道。 李清看了看王德显,只一轻笑没作声,王老将军一生也是厮杀无数,现在经常想起的,怕不是战场上的呐喊,凯旋后的意满,而是那一个个曾经熟悉而又鲜活的面容罢! 和云三娘相处的时间不短,一来是鼓捣那个鸣玉琴多。二来闲下也是聊聊天,还从未听过云三娘正正经经的弹个琵琶曲,今日一闻,果然名不虚传。 许是适才自己听入了迷,不曾留意到台上已经是人头簇簇了,本就是高台显眼,再加上技艺非凡,高台之下已是围得满满蹬蹬。云三娘曲罢起身行了个礼,即便台下叫好声一片,亦不乏有人叫着再奏一曲,云三娘却是抱着琵琶袅袅的行到台侧去了。 这曲子的确弹的好,却是后半伤感的很,李清这一桌也是没人说话,惟石小公爷端起杯酒对李清说道:“满座萧索,却无人及三郎领味之深,且干了这一杯。” 接着上场的是施二娘,李清见了她才恍然想起这几日居然没见到刘胖。不知道这家伙与施二娘行到哪一步了。现在又干什么去了,未及开口向石小公爷问及,施二娘展朱唇,发皓齿,唱将起来: “月华边,万年芳树起祥烟;帝居壮丽,皇家熙盛,宝运当千;端门清昼,觚稜照日,双阙中天;太平时、朝野多欢;遍锦街香陌,钧天歌吹,阆苑神仙。 昔观光得意,狂游风景。再睹更精妍;傍柳阴,寻花径,空恁亸辔垂鞭;乐游雅戏,平康艳质,应也依然;仗何人、多谢蝉娟;为天下谋计,歌舞抒怀,盛况空前。” 却是一首“透碧霄”,曲未唱完,高小公爷笑道:“那柳七确有几分才气。无奈声名有些狼籍,于仕途上却是有碍,三郎,这可你误人前程了。” 原来是柳七填的词,李清听来觉得有些拍马匹嫌疑,要是柳七多写些这样的,还怕做不了官?只是人家将众姑娘也夸上一夸,倒不好非议人家了;不过高小公爷的话李清可不爱听了,柳七的名头早就臭了好不?不能因为咱李清现在比他名声还臭就说是我带坏了他,柳七可是想当官的,咱臭过他,也算是一种献身精神了。 施二娘的唱功的确是不同凡响,低回婉转处亦是字字清晰入耳,这可是欢乐调,台上台下都是一遍叫好声,唯独李清觉得不怎么好,自打楚云馆干了一仗之后,施二娘打扮没以前那么抢眼,整个人变得温婉了许多,看人的眼神也是平和的很,没了以前那种撩人的味道,一大损失啊,狐狸精味道可是个个男人都喜欢的。 无需去质疑咱大宋平民百姓的欣赏水平,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诗还就是这年代劝学用的,虽说很多人不能读了书去考个官做,重视读书还是没得说的,满堂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么。 “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这一方面说明柳永的词在宋朝的受欢迎程度,这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大宋百姓普遍的文化素质都不低。 等第三个上场的谢大娘一曲舞完,谢大娘下了场,满天的铜钱飞舞,有几个飞的远些,还落到李清的桌上。 往台下看看,好家伙,人山人海,幸好咱大宋人都比较斯文有深度,并不曾有人爬上台来献花趁机搂搂抱抱的,至于人群中有无人借机揩油就不知道了,反正台上坐着的李清是有这个冲动的。 谢大娘下场后一时并无再有人接着表演,可台下的人群也不散去,没瞅着就这个台子最高么?肯定不会这几下就完了的,等着吧,好戏在后台,当然更有人不走,是在惊羡台前堆积着的财物。 甭说石小公爷最初对交谊舞有些不赞成,可真要上了,他也明白这绝对是个重头戏,这会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下面人挤得都快成牙签了,便对李清点头示意一下,然后抬手做个手势。 高台右侧,以云三娘为首,次第出来七八个手拿乐器的女孩,这可是在玉清宫演出的班底,稍待坐定,响起的赫然便是这首曲子,只是声音并不太大,乐曲声里,一个人峨冠博带的走到台前,手展一卷长幅高声念道:“东南水患,众生颠沛流离,今我大宋汴京诸君。舍家财以济灾民,发善念而积福愿,聊表寸心。” “滋有渤海郡王、燕国长公主嫡孙,世袭翼国公、左金吾卫大将军高遵裕,捐钱十万贯,绫罗一千五百匹,米粟五千石。” “滋有威武郡王重孙、延庆公主嫡孙,世袭卫国公、右执金吾卫大将军石尚节。捐钱八万贯、绸缎一千匹,米粟三千石。” “滋有……” 台下听的人念一个一遍惊叹声,这个李清不奇怪,宋朝的官儿已经是历朝待遇最高的了,可要是老老实实收俸禄,存一世也到不了十万贯,寻常百姓还用说?再说钱就是以万贯为单位,而那些绫罗,折合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不过被高小公爷占了头名有些蹊跷。按说石府要更加富贵一些。 想是石小公爷不欲出头罢。 这倒不能用寻常眼光看他们这些人。一般的官儿就算是搜刮了些钱财,有这个心他也不敢露富,而这些个勋贵子弟。就是皇帝也知道他们有钱,因为他们祖上交兵权那阵子,奉的就是太祖的旨意,多捞钱,想当初石守信做西京留守的时候,大兴土木还不付工钱,弄得民怨沸腾,弹章无数,太宗皇帝知道了只是笑笑,叫洛阳的地方官儿补上就是。 名字并不算太多。前二十个全是武将功勋后裔,像王钦若这样别看做了多年宰相,他就是有钱,也觉得不敢拿出来,而王德显刚好挂了尾巴,就是第二十名,虽然明面上这事与李清无关,可实质上是大家伙给李清面子,李清也不起身,就坐四周做了个罗圈揖。 一时间并没有人给李清还礼,因为大家都知道下面也进行什么了,真正紧张的是他们。 打娘胎里出来锦衣玉食是不错的,大场面都见过,可要是说起在这么多人面前自己献艺表演,还真是破天荒第一遭。 要说王德显带兵出身,cao演时出风头也是有的,被人注目也不是一次二次了,可这会要上场跳舞,居然紧张的一头汗,李清斜了王德显一眼,笑道:“今儿场面确实有些大,未曾料得有这般人多,德显可是怯场了?” 何止是王德显,在水云庄里排练的时候,因为顾忌着到时候场地不可能允许几百人上场,那会众家公子可是抢着要上地,这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动弹了。 王德显口中还强辩道:“我王德显怕得谁来?” 不怕那就上啊!当初不会跳的时候是谁缠着我要亲自指导来着?咱还教了你很多花招的,那会乐得欢,现在怎么做缩头乌龟了?哦,明白了,今儿你家眷来了,咱们的德显的确是英雄无敌,这不过有些惧内罢了。 激得王德显一压牙一跺脚的站了起来,这才是好爷们,惧内也是个平常事,连皇帝还有怕老婆的呢,夫妻么,相互心里尊重就好,别像后世里把“怕老婆”挂在嘴边,当成一种时尚,偷欢的时候,怕不就是他们闹得起劲些? 王德显一起身,高小公爷也随即站起,这一有人领了头,跟风的就多了,反正都学会了,每一拨儿上二十人,有些个自己不站起来,被石小公爷一点名,立马跟着一起走向台中,顺便领李清一个大大的白眼。 姑娘们就大方多了,以谢大娘、虫娘为首,右侧婷婷袅袅迈出一队俏人来,台下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叹声,却是不大,因为大多人还闹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李清探头瞧瞧,若英并不在里头,也不见施二娘,敢情是下一拨儿? 乐曲声一转,换成清平调,这第一曲便是慢四了。 双方行到近前,从男女互相致礼开始,台下几万人都出奇地安静,台上人影穿花蝴蝶一般穿梭,这会要到台下看就好玩了,之前还贤淑斯文的大姑娘,现在都半张着嘴呢。 同桌的人都下场了,只惟有李清和石小公爷在细撙慢饮,看了许久,石小公爷叹息一声:“三郎确是行事不着形迹,圣人亦道:食、色,性也,想来男女亲近却是人性情所至。
李清也笑道:“石公爷现下觉着好是不好?” 石小公爷放下酒杯又看会,“发乎情,止乎礼,并不曾有何失仪之处。” 没见都带着长手套么?偶尔相交地抚腰动作也有个垫腰护住,这就是合礼仪了?也别废话,我问你好不好呢! 石小公爷和李清对视了一会,莞而笑道:“好。” 说那么多干吗?一个字就满足了,咱费上那么大劲,还捐掉那么多钱,就是要人家说个好字,等到全天下人都认为这交谊舞没什么不好,咱李清就算没白来大宋一遭。 说啥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范仲淹的老妈就是改嫁的。李清照同样改过嫁,而且还不是一回,这年头公主还改嫁呢,要是都抱着贞节牌坊过日子,范仲淹别说读书了,吃饭都成问题,孤儿寡母靠什么活?要饿死一个范仲淹,他百个朱熹都顶不上来! 万恶yin为首更加扯淡,莫非杀人越货的就要高尚些?道德分很多方面,那些个见利忘义、损人利己、见钱眼开、恩将仇报比好色要高尚?怕不见得罢。 也不是李清就偏激了的,后世那个经济时代。为了钱,人啥事做不出来?很多做人的基本准则都难把持住,却很不乏堂堂而湟湟宣扬自己不好色的人,娘的,敢情您缺雄性激素呢,那好,泰国可是个很适合您的地方。 说啥礼仪呢,这跳完舞男女自行回座就不妥得很,怎么都应该男士护送回座才行,这优良传统还真是可爱的紧。事母至孝为天下称道,换成女人为什么就不行呢?又有几个女人不做母亲? 第二曲那些公子哥儿不但爽快了许多,还有些急不可待的架势了,李清注意到若英和施二娘都在队中,远远的只能抛个媚眼过去,却不曾想到被王德显逮了个正着,张着嘴干吗?羡慕不?要不要也教教你? 哄堂大笑中王德显犹豫再三,还是出口问道:“三娘,你家娘子亦在队中,莫道你就真个不介意的?” 看来这问题是很多人都想问的,否则怎么都把眼光盯到李清身上,李清笑道:“适才跳舞之时,面对佳人,德显可有动过非分之念?” “绝对不曾!”王德显几乎是叫道,李清不做声,笑着盯着他看,王德显歪头认真想了一下,摇摇头道:“确是不曾。” 这不结了,既然都没有什么非分的念头,若英也乐意,跳跳舞又怎么样?也不说这世上没龌龊人的,可即便对方是西门大官人,你家娘子只要不是潘金莲就成,关在家里,人家不会爬窗么,还不怕一支红杏出墙去么? 啥叫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女人不读书、不出门、少见识,还形而上的一套理论出来,说白了这是男人家自己心虚呢,因为这样一下来,便是再差的男人,也比女人强! 钱蔚排的是第三轮,这会凑到李清边上,吵着要双手套,李清哭笑不得了,这可是云三娘带着班姑娘缝出来的,咱就是再贤淑,也不会针线活啊,可钱蔚却不干,反正找你李三郎要了,他这一说,要手套的来了一堆,敢情咱可以开个公司了,钱蔚直白些,说是代自己娘子讨要,王德显偏生扭捏起来,滚远,谁都有还就没你的! 三首曲子,说话间便完了,剩下的可就是关键了,前面是正规的宫廷舞,就是给别人先适应一下,有个过渡,接着的,就是正儿八经的交谊舞,两两相对,虽然有手套和护腰,可毕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咱大宋人还没这么新潮。 与前面的节目不一样,宫廷舞跳远,不曾有人大声叫好,台下是低沉的嗡嗡声一遍,像进了个大蜜蜂窝似的,适才宫廷舞时众家公子去了拘束,可要到跳交谊舞,又是你望我、我望你了。 罢了,既然是自己出的主意,老躲在后面也不行,冷场可是大忌讳,李清正准备起身去请若英出来,给大家做个榜样呢,之前那个读捐献榜的人忽至台前高声喊道:“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少公子、忠训郎王乾元王公子捐钱千贯献舞!” 可真是好兄弟,人家老爷子病重,儿子可不能在外面歌舞,这样被人知道要戳断脊梁骨的,因此王乾元来水云庄并不多,之前也是未到,台侧转过来一人,笑吟吟向大家行礼,可不正是王乾元么。 只是之前的唱名却是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捐钱还献舞?乖乖,咱大宋还就是新鲜事多,寻常都不多见男人出来表演技艺,现在可是当今宰相的公子,倒要看他怎么个献法! 李清哈哈大笑:“乾元来的正好,令尊身上可安康么?来来来,便与我一同上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