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孩子
看着狼吃羊,李清也许会认为那是天经义的事情,可看着狼吃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即便是党项人。 之前那些党项人还是拼命护羊,现在,却是要为自己拼命了。围的那个***早不复存在,很多人在狼的追逐下四散逃命,可人怎么跑得过狼;有些三,五个人背靠背的被狼围住,还能和狼僵持下,那些落了单的,基本上没几个照面便被狼扑倒。 有些拼命的朝附近的树林跑去,有人被狼追得急了,直朝李清他们所在的山冈跑来。 一时间哭喊声一片。 李清觉得不能再这么看下去了,总得做点什么,他转头用探询的目光看看刘叔,刘叔迎着他的目光,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微微点点头,李清便对慕容一祯说道:“且带弟兄们先去杀狼,如何?” 慕容尚未答话,李清身边的一个宋兵怯怯的说道:“李公子,他们可是党项人。” 这些宋兵原本就是本的厢兵,他们中的很多人家里都被党项人劫掠过,还有许多的亲眷被杀害,可即便对党项人再是仇恨,如今看着狼吃人,总还是有恻隐之心的,此时的山冈上早停止了嬉笑,都是默默看着。 潜台词不说李清也明白,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李清大声说道:“先去杀狼,此等党项人容后再处置。”说完,李清打马冲下山冈,刘叔与孙五及杨家兄弟也在后紧紧跟随。 慕容一祯高声叫道:“先去杀狼,将那些党项人抓起来,弟兄们,冲!” 对啊。把这些党项人抓起来也好啊,他们不是抢走我们好些百姓去做奴仆么?现在我们也去抓他们的人,这些宋兵一下也想开了,抓回些党项俘虏没准也是一件功劳,这回我们厢禁军又要露一回脸了。 一群宋兵也是高声喝道:“杀啊,杀狼抓党项人啊!”跟在慕容一祯的后面也是冲下山冈。 虽然李清手上并没有兵刃,因为是出来打猎,只在马鞍上挂了把弩,但现在也不是要杀狼,还是救人要紧,李清带着刘叔他们,只是打马对着狼群冲,先将围在党项人身边狼冲开,让他们慢慢聚成团,这样狼便奈他们不何了。 本就是跟出来打猎的,那些宋兵中弓弩手本就多,加上马速也快,都是追着狼在射杀,刚才的狼群还是还是兽性大发围着人厮咬,如今宋兵这么一冲,又是狼在四处奔逃了。 既然是救人为先,李清倒没对那些狼狠追,只是哪里有人被狼围住,李清便催马过去驱赶,有几只凶悍的狼还想将李清也扑倒,不过不是被孙五的箭远远射倒,就是能近前的,刘叔刀光一挥,也是断成两截。 那些狼又怎么敌得过这群人的,毕竟人才是万物之灵,几声狼嚎过后,大部分的狼都是落荒而逃。 虽然有些宋兵还在对狼群穷追猛打,大部分宋兵还是对抓党项人积极性更高一些,有些跑的远的党项人都被宋兵押回,更有些宋兵也不待吩咐,就催马过去树林,搜索之前逃入树林中党项人。 不一会,上倒着二,三十具狼尸,而其他的狼早已远遁了。 见狼的威胁已经解除了,李清也放慢了马,先看看自己带来的这些人,还好,几乎是全无损伤。除了有两个宋兵刚才冲得过快,而因为马术不精而跌下马,也就是个鼻青脸肿而已。 而党项人却是狼狈不堪,死在狼口下的就有十多个人,多数人身上都带伤,四处躺着些被狼咬伤的人,在上哭喊呼叫,为党项人裹伤。宋兵可没这个兴趣,不过慕容听了半天也是不忍,倒同意那些党项人将伤者抬了过来。 宋兵已经四下把党项人围住,不时还骂骂咧咧的从树林里揪出个党项人,党项人稍微行动慢点,宋兵就在后面一脚踹过去。 李清带着若英他们站得稍微一点,不愿意靠的过前,是因为李清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处置那些党项人,最好这个问题不要他来考虑。 之前站在山冈上看得也不是太清楚,现下来到近前,才知道为什么这群党项人在狼群面前为什么这么不堪一击,都是些老弱妇孺而已。 青壮就那么几个,还因为和狼搏斗死伤殆尽,其他女的占了一半,还有些男的都是胡须花白,身形佝偻,另外还有十几个半大的孩子,大多七,八岁的样子,有个党项女人背在身后的,分明就是个婴儿。 离李清站方不远,一具党项人的尸首躺在那,李清只看了一眼,忙过去遮住若英的视线,告诉若英不要看,可就那一眼,李清也看清楚了,那是一具党项小孩的尸体,不过五,六岁光景,被狼咬断了咽喉,手上还紧紧抓着根木棒。 可有些问题你不考虑也不行,因为慕容一祯过来问李清,“这些党项人如何个发落,还请李公子示下。” 李清苦笑一声,说道:“莫非随我发落,慕容兄弟也是无有异议么?” 慕容一祯听到李清说话,只是展齿一笑,并不说话。看来似乎明白李清心里所想了;不错,李清就想放了他们。在天宇山,李清可以象野兽一样,用牙齿咬断党项人的咽喉,而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他不觉得面对是仇敌。 把这些党项人押回去,即便就是做苦工也不是好劳力啊,何况还是女人居多,回到延州之后,这些女人如何个下场,李清不用想也知道的,而那些小孩,估计就更加麻烦了;在一群仇视眼光里,多半都活不长。 也不能算李清就很迂腐,打击敌人就该不择手段,任何一种削弱敌人力量的方法都是可以接受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酷,道理李清有懂,那些党项小孩长大之后,谁说他们就不会磨刀霍霍残杀大宋百姓? 李清很是犹豫,拿不定主意怎么办才好,所以这脚步也格外迟缓。 不知道刘叔他们怎么想,李清回头卡看,孙五和刘叔都把头转开,回避了李清的目光,倒是若英迎着李清的目光轻轻一笑,她可是相信她的三郎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可李清自己还不清楚究竟该怎么做,才算是合情合理。 走得近了些,忽听党项人群里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人堆里挤出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冲着李清他们挥手,然后竟张开双手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李清他们见了,脸上不禁显出了笑容,这不就是那日在椎场之上见到那个党项小孩么? 若英也是紧走几步,笑着伸出手迎向那小孩,宋兵中也有很多人是那日跟李清同去椎场了的,也都认识这小孩,一时间倒是很多人都露出了笑容。 眼瞅着这小孩越出人群,经过宋兵边上,向李清他们跑去,忽然党项人群中窜出一个人来,满身血污,年纪也就三十来岁,身上衣服也都在跟狼搏斗的时候扯得破烂不堪,他一边呼叫,一边追向那小孩。 只是宋兵都拦在前面,如何会让他过去,一个宋兵抓住他手臂,使劲一扭。另外一个宋兵照着他腿弯就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可这党项人也是甚是强悍,在上一滚又是爬起。嘴里还大声咒骂着,李清虽说没听还清楚,但依稀有“宋狗”的字眼。 这时候还敢出声骂人,宋兵可不干了,一个宋兵跑过去,左手揪住那党项人的衣领,右手拿刀逼住那党项人颈项,正要喝骂,谁知那党项人即便一身是伤,动作也甚是敏捷,抬手就是一拳,正中宋兵面门。 那宋兵可是气急,想也不想,右手一挥,刀光闪过,一声惨叫,鲜血四溅。 这一幕来得太快了,谁也来不及出声说什么,等到反应过来,那党项人早就死在当场了,李清看得是目瞪口呆,若英也是怔得停下了脚步。 听到自己族人叫他,那小孩之前就收住了脚步,等他回头看时,正看到宋兵挥刀砍死了那个党项人,想来那个人也不是他的什么亲眷,他并没有号哭的扑过去,他只是有些呆了。 他看看上的那具尸体,又转头看李清若英他们,然后又看上的尸体,又转过来看看李清若英他们,李清和若英他们,也是站在那看着这小孩,党项人群也被这一刀吓得噤若寒蝉,一时间,连哭叫声都停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北风,轻轻的弄出些呼啸声。 好长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不过也许时间并不长,只是李清觉得好长好长而已。 那党项小孩轻轻的移动了一下脚步,他依旧是面向着李清他们,不过这脚步却是向后迈的,走了一步,停下来,然后慢慢,一步一步的退了回去。尽管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很茫然,步子也不大,但是很坚决。 所有人都看着这小孩一步一步的退回去,脚上踩了块小石子,他踉跄了一下。但还是站稳了,依旧慢慢的退到党项人群中,然后,人群淹没了他。 若英本就迎着那小孩过去,一直都怔怔的站在那里,手一直向前伸着,直到那小孩隐没在人群里,在把手放下来,转过头无助看着李清,之前这小孩一出现,整个场面变得都有些温情,而好些宋兵都是露出了笑容,并不象他们平时一提到党项人就咬牙切齿的模样,若英不明白怎么事情一下就变成这样了,只是她看着李清,李清又去看谁呢? 李清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若英的肩膀,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走到党项人群面前,这些人的确不能说是强盗,因为不可能是一群这么老弱不堪人来劫掠,如果一定要说他们是强盗的话,那他们想抢,不过是是的那些枯草。 虽然是在宋境,因为是边境不宁,靠近党项人这边,宋人本就是很少来,再说宋人养羊也很少,何况延州百姓,随便拿点什么东西就可以到椎场上换了羊,又何必自己去养?即便是养,咱大宋哪里没有草? 而党项人那边就不一样了。游牧民族本就追逐水草而居。放牧牛羊几乎是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所以需要草料数目也大,本来气候就比宋境这边要寒冷的多,这大冬天,上哪去弄草? 所以才结伴一起过宋境这边,反正大宋人也不需要这些草,人家可富得多,那些羊可不是一家人所有的,而是他们每家几头才凑出这么一群,想着羊吃饱后,再弄上那么几车,也够支撑几天的了。 所以,当狼群来的时候,和李清想得不一样,他们宁愿很狼群对峙,也不愿意放弃羊,所以,他们才会为每一头羊而去和饿狼撕打,因为他们也饿。
李清眼光扫过,满目褴褛。即便汴京城讨钱要饭的叫化儿,穿的都比他们好,李清知道党项人生活艰难,穷!而他看到的,有是党项人中间的穷人了。 李清并不觉得那个大宋兵有什么错,人在屋檐下,本就该低头,如何还能这般嚣张,只是他没想到两个民族之间的仇恨竟是这么深,宁愿死也要发泄出来。 他们不知道以后终会融合成一个民族的。 李清站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要是那小孩跑出来的时候,不发生后来的一幕,李清觉得即便是宋兵,也不想太为难这些党项人,如今却是难做决定了。 放,李清自己,还是想放,即便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些党项小孩,长大之后必定会双手染上大宋人的鲜血,可也总不能因为他们将来会是强盗,现在便杀了他们吧,至于奴役,李清就更加不想了,因为他觉得谁都不应该奴役水。哪怕是杀,都比奴役好! 怕什么,就等这些党项小孩长大,哪怕将来他们象强盗一样,到时候再杀回去!反正不能现在杀,孩子总是孩子,哪怕这些孩子中间有一个不会成为强盗,李清也愿意把他们都放了,因为至少那些孩子现在手上没有血,可是干净的。 李清想到这里,转身对后面的宋兵说道:“弟兄们,把这些党项人放了吧。” 声音虽然不大,但这话在宋兵里还是引起一阵sao动,一个宋兵高声喊道:“李公子,你从京城来,不是延州人,你不知这党项人对我宋人如何残暴,老人小孩从不放过,更不要提妇人,如今怎可放他们回去!” 又一个宋兵也说道:“要是公子觉得押送麻烦,杀了便是。这党项人对咱宋人也是如此!” 血债血还,不错。也的确是有道理。 李清双手举起,示意宋兵们安静,有个宋兵还在高声叫骂,边上一个人劈头给他脑门一下,“叫什么叫,听李公子咋说。” 等到大家都静了下了,李清微笑着对刚才那个骂得最凶宋兵说道:“你好象是随我一起在天宇山杀过党项人吧。” 那个兵自豪的一挺胸说道:“正是,那一战我杀了三个党项人!” 李清高声喝道:“好汉子,一人便杀了三个!我来问你,你怕那党项人么?” 那个兵脸红了一下,还是答道:“以前怕,现在不怕,来多少也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来得多我还正好可以多杀几个!” 李清也郎声接口道:“正是,只要党项强盗敢来,有多少我们杀多少,我们是谁?我们是天宇山五百破一千的宋兵!我们不怕党项人。” 说完稍微停顿了一下,李清笑道:“那我们是杀老弱妇孺,少手无寸铁之人的宋兵么? 这话一问,宋兵们都是沉默不语了。 见没人接话,李清趁热打铁道:“我们杀党项人,是因为他们做强盗抢我们的东西,但我们不是党项人,我们不杀老弱妇孺,我们是杀强盗宋兵!” 见没人再出声反对,李清眼睛看了看慕容一祯,毕竟人家是正牌带队的官儿,慕容一祯走上前来,先是深深的看了李清一眼,然后对宋兵们一挥手,“收队!咱们陪李公子继续打猎去。” 其中一个宋兵大声叫道:“这些羊怎么办啊,打猎也打不到这么多羊吧,莫如叫人赶回去?” 李清哈哈笑道:“这位兄弟有所不知,李清不爱吃羊rou,不如弟兄们今天帮我猎只熊来,我李清倒是喜欢吃熊掌的,打完猎后,我请兄弟们去风雨楼喝酒快活,如何要希罕党项人这几头羊?” 一些宋兵也是哈哈大笑,“是及是及,快让这些党项狗们滚蛋了罢,别扰了李公子的兴致,一会不请咱们上风雨楼,这可就不划算了。” 李清说话的时候一直就没再转头去看那些党项人,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自己怎么老干这种两头不讨好事情呢?他可不期望党项人会有人感激他,只要宋兵们不恨他放走党项人就烧高香了。 他也想党项人快点走了就是,他不愿意回头,他实在不敢再面对那个党项小孩的眼睛,因为他分明记得那个党项小孩挤出人群时候,看着李清的目光是兴奋,是欣喜,是…… 而现在呢? 一整队要出发了,才有宋兵叫道:“咱们还有兄弟在树林里追党项人呢,怕是还有等等。” 正说着呢,远远从树林那边跑过来两个宋兵,其中一个人的马鞍上还搭着一个人,头朝下耷拉着,只是看身形应该是个小孩。 那个宋兵一边打马一边骂道:“老实点别动,要不是看你一口宋话,早一刀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