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入梦(三)
“架油锅,扒皮,抽筋,剔骨,卸rou,熬油,大王我多日不吃新鲜血rou,今日食指大动,果然是好兆头啊!”一旁的几个跟班齐声附和,押着林风向着一座阴森的大殿走去。 鬼王马五大踏步走到中央宝座上坐了,一旁鬼卒倒上酒来,马五略酌一口,全部吐在地上,骂道:“这些不知趣的小鬼,酿的酒愈发不能入口,尽快剐了那小子,本王急等着吃rou!” 众鬼卒不敢怠慢,早将林风剥了衣服,死死绑在一根铜柱上。 胖鬼荆桑民踱着步子,围着铜柱转了一圈,死鱼眼盯着林风冷笑道:“林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若不是你通风报信,我又怎么会冤死成鬼!天道好还,报应不爽,这一次,你便连投胎的机会也不会有了!” 看着冷笑而去的荆桑民,林风恨不得挣脱枷锁,立时赶上去宰了这头恶心的肥猪! 可是,自己的力量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虚弱的连最初的自己都不如? 一个面目狰狞的牛鬼执着一把解手尖刀,一步步挨上来,耳语道:“新来的,可有什么物事?若有,孝敬给大爷,说不得一刀下去,杀的果断,你也少受些痛苦!” “一班混吃等死的蠢鬼,爷不怕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招呼!”林风发出冷笑。 不等牛鬼发怒,宝座上的马五早已发话道:“割他三千六百刀,多剔些细细的rou臊子,本王要下面吃!” 牛鬼拍了拍林风肩头,笑道:“马王爷发话,这一劫你是过不去了,记住,疼到受不住,可以喊,也可以向大王告饶,或许能留下你的小命也未可知!” 说话间牛鬼一刀轻轻划向林风胁下,一缕鲜血顿时冒了出来,牛鬼长舌一卷,将那串热血裹入口中,啧啧有声。 这是梦吗? 眼前的人和物,每个细节都纤毫尽显,各具个性,有这么逼真的梦吗? 而这凌迟之刑才刚刚开始,便疼的灵魂都颤抖,不可逃避,不能遗忘,更不能告饶!林风相信,倘若意志稍稍松懈,便会万劫不复! 嗤的一声,第二刀已割了过去! 牛鬼拎起一根长长的rou条,放到一个盘子里,刀光翻转,嗤的一声又割下一根rou条,手段极为麻利。 尼玛,没想到这辈子还要遭受一次凌迟的痛苦! 林风死死盯住鬼王马五,心道,只要爷不死,这笔血债定会百倍讨还! 揪心的痛苦接连不断,使得几乎晕死过去的林风,又死去活来,在生死两难中倍受熬煎。 前面的rou渐渐被割完了,再割后背,接着一点一点剔除四肢上的精rou。 直到周身上下的rou几乎被割干净后,牛鬼开始掏取内脏,最后,林风完全变成了一具洁白干净的骷髅骨架。 奇怪的是,即便到了如此地步,居然仍旧死不了,而那周身千疮百孔的痛楚依旧清晰可辨,提醒自己依旧还活着。 新鲜的血rou被烹制为菜肴,很快被献到马五的座前,马五风卷残云,吃得不亦乐乎! 马五吃完rou食,意犹未尽,荆桑民满脸堆笑道:“大王,不如拆了这小子的骨头,加些葱姜椒蒜,做一大锅骨茶,味道想来不差!” 马五嘉许的看了看这可心的狗头军师,便命令众鬼赶紧去治办。 荆桑民冷笑一声,看着林风,心道,这才是第一步,嘿嘿,今日管教你万劫不复,再无出头的机会! 变成骷髅的林风被众鬼抬到冰冷的案上,牛鬼的手中换了一口沉重的砍刀,说时迟,一刀落下已卸去一根小腿。 牛鬼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转眼间便将这具骷髅剁成数不清的零碎骨节,转瞬倒入一个沸腾的大鼎中,再洒下些香叶配料,弥漫开去,众鬼闻入鼻中,显出万分陶醉的神情。 就见一具淡淡的影子从沸腾的大鼎上冉冉升起,荆桑民手疾眼快,嗖地掷出一张黄色的纸符,滋的一声,正好贴在那影子的前心上! 须臾间,就见数不清的影子从四面八方围绕过来,开始疯狂撕扯这具灵魂,一眨眼的工夫,就将这具灵魂分食一空! 那些影子吃了这个灵魂后,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当儿,就见一具更加透明的魂身缓缓凝聚在了空气中。 荆桑民手指那魂身,口中念念有词,不久,就见一头头生着狰狞血目的恶狼,从黑暗中飞奔而来,对着那具魂身又撕又咬,转眼工夫,那具魂身就被扯成数不清的碎片,被群狼吞入肚腹之中。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成怼,怼灭化息,息腾成雨,雨葬本因!” 荆桑民念完咒语,向马五谄媚道:“这小子对大王心怀不敬,早晚必生祸患,须得早早结果了他,方可天下太平!” 马五点头称是,顺手赏了荆桑民一杯酒,一边拥着一个几乎赤luo的女罗刹,上下其手,令对方娇哼连连。 无尽的雨水从空中落了下来,竟然直接穿透了大殿的屋脊,落在冰凉的石板上,少时汇集成溪流,裹带着浑浊的污血冲向殿外,直至汇入大河,流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一个粘在桌案上的细小的rou屑,被雨滴裹夹着,落向溪流,汇入了涛涛河水之中。 百转千回,沉沦升腾,这粒rou屑经历了亿万里漫长的颠簸路途,终于不慎被一条莫名的鱼儿一口吸入肚腹之中。 而后,这条鱼又被一条更大的鱼一口吃掉! 再后来,更大的鱼又接着被一条更更大的鱼吞到肚子里...... 这种吞噬好像是一个没有终结的轮回...... 直到后来,有一条不可思议的鱼出现了! 所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这条鲲鱼的轮廓几乎和周边无尽的黑暗融为了一体,或者说它就是黑暗的本体。它稍稍动作一分,便会激起冲天的巨浪。它在没有尽头没有起始的无尽的黑暗海洋里随处游动,而大多数时间则是躺在海底的沙石上,一动不动。没有念想,没有欲望,没有感知,只是看到有东西游到了这里,就自发的一气吞掉了它们。 总之,到后来,这无始无终的黑暗海洋里的几乎所有活物,都被它吃的一干二净。 它的体形渐渐长到了无限大,几乎占据了所有的黑暗海域。 最终有一天,一种莫名的疼痛从身体的最深处爆发出来,这条没有意识的鲲鱼在弥留的一刻终于有了一丝觉悟,它不知道死的概念,只知道自己将永远告别这个黑暗的世界了。 一滴如湖泊一般巨大的泪水从它的眼角流了出来,居然发出一丝微毫的光芒,虽然这丝微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你不能否认它叫做光的本质。 这滴泪水很快被最先赶到这里的另一条鱼一口吞到了肚子里。 上一代死亡的鲲鱼最终和无尽的黑海融为了一体。而新一代的鲲鱼已经在成长。 生命终有终结,一代一代的鲲鱼在无意识中死亡,交接...... 而它们死后,总会流出一滴不知何种滋味的泪水。 一代又一代,泪水被沉淀和打磨,它的亮度也一丝丝在提高。 终有一日,末代的鲲鱼咽下了它的最后一口气,流出了它最初一滴也是最后一滴眼泪,而后静静死去。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并没有接班的鱼赶到这里。 以至于那滴泪水在潮汐和沙石的打磨下,越来越小,最终被深深掩埋到海底的淤泥当中,侥幸逃过了被鱼类吞掉的危险。 而在末代鲲鱼死亡的尸体内部,它的血rou渐渐腐烂成了淤泥,粗大的骨架却慢慢堆积成了一座巨大的海岛,矗立在这黑暗之海的中央位置,日复一日,沐浴着无尽风雨的冲刷和洗礼。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任何意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海岛上出现了一对夫妻,男的叫做旺,女的叫诗诗。 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生活在这里。 他们似乎无欲无求,唯一能够依赖的,就是靠捕捉这海中的鱼为生。他们相濡以沫,相互关心和鼓励,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也不知道死亡是何种滋味。 终有一日,旺大叫着捧着一个发着光的物事跑回了家,高兴喊道:“诗诗,你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对夫妻从没有看见光,此刻感到异常神奇,觉得世界上没有比看见这种光更为高兴的事情了! 旺就着光亮,冷不防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妻子姣好的面庞,觉得好美,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胜过妻子的美丽,不禁看的呆了! 诗诗也凭借丈夫捧着的光,生平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的沧桑面孔,那张脸蕴含着伟岸,勇敢,力量,宽容,以及坚强等等,让她好生着迷。 他们俩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对方,拼命想看清对方的所有细节。 而在诗诗吃惊的张大嘴巴的一刻,那一点晶莹之光突然不可思议中射入了她的口中! 而后,周边一切重归黑暗当中。 诗诗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声,而后用指头拼命抠着喉咙,企图想将吞进去的光呕吐出来。然而一切作为都仿佛是徒劳,那个东西一进入肚腹之中,便如立地生根,和她周身的血rou完全融为了一体。 旺叹息着止住妻子的举动,虽然不明白个中缘由,却也知道这是不可抗拒的,唯有默默承受,别无他法。 两个人又开始了在黑暗中的漫长生活。 旺负责捕鱼,诗诗负责做家务,生活平静而安闲。 奇怪的是,诗诗的肚腹却一天天变得大了起来。旺觉察到这奇怪的情形,不免急得大叫起来,诗诗一开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稍稍想了一想,终于明白过来。 她笑着让旺安静下来,告诉他道:“也许,有一个小小旺要来了。” “小小旺是谁?”旺不明所以的发问。 诗诗拼命忍住想要发笑的念头,一字一句的告诉丈夫:“他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听了诗诗的话,旺如遭雷击! 在愣过的一刻,旺忽然大叫着狂奔起来,沿着黑暗的海滩拼命跑向远处,他大声的呼喊着,想将自己有孩子的这个情况宣告给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共同分享他的欢乐。 然而,从妻子怀孕的一刻开始,却恰恰好像是这对夫妻苦难生活的揭幕。 诗诗的身体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肚腹中的小生命几乎吸空了她rou体中的所有气血精华,使得她最终变成一具裹着皮的干瘦的骷髅,几乎失去了行动的力量,整体凸着一个大肚子,有气无力躺在那里。 旺急的没有办法,他想尽一切办法,拼命的捕鱼,企图挽救妻子几乎要垮掉的身体。 海里的鱼并不容易捕捉,大的太危险,小的又很少。日复一日,旺几乎耗光了所有心力,他形容枯槁,变得几乎和他妻子同样瘦弱。 捕来的鱼几乎全部喂进了妻子的口中,却无法改变失去控制的局面。 夫妻俩在无尽的熬煎中,满心期待十月期满,那个未知的生命能够早点降生。 黑夜无尽,岁月无声。 而那小生命出生的日子,终于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