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黑暗尽头
放他们离去实是后患无穷，莫子名心知肚明。但是己方也无必胜把握，只好作罢。沐清柔对蓝香香当然恨之入骨，可惜有叶知秋护着她，完全拿她没办法。而且他们此行是来向笑红尘求救的，现在能从他们手上救下笑红尘，已算万幸。 蓝香香、申屠夷从魔宗百余精英的尸体上踩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倒是叶知秋，尽量从尸体旁边走过，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魔宗三位堂主终于退走，受伤最重的狄傲祖心弦一松，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发黑，就往身后倒去。 莫子名离他最近，身形闪动，将他扶了起来。狄傲祖想说个“谢”字，眼睛睁开一半，又闭了起来，终于还是昏了过去。 笑红尘忙过来帮忙：“快把他扶进去，狄岛主失血过多，恐有生命危险！” 张鸣凤也赶过来：“笑神医，你自己也受伤不轻，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便可。” “不碍事，都是皮外伤。”笑红尘浑身已被血浸透，胸前血窟窿触目惊心，明显受伤极重，却仍强撑着。 张鸣凤将狄岛主背进药房，又回去背西域神僧。 笑红尘取出一瓶看起来非常普通的药粉，洒在狄岛主的刀伤处。药粉遇rou即化，鲜血遇之即止，伤口开始慢慢愈合。比天宁寺的金创药还神奇。 替狄傲祖止血后，笑红尘才在自己胸前也洒上药粉。 “沐姑娘，你也受了伤，老夫这药粉，多少有些作用。”笑红尘示意沐清柔上前敷药。 沐清柔心想：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笑红尘，素未谋面已知她姓名。她生性要强，摇了摇头，仍站在莫子名身旁，没有过去。 “柔儿，没事的，去吧，不要辜负笑神医一片好意。”莫子名看不见她身上的伤，听到笑红尘之言，自然担心。 沐清柔这才走了过去，药粉入体，浑身一阵清凉，疼痛立消。 笑红尘撒完药粉，又去替西域神僧把脉。此时神僧经过一路颠簸，已经气息微弱，口唇发黑，脸色极差。他坐在神僧床旁，伸出手指，轻轻搭在神僧脉门。 张鸣凤、沐清柔看着笑神医闭眼专心把脉，生怕惊扰他，都不敢发出声音。 忽然，笑红尘猛然睁开眼睛，又立刻站了起来，将神僧胸口袈裟一把扯开！ 一个黑手印狰狞地显现在众人眼前，黑色的脉络几乎遍布他全身。 “圣婴元功！”笑红尘惊道，“西域神僧中了圣婴元功，再迟一步，就算勉强保全性命，也会散失心智！” “啊？”莫子名急道，“前辈快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神僧！”西域神僧一生恪守诺言，从未杀过一人。难道老天真的忍心让这样的人落入这般下场？ “要化解圣婴元功，需要大量真力。”笑红尘摇了摇头，叹道，“老夫此刻有伤在身，恐怕无此能力救神僧性命。” 莫子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西域神僧一生从未杀过一人，一颗仁心天地可鉴！前辈一向心系天下，千万要救救神僧！” 沐清柔、张鸣凤也跟着跪了下来。 笑红尘忙去扶起莫子名：“莫少侠快快请起，不说你们今日救了老夫一命，就算是素未谋面，老夫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只是化解圣婴元功非同儿戏，若是中途内力不济，非但前功尽弃，老夫与神僧俱当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莫子名听罢站了起来，表情凝重地道：“在下不才，愿助前辈一臂之力！” 笑红尘点点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好，老夫且试他一试！”他观察莫子名时，发现他中庭饱满，中气充足，神采奕奕，显然内力深厚，或许能救了西域神僧也未可知。 笑神医将西域神僧扶起打坐，他在其身后坐定，双掌抵住他后心。莫子名则在笑神医身后，也将双掌抵在他背心。 坐定之后，笑红尘催动内力，真气涌入西域神僧体内。他立刻察觉到神僧体内一股汹涌肆虐的暗流，在四处侵蚀着神僧的五脏六腑。暗流意识到外力侵入，全部扑过来对付他的真力。 笑红尘其实受伤颇重，体内真力所剩无几，一遇到暗流反噬，便觉力不从心。 就在他感觉体内空虚之时，一股无穷无尽的力量从他后心涌入。笑红尘只感觉这力量浩瀚如海，无穷无量，有些佛家至高无上的味道。他立即引导这力量汇入神僧体内，一同对付暗流。 感受到莫子名深不可测的内力，笑红尘心道：“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内力，将来必定不可限量，正道武林的兴衰全在他身上！” 很快，笑红尘、西域神僧脸上都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只有莫子名仍然若无其事。 一炷香过后，三人头上都冒出了丝丝青烟。笑红尘与西域神僧的一身衣服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过神僧脸色渐渐好转，身上的黑色脉络先前还忽隐忽现，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 又过了半炷香，笑红尘脸上疲惫之色已不可掩饰，他猛地睁开双眼，左掌一拍神僧后背。西域神僧身体旋转了起来，转了一圈，面朝着笑红尘停了下来。笑红尘双掌又抵上神僧胸口。 又是半炷香，莫子名、笑红尘掌心俱冒出青烟，笑红尘双臂开始微微颤动，勉强咬牙坚持。他一拍神僧胸口，神僧转了过去。 笑红尘收回双掌，莫子名雄厚的内力仍源源不断地涌入他体内。只听他一声大喝，双掌猛然拍向西域神僧。 终于，西域神僧“哇”地一声，吐出一口紫黑之血。胸口的黑手印彻底消失不见。 大功告成，笑红尘收回功力，身体虚脱一般，没有半分力气。 莫子名察觉到笑神医已经回掌收功，他却仍将真力不停地输入笑神医体内。《无量真经》可治疗内伤，又能锻炼人筋骨。莫子名助笑神医化解西域神僧体内圣婴元功后，又不惜耗费真力，替他疗伤。 半盏茶之后，笑红尘开口道：“莫少侠，老夫的伤已不碍事，收功吧。”他知道莫子名适才化解圣婴元功时，耗费真力巨大，现在又为他疗伤，只有真正大仁大义之人，才有此胸怀。 听到笑红尘语气已不像向前那般疲倦，莫子名才作罢。 将西域神僧安置好后，莫子名又对笑红尘磕头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医者仁心，能做到像笑神医这般，不顾自己重伤之躯，拼尽全力救治他人，当今武林，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笑红尘忙扶起莫子名：“莫少侠折煞老夫了，化解神僧体内圣婴元功，全凭少侠深厚内力。少侠又耗费真力替老夫疗伤，老夫如何受得起少侠此等大礼？” 张鸣凤、沐清柔也过来谢过笑神医。 笑红尘看了眼仍未清醒的狄傲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道：“不好，倒把他们几个忘了！”说罢急忙冲出门外。 张鸣凤、沐清柔带着莫子名也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已晚，半空中一道晚霞，仿若天宫仙境。 他们现在却无心思观赏，跟着笑红尘大步赶向谷内。 一阵浓郁的酒香，被晚风传遍整个神仙谷。 笑红尘很快发现散了一地的酒坛，他的陈酿没一坛保存下来。他一眼看到酒不醒仍趴在石桌上大睡，而酒不醉和东海的四位舵主，横七竖八地倒在四周。 他看着酒不醒，想起了幽香魔女狼狈的神色，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随手拿起一个破碎的酒坛，忽然砸向酒不醒。 莫子名也感应到了酒不醒、酒不醉兄弟两个的气息，他发觉他们兄弟两个变强了许多，尤其是酒不醒，更是让人惊讶。不知为何，笑红尘忽然出手，莫子名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 酒坛砸到酒不醒身旁，离他还有一寸时，忽然碎裂成无数块，散落一地。 “原来如此！”笑红尘点点头，他能想象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张鸣凤认出了酒家兄弟，跑到酒不醉身边，用力推了他两下，酒不醉如同烂泥一般，一动不动。“酒兄弟？”他喊了两声，仍是没有回应。 “笑神医，他们怎么了？”张鸣凤又看了看东海的四位舵主，问道，“为何怎么叫也叫不醒？” 笑红尘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明日午时，他们自会醒来。” 既然笑神医这么说，莫子名、张鸣凤也不再担心，随同笑神医离去。所有人都走远后，费硕的眼皮眨了一下，不过仍是一动不动。 一场大战，所有人都身心疲倦。 夜幕降临，神仙谷一片寂静，连蝉鸣声也不曾听见。 星光之下，一下下锄头锄地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张鸣凤挥汗如雨，他不忍心魔宗百余具尸体曝尸荒野，将他们全部埋在百花丛中。 或许来年，神仙谷的百花会更加妖艳吧。 杀戮之声，随着夜幕渐渐远去。莫子名在黑夜中，仿佛看见自己的双手被热血染地鲜红，他有一种错觉，自己似要永远陷入黑暗之中。 无边的黑暗，到底有无尽头。 黑暗的尽头，是光明的开始，还是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