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托付
至善大师疲惫地坐下，在地上打坐调息，运功疗伤。 他暗自欣慰，今日能点化沐清柔，真是武林幸事。他知道黑衣人的武功不在沐清柔之下，蒙面剑客的剑法造诣也是极高，他俩联手沐清柔远不是对手，现在她以奇招制胜，也只能拖延一时，时间久了必然落败。 至善大师摸了摸胸口的贝叶经，心想：今日难逃一死，此武林至宝不可落入贼人之手！ “施主，你......你......过来。”调息了下，精神恢复了些，至善大师勉强说道。 “大师你先别讲话，安心调息吧。”沐清柔知道他受了重伤，若不及时调息，恐有性命之忧。 “没事，现在不说，就......就没机会说了。”至善大师从怀中取出一卷古老的经文。这经文竟然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一种特制的叶子上。 “这......这个你收好，切不可........切不可落入歹人之手！”至善大师将经文交到沐清柔手中。 “嗯。”沐清柔认真地点点头，将经文收了起来。她不知道这便是天下人垂涎的天宁寺至宝贝叶遗文，只感觉至善大师这个时候交给她保管，必是对他来说极珍贵之物，誓死也要保护它周全。 至善大师见沐清柔收下经文，又答应好好保管，这才放心地闭目调息。他于功力涣散之际遭受重击，已是生命垂危，凭着坚强意志，强撑着一口气。 他刚才选择逃生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贝叶经在身上。倘若留下来陪不平道人一同赴死，那经文势必落入魔宗手中，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如何向天宁寺交代，如何向天下英雄交代。 这时他一直挂念的经文有了可托付之人，也算完成了一件使命。 可是，至善大师身上的使命不止贝叶遗文，还有天下啊。他知道就算沐清柔帮他，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是黑衣人、蒙面剑客的对手，今日唯有一死！ 现在又出了这么个叛徒，天宁寺危矣，天下危矣！他虽在闭目运功调息，其实心乱如麻，无法平静。 “原来那日是她！”黑衣人察觉寒冰真气从掌心劳宫xue侵入，沿着手阙阴心包经直通心脏！一股钻心的冰冷感，让他脸色铁青。 “不好！不能让寒气传遍全身！”这寒气竟然要从心脏随着血液向周身扩散！还好他修炼的是玄门正宗，内力精纯。浑厚的真气从丹田拼命涌出，汇集到心脏将寒冰真气包围。 黑衣人留神提防沐清柔，不敢以全部精力化解体内寒冰真气。至善大师将贝叶经交给沐清柔的经过，他看得一清二楚。过了良久，他头上冒出了丝丝白烟，浑身大汗，一身黑衣上下全部湿透。 黑衣人将寒冰真气化解之后，长吁了一口气，他发现边上的蒙面剑客脸色极差，仍在凝神对抗体内寒冰真气。蒙面剑客精研剑法，内力比黑衣人差些，化解寒冰真气时显得更加吃力。黑衣人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任他自生自灭。 沐清柔发觉黑衣人衣服湿透，知他已将寒冰真气化解，立刻运功戒备。她从至善大师跟黑衣人的对话中已得知，这黑衣人便是天宁寺达摩堂首座，至谦大师。 堂堂达摩堂首座为何自甘堕落，为魔宗效力，她不得而知。身为天宁寺顶尖高手，至谦在江湖中名气极大，沐清柔自忖不是他对手，苦思破敌之策。 果然，黑衣人已察觉沐清柔其实武功在他之下，只是寒冰真气厉害，当即独自杀来。先前被她水上行走唬住，还以为她有什么盖世神功，刚才对掌才识破她功力。 沐清柔玄冰决突破第七重时日尚浅，功力确在黑衣人、蒙面剑客之下。她不等黑衣人攻到，先迎了上去。 黑衣人知道她寒冰真气厉害，吃一堑长一智，再不跟她对掌，把达摩掌演的千变万化，只往她身上招呼。沐清柔以罡气护体，寒冰掌见招拆招。 达摩掌是天宁寺顶级掌法之一，在江湖中极为有名。沐清柔的寒冰掌是基于玄冰决之上的一套掌法，由冷月袭、剑惊风联手创练，掌法精妙又蕴含了寒冰真气，实为武林绝学，当年不知挫败了多少顶尖高手。这些年冷月宫没落了，寒冰掌也跟着淡出了视线。 单论掌法，寒冰掌其实更在达摩掌之上。 沐清柔功力虽然不及黑衣人，但靠着精妙掌法与寒冰真气，也不弱下风，跟黑衣人斗得不相上下。黑衣人功力虽强，却忌惮沐清柔寒冰真气，一时也无法取胜。 两人斗了许久，沐清柔已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若非有寒冰真气，早已落败。 “大师小心！”激斗中的沐清柔发现蒙面剑客身形晃动，留下无数幻影，突然杀向了闭目调息的至善大师，急忙出声提醒。 蒙面剑客化解寒冰真气之后抛开黑衣人、沐清柔不管，直取重伤的至善大师！他发现至善大师毫无戒备地疗伤，正好趁机取他性命！ 至善大师仓皇睁眼，发现剑影晃动，已到身前，一下跳了起来，避开剑锋，直冲向旁边的沐清柔。他刚才并没疗伤，只是在积蓄力量！ 他明知自己今日必死，那无论如何要让沐清柔活下去！当年冷月宫的辉煌，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丝希望，他隐隐觉得天下重任或许可以托付给冷月宫。 蒙面剑客发现至善大师不理会自己，微一愣神，不管他意图，一剑直刺向至善大师后心。 抱着一丝希望，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至善大师很快冲到沐清柔、黑衣人跟前，全力一掌击退黑衣人。 “你要好好活下去！啊........”至善大师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柄剑已穿透了他的心脏。鲜血喷涌，将沐清柔的胸口染地血红。 好快的剑。蒙面剑客不愧是当世顶尖高手，发现至善大师破绽，立刻赶上，一剑刺穿他要害！ “悲悯神掌！”至善大师低头看了一眼剑尖，将剩余的所有力量汇集到双掌，向沐清柔发出了最后一招悲悯神掌。 不为伤敌，只为救人！ 悲悯神掌，悲天悯人，普渡众生。 至善大师一生救人无数，将一个“善”字演绎地无可挑剔。临时也在想着天下，想着救人。 如此至贤至善之人，可比自古先贤，可谓圣人也！ 沐清柔感觉浑身被一股强大而柔和的力量包裹。这股力量带着她离开地面，直向湖中心飞去。至善大师抱着必死之心，以最后的掌力助沐清柔安全逃走。 身在半空的沐清柔一片茫然，胸口感觉到至善大师的鲜血仍然炽热。她不懂，为何至善大师要牺牲自己，脑海中回荡着那句“你要好好活下去！”。 以前过早体会过人间残酷的沐清柔，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她一直觉得没什么正邪善恶，天下间只有强弱而已。胜者为王，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胜就是善，败就是恶。 现在至善大师的所作所为，给了她强烈的震撼，她又想起了莫子名，这个也曾舍命救自己的人。原来天下不只有弱rou强食，不只有残酷杀戮，天下还有善，还有爱。 “别让她跑了！”黑衣人知道贝叶经在沐清柔身上，拼命追赶。 他轻功也算了得，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湖面，又在湖面上踏水急追。 然而湖面极广，轻功再好也不可能毫无凭借一直在湖面奔驰。 黑衣人追了一阵，发现双脚涉水越来越深，再追下去要沉入湖中。他突然想起自己不懂水性，岂不要活活淹死。情急之下一掌劈向水面，身体借力弹起，回头向岸上跃去。 此时沐清柔借着至善大师掌力，已飘至湖中心，又稳稳地落于湖面。她借着寒冰真气立于水面，静静地看了至善大师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蒙面剑客一剑刺杀至善大师，极为得意，他缓缓抽出长剑，看着黑衣人狼狈的样子，戏谑道：“一个小姑娘而已，你这么拼命地追她作甚？难不成看上人家了？哈哈哈。”他适才全力化解寒冰真气，并未注意至善大师给了沐清柔一部经文。 黑衣人不理他，回头甩了一句：“你懂什么！”他不打算将贝叶经的事告诉蒙面剑客。 至善大师的尸首立而不倒，保持着双掌向前的姿势，眼睛仍注视着前方。他是死不瞑目，还是至死看着希望？ 一代圣僧，从此往生极乐。 一日之内，两名正道绝顶高手死于非命，这将是天下武林最黑暗的日子。 这最黑暗的武林，将由谁来拯救？天宁寺？御龙山庄？还是铸剑城？谁也不知道。 千里之外，神仙谷内，笑红尘一边推演周易，一边在唉声叹气。 “师父何时烦恼？”笑红尘身旁小童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忍不住问道。 “天下将有大变！无数生灵涂炭！唉......正不胜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