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边界二三事（3）
“恢复了？！能看到了！” “呃，确切的来说，以人类的标准还不能称之为恢复正常，不过毕竟可以通过精灵视野大致判断物体的位置，所以已经不妨碍行动了……可以算是看得到了吧？” “……果然巴席提亚奈利家的人都是怪物……” 时隔一整天之后再次见到约翰，卢卡斯心情很复杂的又一次听到了这句不太让人高兴的“称赞”。 恢复精灵视野的一瞬间，他首先被塞西莉亚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因为之前已经从对话当中感觉到了预兆，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回复的也快。 不过那之后，他就又被身后庞大的“精灵”吓了一跳。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那就是“黄金树”。 正如其外号所表示的，整棵树，从深埋在地下的根须到树梢刚冒尖的嫩芽，都泛着淡淡金色的嫩绿色光芒，完全不像曾经在无尽森林中见过的那些树木；那些树木本身并不会散发出精灵特有的光芒，但却一直被各种精灵所围绕。而尤可米亚树是自身在发光，如果不是因为质感不同，也不像格瑞托恩那样有一种高密度的压迫感，卢卡斯几乎以为这棵树就是一个精灵。 这么说起来，莱奥涅尔阁下右臂上耀眼到有些攻击性的金色，如果不是因为小精灵的形态，从那种压迫感来说，不亚于格瑞托恩带给自己的感受。 但是，“黄金树”真的不是盖的，极富包容力的光芒让人忍不住一直注视着她，从土壤中提炼出来的灵子通过叶片慢慢的散发到空气中，甘醇如同诞生于世后的第一口**。 ……是因为这棵树是雌性的关系吗？ “这和是不是巴席提亚奈利家的人没有关系啦！”卢卡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听见塞西莉亚笑着在帮自己怼约翰，“基本上只要了解了‘精灵’是种什么东西，自然就能模仿它们的存在的方式。” “‘模仿它们存在的方式’？在那之前首先要能看得到吧。基本上对于人类来说，精灵本就是传说中的物种，如果不是因为认识的拥有巴席提亚奈利血统的人够多，我根本就不会去考虑他们是不是真的存在。” 听着约翰的话，看着约翰周身缓慢飘动着的小精灵，卢卡斯很善良的选择了沉默。 约翰虽然只是格鲁瓦家旁系的旁系出身，但毕竟是封王九氏族的后代，比起出身平民的海瑟，围绕在他周围的小精灵明显更多。 甚至比斯图尔特都多，几乎和保罗不相上下……大概是因为梦的关系，这段时间总是会想起北境的事情。 但是保罗看得到小精灵，约翰却看不到？ “你认识很多巴席提亚奈利后裔吗？”塞西莉亚问。 “不算少吧？”约翰似乎有些小得意，“本身因为在王宫任职，伯爵家系的人基本都打过照面，后来受命跟着这位继承人少爷，私底下也接触到了不少……反正只要继承了巴席提亚奈利的血统，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太正常。” “比如？” “比如……明明还是第一天早上就能准确说出第二天天气啦；隔着墙也能知道另一边发生了什么哪怕一点声音都没有啦；在王宫里面工作的时候突然说城门换防了啦什么的……” “嗯，都是感知力加强了的例子呢！” “所以说，巴席提亚奈利家的人……” “啊，这个我要更正一下。不是只有巴席提亚奈利血统才会这样哦，只要有九氏族血统，多多多少都有一点，只不过感知力加强，以及容易失控这方面，是巴席提亚奈利特有的就是。” “……九氏族是……” “嗯，封王九氏族。也就是说，你也是其中一份子哦！” 塞西莉亚微笑着击沉了约翰。 “……呃……欸？可是……我看不到啊？！” “看不看得到并不重要，不如说，以‘看得到’作为标准来说，本身就是缺乏正确认识的偏见。”塞西莉亚一边整理着她自己的什么东西，一边说，“‘看到’只是一种形容方式，说到底精灵本就不是能够通过五感认识到的。虽然直到如今人类也没能弄清楚到底精灵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不过大体上，它们的存在模式倒是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模式？” “嗯，就跟人要吃饭、要睡觉一样，精灵也有赖以依存的条件。这个条件就是……” “灵子。” 卢卡斯插进话来。 “嗯……应该说，这是大精灵那边的观点呢，以人类这边的研究结果来说，并不能算是正确。”塞西莉亚笑着又一次纠正道，“大精灵们所认为的灵子，实质上以巴席提亚奈利家的研究来说，更类似于能量一类的东西。本质来说能量没有所谓的善恶之分，就只是存在而已，但是灵子则是特指其中活性化了的，进入了某种运动模式的能量。小精灵也好，大精灵也好，它们的存在方式注定了它们只能认识到活性化的能量，而休眠的能量，或者因为某种原因被冻结了的能量，它们连认识到其存在都很困难。” 沉默了一小会，塞西莉亚补充道。 “就像是一个天生没有见过光明的人，即使多么努力的向他描述这世间的缤纷多彩，他最多也只能做到想象而已。” “所以你说，尤可米亚树是证明精灵观点错误的最好范例，就是因为树木本身并不是精灵，也没有遵循世相精灵运作万物的理论，但却有着精灵化的特征，并且不断的向周围释放灵子？” “对。除非精灵的理论能够说明，尤可米亚树是如何从并不存在灵子的土地里，吸收到能够让那个洞窟几乎摇篮化的灵子数量，同时也让自己精灵化的。那个地方可没有什么阳光雨露之类的其他养分来源啊！” “那巴席提亚奈利家的研究是怎么称呼灵子的啊？” 卢卡斯的插话刚刚获得解答，约翰就迫不及待地重新开启对话。 “这个问题……应该说，从分类方式上就不一样。精灵以世相精灵的活动为准则，建立了以活性化能量为基础的世界观；但是巴席提亚奈利最初的著作，并没有将能量按照是否活性化的标准来分类，所以被称为‘灵子’的活性化能量，他也并没有取什么特殊的称呼。” “那他的分类方式是？” “这个嘛……”卢卡斯听出了塞西莉亚语气中的苦笑，似乎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火焰为什么能够存在，你们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火焰的存在？卢卡斯的脑海中浮现了自己不依靠燧石，在森林边缘点火时的情景。 “空气中普遍存在着火族群的世相精灵和水族群的……” “啊啊啊不对不对不对……”卢卡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塞西莉亚打断，“不要以精灵的视角来观察，单纯以火焰本身来思考。” “单纯以火焰本身……那不就是足够干燥的柴火和燧石打出的火星呗？”约翰接着回答，“还有空气，如果没有空气，火也是无法旺盛燃烧的。” “没错，以这个角度来说，火星是起源，干柴是能量，空气就是催生的力量。那么与之相对的，水又是怎么存在的？” “哈？”约翰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卢卡斯想了一下。 “……空气冷却？冬天的时候，锡杯里如果倒入了热水，外壁总是很容易会有水珠凝结，如果放置时间过久，还会凝结成霜。” “嗯，虽然不是完全正确，但是方向没错。”塞西莉亚对这个答案给予了肯定，“这样你们应该明白了吧？” “……抱歉。” “哈哈，这么说吧，火焰是外放能量，接近火焰会感觉到热，水则是相反的能量凝聚，接触水会觉得清凉，更进一步降温的话就会结成冰霜，对吧？” “……所以呢？” “根据巴席提亚奈利著作中的说明，他认为能量本身依照活动模式的不同，会产生不同的物质，这些物质的基础他称之为‘元素’，能量外放形成‘火元素’，能量凝聚则形成‘水元素’。” “……哈？”约翰发出了难以置信……或者说，觉得说出这种话的人脑子有病的声音。 “说到底这只是代称，为了方便理解罢了。”塞西莉亚简单的略过了这一点，“元素本身只是对于物质性质的一种划分，在这种划分之下的能量本身，他称之为‘元素粒子’。也就是说，元素粒子的不同构成方式，组合成了不同的元素，而元素则构成现象，现象发生后出现的可观测结果，就是物质。” “嗯……好像有点复杂。” “总比精灵那种无法自圆其说的世相精灵理论要单纯吧？慢慢的就能理解了。比起这个……”塞西莉亚拍了拍布包后站起来，“差不多该是睡觉的时间了，幸好这个村子里我们还能找到肯借宿的人家，明天开始赶路之后，就很难说是‘借宿’还是‘宰客’了。” 然后，她走向门口。 “你们先睡吧，我去看看海瑟，顺道帮忙把弗兰阁下叫回来。” 木门发出了吱呀的声音，被带关上，屋内霎时进入了一种奇妙的静谧。 “……她刚说的那个理论，你听过吗？” “没有，第一次。” “能……听懂吗？” “……前面还行……” “……我们还是睡吧。” “嗯……” 约翰整理好了被褥之后，卢卡斯在他的帮助下终于躺了下来。背上支棱着的感觉提醒着他已经远离了王宫舒适安稳的生活，却又带着一丝让他熟悉的温暖。 这里和莫利诺村一样，用干草当床垫。 闭上眼睛，依旧清醒的意识随着四周围无视夜已深，到处舞蹈的光点移动，不知不觉间，就像听了一曲摇篮童谣，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虽然知道夤夜已至，虽然还能够感觉到小精灵们的动向，虽然知道约翰在沉睡中翻了个身，但却已经没有气力去感觉些什么，就像所有的意志都因为疲惫而从身体当中泄露到了空气里一样，连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模样都无法确认，也想不起要确认。 就是在这种意识的混沌中，卢卡斯突然被一种恐慌惊醒。恐惧之至让他瞬间以为三年前发生在莫利诺村的异象又出现了。 该不会！又是恶魔！ 一个激灵，卢卡斯从昏睡中迅速清醒，他翻身坐起，但却猛地停住动作，生生抑制住自己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因为曾有过的一次经历告诉他，如果这个时候贸然出门，很有可能和很糟糕的“东西”当面遭遇。 他放缓了呼吸，稳定了自己的心神之后，往约翰的方向看去。 ……奇怪。 如此不详的感觉，就算约翰同为九氏族后裔的资质没能做出反应，他身为常年暗中护卫的侍从，没理由还睡得这么沉。 该不会……！ 卢卡斯起床，走近约翰的床前，仔细的感知着。 ……有心跳、也有呼吸，小精灵也还在他周身围绕着。 精灵还在？ 如果真的是恶魔，周围不可能还有精灵…… 疑惑顿生。卢卡斯摸索着，根据光点的动向推测出门的方位，然后，打开了门，走到了室外。 映入他眼中的，是从未见过的场面。 光点被某种力量席卷直上云霄，没被卷入其中的也纷纷四散奔逃。而那些被甩上高空的光点，仿佛是被诱导着，融入了天空中垂垂欲落的乌云，然后将它们驱散得一干二净。 哪怕是“光之圣女”，当初能够创造并支撑整个莫利诺村的屏障，也是在借助无尽森林的力量的情况下才能完成，为什么这个空洞如深渊的女人，却能够做到改变天候这般令人瞠目的行为！！ “哎呀，你怎么醒了？我还正想趁你睡着的时候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好呢~” 又是这个语调。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语调。 “你到底是谁。你绝对不是圣光教会的相关者，他们不可能放任一个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在外面乱跑。” “嗯，你说的对，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塞西莉亚如此回答着，但却并没有停止继续干涉天气的举动，“更准确的说，他们以为我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处理’了。” 意有所指的词汇让卢卡斯的心脏抽痛了一下。 “‘被处理’……是指？” “怎么？你没有听你母亲，或者斯戴夫诺说过吗？”塞西莉亚的口吻表示出一种漠不关心的坦然，“巴席提亚奈利的血脉中一旦出现双胞胎，必然其中之一会给世界带来灾祸，所以历代以来，如果出现双生子，在其成年之前，必须要找出会带来灾祸的那一个‘处理’掉。” 斯戴夫诺……是伯爵的名字。 卢卡斯一直以来都怀抱着一个疑问，为什么伯爵对自己的态度模凌两可，有时候很重视自己，有时候又很忌讳自己的存在。 现在一切都有了解答。 “我是……要被‘处理’掉的那个，对吧？” “确实，你刚出生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异常。如果不是你的母亲拼死抗议，你的父亲也坚持不可拆散骨亲，你根本撑不到我赶来。” “你……？” “巴席提亚奈利的血脉中，双胞胎的出生概率还挺高的，大概是因为越是受到力量青睐的孩子就越需要在母体中留存一个自己的‘替身’吧。” 塞西莉亚似有所感的说完这番话后，卢卡斯发觉天气的变化已经停止，周围的光点也不在奔逃，而是恢复了原本悠哉漂浮的状态。 天空一片晴朗，卢卡斯甚至能够看到在银月的光芒下独有的世相精灵在曼舞。 雨停了。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什么念头，连带着梦境中的国境线也突然闪现了一下。但是这个念头闪的太快，还来不及抓住，转瞬即逝。 只留下nongnong的不安在心头徘徊。 “你会加入我们，是为了来‘处理’掉我吗？” “如果要‘处理’掉你，为什么当初要救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嘛！”塞西莉亚笑了，“我是来护送你的啦……也可以说是‘监视’吧，毕竟预言已经……” “你怎么会知道那个预言？” 那个预言是无尽森林另一边的大精灵做出的，但是以塞西莉亚这种黑洞一般的人，怎么可能会和那些对恶魔避之唯恐不及的大精灵有关联……就连圣光教会也……啊！ “你认识‘光之圣女’！” “哈哈……呃，算是认识吧。” “怎么可能是‘算是认识’，你们的关系应该非常亲密，否则她不可能把预言告诉你！” “当然是只能说‘算是认识’，因为我已经‘死了’啊。” 卢卡斯觉得自己的理智突然失踪了，因为他听不懂塞西莉亚在说什么。 “对圣光教会来说也好，对巴席提亚奈利家来说也好，对‘光之圣女’来说也好，我已经‘死了’，在我出生第十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