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祸起城下街
卡内罗王国的王宫有着宵禁制度。具体来说，就是规定了在天黑之后，任何人不准出入位于东边、西南边、西边的王宫的三个城堡大门。 这条规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限制居住在城下的杂役侍从，以防止他们损公肥私，或是趁着夜色做一些有害于王室和贵族的事情。制定这条规定的据说是前代国王陛下，考虑到当时正值与铁壁公国的战争期间，这么严苛的规定倒也合情合理。 但是当战争结束……事实上当现任国王陛下即位，这条规定就已经失去了它的合理性，成为了妨碍王宫服务水平提升的绊脚石。巴席提亚奈利伯爵曾经向国王陛下指出过这一点，但国王陛下不知道在忌讳什么，依然严守着这条规定不愿更改，于是仅仅持有内务管理权限的伯爵也只能放弃。 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对夜晚违背了宵禁命令进出王宫的人一无所知，事实上当他还年轻的时候，经常出入各种地下的武技格斗场，通过剑技的比拼结交了一帮年轻人，这群当时的年轻人，要么早已经通过御前比武获取了骑士位阶，要么培养出了可畏的后生，自己也在王城下有了足以养老维生的家业。他们从各个方面作为伯爵的耳目，帮他掌握着王宫内务的运作和清廉。 这也是在王宫内供职的侍从们对伯爵又敬又怕的另一个理由，毕竟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偶尔才有的小偷小摸，伯爵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老巴伯就是这些耳目之一。自从在格斗场输给了当时还没有袭位的伯爵，他就退出了格斗圈，在格斗场外用积蓄买了一间档口，除了卖些酒食之外，也兼带着开盘做点以格斗场胜负为赌注的博彩活动。因为年轻时的经历和常年的观察，老巴伯只要坐庄开盘，基本不会输。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不仅是酒食赌博，娼妓也出现了。这些女人结着伴在老巴伯的酒馆里晃悠，却整晚都不点一杯酒。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老巴伯跟负责揽客的那位领头大姐说，要么喝酒，要么滚蛋。 于是，达成了协议的双方开始了互利共赢的生意合作。 不久之后，继承了爵位的伯爵发现，只要王宫里有人想要倒卖什么偷出来的东西，基本都会到老巴伯的店里面交易；此外王宫里有哪些贵族在暗地里计划什么，他们的随从仆侍也会因为在老巴伯的店里喝酒闲聊的时候，透露出苗头来。 从那时候起，伯爵和老巴伯之间就通过特定的王宫采买人建立了合作关系。因为是老相识，双方在情报提供的问题上出乎意料的一拍即合。老巴伯提供消息，采买人传信，伯爵支付报酬；偶尔也会在国王陛下突然要清理城下街的时候，通知老巴伯收敛一点。 前阵子听从王宫出来采买的人说，伯爵的继承人到了王都，老巴伯原本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好斗因子突然就燃烧了起来，一直在期待着对方也会像伯爵年轻时那样，偷偷跑到城下来在格斗场里大闹一番，自己也趁机能好好看看这位继承人够不够资格在剑技方面也继承“第一剑士”的名号。一个月以来，就连他店里的客人都说，老巴伯对格斗场的关注度明显上升了许多。 至于传闻中的小公爵？老巴伯一直认为那不过是王家为了巩固统治的炒作。御前比武这种事，只有想要考取位阶的人才会去参加，那里早就被权贵所染指，各门各派都碍于所谓的贵族面子或者权利交易，根本不会有真刀真枪的比试，想必那位传说中小公爵，也一定是因为有个当国王的叔叔才会被供上神坛吧！ 老巴伯得意的看了一眼自家酒馆对面的入口。 真正能够证明实力的，只有非死即伤的格斗场。 要说近年来出现在格斗场的年轻人当中，倒确实有一位可以和当年的伯爵一较高下。当他第一次出现在自家酒馆的时候，在这里聚众赌博的人大半都被他打成了昏迷，本来自己还想教训一下这个搅局的小子，但是后来明白他是自卫，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有那么一张俊俏的脸，也难怪会被误认为是女人。 “哟！老巴伯，我又来了！” 说人人到。 自从那件事之后，老巴伯就推荐他参加了地下格斗，没多久他就已经在其中混出了名号，被人称作“夜魔”。 不过其实更多的人会称呼他为“夜魅”就是了……原因还是那张脸。 本以为他今晚也只是和往常一样来喝杯酒就到对面去下场比赛，但紧跟着他走进酒馆的那个全身都裹在斗篷里的矮个子，却让老巴伯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喂，小子。我可不想自找麻烦啊。” 看到老巴伯表情严肃的警告后，“夜魔”也只是轻笑着摆了摆手。 “啊，没事的，我们只是来打发一下时间，等会就要去救济院找人了。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救济院？去那种地方做什么？那里不是早就不举行救济祝福了吗？ 原本王都救济院以前还会每几个月就举行一次救济祝福，但后来似乎是因为失去了某几位大贵族的捐助，连救济院里的祭司都快没饭吃了，逼不得已只得关闭了救济设施。现在的圣光救济院，除了一名负责每日敲钟和建筑物维护管理的祭司，已经没有人在了。 这也是老巴伯讨厌贵族的理由之一。 想帮就帮，不想帮就不帮，全然不管平民的死活，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面子。 至于那位仅剩的祭司，还是老巴伯受人之托，一直照顾着他的饮食，否则连他都得饿死。不过那位祭司也懂点医术，所以在他闲暇的时候，也是会帮附近出不起诊费和药钱的穷人看看病。看在这一点的份上，老巴伯还是挺愿意照顾他的。反正救济院的后院和自己家的后门就隔着一堵墙，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格斗场上下来个需要急救的，去找那祭司帮忙也方便，他也不拒绝。 该不会“夜魔”是要去见那个祭司？这个裹得密不透风的矮个子是个病人？ 然而，在当矮个子走到近前的时候，老巴伯就发现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斗篷虽然是全黑的，但哪怕是在仅有一支火把的黯淡光照下，也依然能反射出光泽，让原本隐没在黑暗中的矮个子显露出身型来。 这哪是个矮个子，这是个孩子！而且从斗篷的质地来看，恐怕还是个贵族！ 有钱有权的贵族哪里用得着来城下找个名不见经传的祭司治病？！ 这么说来，确实听酒馆闲聊的客人说过，曾经在西南门看到过“夜魔”出现……也就是说“夜魔”有可能是在王宫任职的骑士？ 如果放平常，老巴伯也不会太在意这条情报，毕竟他连伯爵都见过了，个把骑士出现在地下格斗场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如果这个骑士突然带来一个出身贵族却没什么防身自卫能力的贵族小孩，那就不得不在意了。不管是被诱拐，还是贪玩，无论哪方面，一旦这小孩在城下出了什么事，贵族方面必定会开始清剿城下街，不论你无辜与否，甚至仅仅是因为看你不顺眼，就可以一律杀无赦。像老巴伯这种混迹于黑暗中的生意人，虽说也没怎么得罪过人，但仅仅是涉及到地下格斗场这一项，就足以要了他的命了。 到那个时候，即便伯爵和自己的交情再好，他也赶不及来救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 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还是让伯爵派人来把这惹麻烦的小鬼领回去的好。就算有“夜魔”在，也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老巴伯给“夜魔”打了一杯他惯常的麦芽酒，就离开柜台进了算是自己家的内屋。 为了紧急的时候方便联系，伯爵给过自己一只鸟，说是只要放出去就可以了。老巴伯不识字，要他传递什么详细消息他也做不到，不过有这么一只鸟，至少可以通知上去“这边有事”。 弯腰从桌子底下拉出鸟笼，老巴伯蹲在地上，解着栓鸟笼的绳子。 “原来这里还漏了一个啊！算了，常有的事。” 心里大喊不妙的同时，老巴伯凭借年轻时摔打出来的身手，就地一滚，躲开了头顶闪过的寒光。可惜还是人老了，他没能收住势头，撞在了床脚。 眼冒金星的老巴伯在迷蒙之中，只看到一柄利剑映着门外的光，利落的刺进笼子，将那只报信的鸟斩成了两半。 “真是没想到连你也是耳目之一啊……虽然也想现在就把你给处理掉，不过如果在开始之前被人发现在死了，可能会有不小的麻烦……还是等办完事了再来处理你吧。在那之前……” 猛地一下，老巴伯感觉头被撞了，几乎是立刻，他的视线陷入了黑暗，随即失去了意识。 他并没有真的看到，但在他的印象里，如野地鬼火般的一双青绿色眼睛，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