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使命的推论
“目前人类探索到的地域，从封王时代开始到现在，依然没有什么改变。”瓦格纳院长一边指示着卢卡斯所要翻阅的页数，一边说，“以整个人类探索的结果来说，东方有林地公国，西方有谷地领，北方是卡内罗王国和铁壁公国，南方是丰饶的海滨城为首的部落联合。也就是说……” 老头子一掌拍在平摊于卢卡斯面前的地图上，语气中带着一些忿恨和不甘。 “只需一年，基本上你就可以把所有人类踏足的地方都游览一遍。” 卢卡斯静静地等着瓦格纳院长将他永不知足的学者本性收回去。 深呼吸一次，须发皆白的老者终于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继续授课。 “南方已经探索到了土地的极限，至于海外的土地，目前就连部落联合都没办法探索到更远的地方，所以我们就先当作不存在好了。先来讲讲无尽森林。 ‘无尽森林’这个名字起源于林地公国，因为自从封王时代结束之后，绿林公爵以公国立国开始，他们从未停止过对无尽森林的探索。由于木料丰富，林地公国的建筑几乎都是木制，卡内罗的木材用度也有一半来自于林地公国，尤其是王都贵族最爱用的红香木，你应该见过吧？那种和血液凝结后的颜色一样的红色木头。因为有异香，而且驱虫效果显著，所以基本都是用来制作衣箱的。” 卢卡斯回想了一下，貌似自己房间里的衣箱就是那个样子的。 “那本来就是红色的？不是上的漆料？” “不是，漆料哪能渗进木头里去，还保存那么久，没几年就会因为风化干燥剥落了。”随口解释了一句后，课程继续，“林地公国开发无尽森林已经长达百年，到今天还没发现它的尽头，此外所有以探险为目的进入森林想要找到森林边界的人无一例外全部失踪。‘无尽森林’这个词，在林地公国几乎就是恐怖的象征。” 这个他知道，卢卡斯想。林地公国对无尽森林的恐惧以前也在别的书籍上看到过，但是无尽森林的边境他也知道，格瑞托恩告诉过他，在森林的那一边，是精灵的聚居地，世界的“摇篮”。 他瞄了一眼兀自沉浸在不甘气氛中的瓦格纳院长，下定决心这件事绝对不会说出来。倒不是因为担心没人相信他，而是他想要保护精灵。毕竟格瑞托恩也说过，精灵都不喜欢和人类太过亲近，而且他们身为人类的时候没少遭受迫害，事到如今如果又被人类发觉了他们的存在，很有可能又会遭受一轮新的迫害。 他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林地公国永远不要将无尽森林开发完毕，最好在开发完之前就赶快灭国吧！ “无尽森林的覆盖的地域由东至西，不仅是林地公国境内，也包括了我国。有一位名为克拉伍兹的地理学家兼探险家，也是我的个人好友，发现了林地公国地区的森林植物和卡内罗境内的森林植物的不同特征，得出了植物会因为身处寒冷地区改变枝叶特征的结论。根据他的理论，‘北境’作为一个地理标志被划分出来，但是与国家没有关系，仅仅是作为气候特征影响下的植物地理分界方式。然而渐渐的，人们发现他的这个分界说明了很多，范围不仅限于植物，甚至包括土地特征、动物特征、天气变化规律，他也因此获得了本教导院的客席教授资格……但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现在应该长眠在无尽森林里了，作为想要探索尽头的无数牺牲者之一。” 卢卡斯突然觉得之前诅咒林地公国的自己有些卑鄙。 “说回北境。作为单纯的地理划分方式，其实铁壁公国比卡内罗王国有更多领土的处于其中，也就表示，铁壁公国比卡内罗王国，在农业上的收入更少，土地更贫瘠，因此他们和卡内罗王国一样，尚武之风盛行。前代国王的两任王后都出身于铁壁公国，除了战争和亲之外，也有与卡内罗王国进口粮食的时候可以以姻亲为借口低价交易的目的在，所以自从现任国王陛下在成年当天就迎娶了格鲁瓦家的王后陛下这件事，恐怕最不满的就是铁壁公国了。” “从我国进口粮食？卡内罗的粮食应该……勉强够自给自足吧？” “那是指我国出产的粮食总量。其实西北三国——卡内罗王国、铁壁公国、谷地领，这三个国家基本都仰赖于塞迪斯城邦的粮食出口，而塞迪斯城邦背后又有足以支持全人类的林地公国这个大粮仓，所以可以说，塞迪斯幸好是个城邦联合，如果是个专制国家，恐怕维戈拉姆就是世界霸主。” 卢卡斯听着瓦格纳院长的评价，隐隐约约觉得，维戈拉姆家之所以没有称霸的原因……搞不好是因为圣光教会？或者说是因为巴席提亚奈利家？不然，明明是他掀起的战争，他又主动议和，为什么当人质的是巴席提亚奈利家的人？ 【……“智者”将氏族嫡子分送于两国为质……】 宗史馆是这么记录的，那么被送去维戈拉姆家的“嫡子”一定和“光之圣女”有相当亲近的血缘关系。如果真如他所想，圣光教会在塞迪斯相当于国教，并且权利足够大的话，在战争已经过去了快六十年的今天，即便“光之圣女”不能掌控维戈拉姆家系，至少也能造成足够的影响。 等等，伯爵好像说过，圣光教会的建立本身就和巴席提亚奈利家有关系……圣光教会起源于塞迪斯城邦……维戈拉姆和巴席提亚奈利两家都是“封王九氏族”…… 该不会“封王九氏族”就是圣光教会的起源？！ 而现在唯一不在塞迪斯城邦的“封王九氏族”血统，就是卡内罗的博勒加德侯爵一脉…… 【……我看你是铁定错过晨祷了……】 如果……如果往糟糕的方向想，小公爵大人的这句话应该是在表示，参加晨祷才是博勒加德少爷正常的作息，也就是说，至少可以确认他是圣光教会的信徒。 即将成年的十多岁的儿子是圣光信徒，那父亲呢？ 还用说吗！ 一瞬间，卢卡斯感觉自己的脑海中突然卷起了风暴，之前零零碎碎的片段在这一刻，突然全部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变得清晰而生动，在他面前勾画出了一幅完整的关系图。 首先，瓦格纳院长谈及历法的时候对塞迪斯城邦如此熟悉，表示他曾经去过那里；而他在提及银月时的表情，假设他和自己联想到的是同一个人物的话，那就表示他确实是认识“光之圣女”的。 由此可知，提到《泣灵事典》时，他说的那句话，就是在暗示那本书和“光之圣女”有关，或者就是“光之圣女”让他交给自己的！ 问：“光之圣女”让自己看这本书的目的是什么？她不是都认识格瑞托恩吗？有什么问题不能直接让格瑞托恩跟自己说呢？ 答：看这本书的目的是要让自己对“精灵”有所了解；而不让格瑞托恩介入的原因，最有可能的是因为这件事要和大量的人类产生关联。 其次，国王陛下在伯爵的身边派了监视者，虽然不知道国王陛下的目的是什么，但伯爵并不想让国王陛下认为自己和圣光教会有关联。但从国内目前的情况看，圣光教会并没有被打压，甚至于在王宫内的王都教导院都可以每天的！公开的！举行晨祷，至少可以认为国王陛下和圣光教会本身没有矛盾。 那么矛盾就必定是由圣光教会衍生出来的问题，并且是在巴席提亚奈利这条线上。不然全国那么多信徒和跟教会有关联的贵族，怎么不见找他们的麻烦？！ 从这个方向追寻答案的话，有两种可能：一是巴席提亚奈利在卡内罗的人质身份，有让人怀疑为塞迪斯城邦当间谍的嫌疑；二是和“封王九氏族”有关，也就是跟博勒加德侯爵有关，会戒备巴席提亚奈利伯爵，纯粹只是因为同属九氏族。 卢卡斯对博勒加德侯爵本人并不了解，尽管他过去曾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几乎天天会被他的独生子找麻烦，但侯爵本人他却一面都没见过。如果前面认为他是圣光信徒的结论是可采信的，那么国王陛下应该也在同等的监视着他才对。 甚至可以更疯狂一点推论，国王陛下监视巴席提亚奈利伯爵，怀疑其间谍身份的原因，就是因为博勒加德侯爵做了什么！ 当然，卢卡斯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他认为，并且坚信，巴席提亚奈利伯爵不是间谍，他什么也没做。 因为外公唯一的心愿，可能就是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摆脱“人质”的身份。 如果以上推论成立，那么最后的问题就是…… “光之圣女”到底是希望自己帮博勒加德侯爵呢？还是她有什么别的打算呢？ 卢卡斯呼出一口气，仿佛是要将胸口郁结的疑惑全都吐出来。 不管是什么目的，首先要确认博勒加德侯爵那边是不是真的被国王陛下防备着，另外，还是得去救济院找教会方面的负责人确认“光之圣女”的真意。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去圣光教会找她。】 确实如此，否则又何必只是把自己杀到半死，还绕个圈特地送到王都这个火坑里？ 这句托母亲传达的话，可能是格瑞托恩在他能够和人类接触的最接近的距离内，所能表达的极限了。格瑞托恩和“光之圣女”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虽然彼此或许并不清楚对方的名字和身份，但卢卡斯相信，既然会让那个重视“平衡”到了无情程度的格瑞托恩开口，或许这件事情并不仅仅是和圣光教会所庇护的人类有极大的关联…… 搞不好，连精灵的世界都将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