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间场斯图尔特（4）
当斯图尔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空气中依然透着雨水过后的湿润，也依然残留着卢卡斯的存在感。 几乎是立刻，他迅速地清醒过来，一抬头就看到保罗靠着树干睡着了。 昨晚他那么累，应该是由自己来值夜的……不过总担心着自己可能会跑掉，就算让保罗好好休息，只怕他也睡不安稳吧。 有些麻烦，能免则免，犯不着刻意去证明些什么。 反正只是不相关的人。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四肢，虽然只是发出了很细微的声音，但浅眠的保罗还是被惊醒了。斯图尔特看到他一睁开眼就在确认自己还在不在，心底里发出一丝嘲笑。 就算我不在了，你能怎么找我？ “先生您醒的真早。”确认安全之后，保罗揉了揉眼睛，搓了搓脸，也跟着站起身，开始活动身体。 “嗯，因为昨晚睡的很好。”斯图尔特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有点报复性的语气，不过他也懒得纠正，“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也不知道保罗是没注意，还是不在意，亦或者是刻意的忽略了一直以来相处的不错的小骑士突然的敌对态度，他非常自然的在活动完毕了之后，收拾起来。 “把营地埋好了之后就出发吧。”他一边回答，一边捡起一根剩下的木柴，将火堆播散，和周围的土壤混合在一起，然后又把昨晚搭挡雨棚的绳子拆下来，收好。 因为没有必要，所以斯图尔特也没怎么闹别扭。两人很快的收拾掩埋了营地，各自背起装备，牵上马，开始往他们推测的，昨晚发生火灾的方向前进。 “说起来，保罗你最初发现有火灾的时候，是看到了什么吗？” 听到斯图尔特的话，牵着马走在前面的保罗笑了。 “您是认为我看到了那些会出现在火焰里的光点对吗？” “不是吗？” “还真不是。”保罗看起来已经完全忍不住了，于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跟一门心思认定了理由的小骑士解释，“火灾或者暴雨这一类的事情，影响范围本身就很大，根本用不着等看到了那些光点才能知道……而且等看到了光点才来反应，很多时候已经逃不掉了。” “那你是根据什么判断的？” “空气，或者……味道……或者说皮肤的感觉……很难说明白。”皱着眉头换了好几个词，并没接受过知识教育的保罗找不出能够描述自己感觉的方式，“总之就是知道。” “……好吧，我明白了。”明白保罗不可能说明清楚了，斯图尔特也很干脆的放弃了继续追问。他很清楚不是每个人都像他的兄弟那样，理解力超群，口才也出类拔萃。包括他的父亲也是如此，很小的时候跟随父亲练习剑术，父亲那种完全听不懂的描述方式让斯图尔特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干脆父子俩都省略了语言，直接动手实践，用身体来体会那些从经验中提炼而出的技巧更加简单明了。 所以斯图尔特还是很习惯跟不善言辞的人交流的。 “你能判断出距离吗？还有起火点的位置。”他又问到，“卢卡斯很可能就在那附近。” “可以。昨晚的火势很大，而且烧得又特别快，从我发觉起火了开始到我们看到那些光点根本没多长时间。森林里是没有风的，就算枯叶再怎么易燃，会烧得那么快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保罗的言下之意，就是在他们所知到的大致范围内搜索火焰焚烧过的痕迹，然后寻找出火势蔓延的理由，再逆向搜索，找到最初起火的地方。 但是同样的，因为火起的非常突然，又在短时间内扩散的很快，所以，尽管从很远的地方都能够感觉到火灾的存在，但真正走到被火烧过的范围时，已经快中午了。 “这里几乎是刚刚燃烧起来就熄灭了……”保罗检查着地上的枯叶和树根、树干上的焦黑痕迹，“真奇怪……” “怎么了？” “从树干上的焦痕来看，火焰至少烧到了差不多有一个人身高的位置，但是树根上却并没有太大的破坏，枯叶也……从被烧掉的灰烬来看，根本就不够火焰升腾到那么大的程度的。” “你的意思是，像是有人故意纵火？” “那也不可能，一个火把，就算贴着树干烧，焦痕的大小也就一个巴掌。像这种差不多一个人的，要不就是花很长的时间，改变位置，一点点的去伪造焦痕，否则就只有弄个大的火把一次性完成。如果是这样，那个大火把……”保罗的表情严肃中又有点扭曲，“至少也得有一个人的大小……” 斯图尔特明白保罗表情奇怪的理由。因为太无聊了，没有人会为了到森林里伪造一个火灾现场花这么大的功夫。 不过他也从保罗严重跑题的回答当中抓到了重点。 “你的意思就是说，这场火灾不仅出现的莫名其妙，而且燃烧的方式也也不符合常理，对吧。” “对。” 保罗的意思无非是火势太大，按理来说应该是要烧掉许多枯枝败叶，把树根几乎烧断，才有可能在树干上留下那么大的焦痕，但现在他们眼前的树根不仅没有断，而且也只是表面有些焦痕而已；枯叶就更不用说，有些只烧了一半，连烧都没烧过。 他们继续向着推测的火灾中心前进，沿途又看到了不少类似的情况。最夸张的一个，是整棵树的枝杈都被烧光了，只剩下一根树干光秃秃的立着，但是树根也好，覆盖在树根上的落叶也好，都没有丝毫燃烧过的痕迹。 这种诡异的场景一直持续到他们寻找到了真正的火灾中心位置。 “应该就是这里了。”保罗环视着四周说，“只有这里，看起来比较正常。” 斯图尔特无声的表示赞同。目之所及，绝大部分的树木都平等的被焚烧成了焦炭……一棵除外。 “关于那棵树，你有什么看法吗？” 两人靠近在一片焦土中唯一的绿色植物，一边仔细观察着，一边交谈。 “应该是贤者大人特地保护的结果。” “这棵树有什么特别吗？” 保罗又仔细的从上到下检查了一边。 “……我看不出来。但既然贤者大人保护了它，那它必定有值得保护的价值。” 斯图尔特有些无语。虽然保罗相对来说已经是非常有独立主见的人了，但是因为他曾见过森林贤者，结果反而比他的家人，还有那些村民更加的迷信。 三年来早就习惯了应对这一类的宗教狂热，斯图尔特假装没听懂，低下头把注意力转移到树根上的一些黑灰上去。 下一秒，当他意识到他正在看着的是什么的时候，他感谢自己能够注意到那一团狼籍当中的微弱金属闪光。 斯图尔特用手指轻轻拨开黑灰，露出树根间仅仅一小块裸露的土地，在那其中有一块断开了一半的金属小环。 那是锁子甲的组成部分。因为卢卡斯没有自己的盔甲，所以父亲给了他一个旧的锁子甲，母亲拜托了村里的铁匠打造了几个环扣，将锁子甲的调整到适合卢卡斯的身材大小。 因为是特制的，而且在以前，卢卡斯没办法自己穿脱锁子甲的时候，斯图尔特无数次的帮过他，对于那套锁子甲的特征和细节，他都非常熟悉。 “卢卡斯在这棵树下待过。” 听到斯图尔特的声音，保罗立刻转过身，凑上前来。 “这是什么？” “卢卡斯锁子甲的碎片，而且是只有他有的。” 斯图尔特突然明白这棵树没有被烧着的理由了。 “因为卢卡斯在这棵树下，森林贤者是为了保护卢卡斯不被火烧到，才会隔离了这一块地方。” 所以这棵树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那我们现在算是终于找到卢卡斯先生了。”保罗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家了。” “你也想家啊？”斯图尔特有点意外，因为保罗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在森林里穿行，而且平常就算没有狩猎计划，他也很少留在村子里。 “那当然，软绵绵的稻草床怎么都比硬邦邦的土地要舒服。” 很实际的提出了重点后，保罗开始卸下马背上的装备。天色已经再一次的暗了下来，是时候准备布置今晚的营地了。他注意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高出地面的岩台，而且经过了雨水的冲洗，非常的干净，岩台边缘还有个天造的火坑，于是就此决定了今晚的宿营地。因为终于获得了卢卡斯平安的证据，斯图尔特也放松了一直紧绷的心情，开始像秋狩第一天那样，帮保罗收集柴火。 “话说回来，这附近烧得还真彻底。” 放眼望去，连树枝上的叶子都已经被烧了个精光。斯图尔特没有选择，只好往没有遭受火灾破坏的地方走去。 突然间，在树木的那边很远的地方闪过了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定睛望去……似乎是光，但不是火把的光，而是很有清凉感的，感觉很干净的，像嫩草一样的光。而且还不是一两点光点，是一个光的集合体。 那团光正在向着这边靠近。 超出了常识范围的现象让斯图尔特呆愣在原地，出于对未知事物的防备，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躲避一下，但是他又觉得那团光没有危险。 犹豫间，那团光更加接近了……但却突然停止了移动，就好像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样。 斯图尔特犹豫了一下，自己要不要主动上前。在犹豫的时候，他的余光角落飘过了什么。 是光点……在向着那团光的方向聚集。 视线追逐过去，在下一秒，斯图尔特差点激动得哭出来。 在那团光的后面，有他无比熟悉的光华，是卢卡斯身边一直缠绕着的光华！ 然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团光突然就消失了踪迹，然后卢卡斯周身的那些光华也在一瞬间突然散开。 斯图尔特听到了枯叶被踩踏发出的声音。 逃跑？！为什么？！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耶？！ 本能的，斯图尔特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对方对这个森林非常的熟悉。本来以为，是那个缺乏锻炼，对森林又不熟悉的卢卡斯的话，身体条件好得多的自己一定能轻而易举地追上。但是在狂奔了十多分钟后，斯图尔特不得不承认，他又一次弄丢了卢卡斯。 他气的都快骂脏字了。 要不还是回去跟保罗说一声？他是痕迹追踪的专家，如果叫他来，说不定能够找到…… 但是，如果卢卡斯又像那晚一样，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的话呢？ 踌躇了一下，斯图尔特决定还是靠自己。 正如他最开始的直觉：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找到卢卡斯。 往之前脚步声失踪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后，斯图尔特站立在原地不动，仔细的倾听着周围的声音。虽然只过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但此时在树林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斯图尔特开始后悔没有把打火石带上，不然至少还可以就地取材做个火把之类的。 不远处有一颗长得有点扭曲的树，看起来快死了，斯图尔特什么都没想的走了过去，想要折几根树枝做个火把。虽然没有打火石，但还是有希望的——如何取火这个问题，他觉得可以尝试一下钻木。 但是越接近那棵树，斯图尔特的心跳就变得越奇怪。就好像小时候寻宝似的，那种激动的感觉，也像是在玩捉迷藏，就剩最后一个没找到的人时，大家都偷偷地在藏身地附近围起来，就为了吓那个幸存者一跳。 他突然弯腰转头，往树的另一边看去。 果然，这是棵空心树，而且他对上了树洞中的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卢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