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伯夷与叔齐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大殷东北近海滨的地方,一座城邑拔地而起,互通南北。此地谓作竹邑,乃孤竹国辖下最大的城邑,亦是竹侯的行政之所,孤竹国国都。 竹侯邸舍,一中年文士敲门而入。 “君侯,王畿传来密令。”那人恭敬的把锦帛递给伏于桌案前的男子。 “整军待发?”男子接过锦帛细看,不久后眉头又是一皱,“会师于虞,戈指姬周。” “大王想干什么?”男子自言自语又似是对着中年文士说道。 “君侯,密令可否借我一观。”中年文士拱手说道。 男子点头应允,中年文士遂捧帛轻声念道:“伪临朝周发者,不遵祖训,废坏纲常,以弟弑兄,荼毒百姓……” 几刻过后,中年文士将锦帛递回桌案上,道:“君侯,大王怕是容不得周国了,帛中言语,不似从前。” 男子嗯了一声,抬头问道:“军中,谁有此领军之才?” “君侯要听令发兵?”中年文士惊讶道。 男子苦笑一声:“虽不愿参事,但王令已至,断不敢违。” “于国旁国无视王令,今亦是安在,君侯既然不愿参事,何不效仿。再者,我孤竹离殷邑甚远,大王乃欲责之,亦无从下手啊。”中年文士提议道。 “不同。”男子摇摇头,道:“竹与殷室同宗,殷王既为家长,吾当从之,此事不议也罢。” 中年文士点头称是,继续回归到刚才的话题。 “君侯,两位公子去日已及皮弁,却未尝行之,将来若践君侯之位,恐缺火候,此次出兵,何妨一试?” 男子闻言,沉吟了片刻。 “也罢,此事既定,你且告于他们。” …… 早晨,庭院深深,露水微寒。竹侯邸舍右院,两位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正各坐一边,其中一人手执白棋,悠然落子。 另外一人见他棋子落下的地方,却是眼睛一亮,忽而笑道:“呵呵,叔齐,看来你的棋艺还是马马虎虎啊。”说完,手执黑棋落下。 “咦,怎么会。”那个被叫做叔齐的男子一愣,接着说道:“不行,这步我从来,方才分心没瞧清楚。”说着,便要把刚才落下的棋子拿起。 “吔。”那男子挡住叔齐的手,严肃道:“落子无悔。” “消遣而已,兄长何必如此较真。”叔齐嬉笑道。说着,手锋一转,拾起棋子。 那男子摇摇头,说道:“人生如棋,不外如是。” 叔齐撇嘴,道:“从小到大,听了你们不少的大道理,可到现在,我依然下不好这盘棋。” “棋可以不会下,可是人,一定要学会做。”那男子看向他:“朱丹棋艺可比我精湛多了,可到最后,还不是被夺了部落首领之位。” 叔齐接着耸耸肩,无所谓道:“我只想快乐的过好这一生,权力这东西,爱谁谁,兄长你可别再劝我了。” 男子叹了口气:“父君差人给我传话,要我们领兵出征。” “什么?”叔齐吓了一跳,“没有搞错吧,让我们领兵?我们可从来没有过带兵经验。” 男子点头,“我猜想父君是想借这个机会磨练我们,将来,在你我之间选出继任国君的人选。” “这……”叔齐一愣,随即站了起来,说道:“这还选什么啊,国君的人选自然由兄长继承,我去找父君。” 男子拉住他,“棋还没下完呢。”他说道:“我再让你两子。” 叔齐xiele气,又坐了下去,哼道:“要三子,不,五子!” “好。”男子笑着答应。他便是竹侯长子伯夷。 次日中午,叔齐再次来找伯夷,两人一同前去面见竹侯。一番谈论过后,两人皆是面露无奈的走出来。 “兄长,愚弟尝闻周侯仁德,周地民风淳朴善良,是个养老的好去处,怎么大王却要出兵讨伐?”没走出多远,叔齐便耐不住,开口问道。 伯夷闻言,摇摇头,说道:“天下大势,又有什么是说得清的呢。是非对错,全在人心,孰是孰非,哪有定论。” “哦,看来传言未必可信啊。”叔齐了然的点点头。
伯夷见此,并没多说什么,其实他心中自有另外一番想法,只是这种想法,只能自己想着,对于这个单纯的弟弟,或许不说比说好。 他纯净的世界,不应该这么早染上尘埃。 “周国势大,威胁宗主;机会所至,哪能不死。“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兄长?”叔齐见伯夷默默地站在原地不语,叫了两句。 伯夷回过神来,露出一抹微笑,“走吧,你还没骑过马吧?兄长今天就教你骑术。免得打仗还坐车,教他人瞧不起。” “好!”叔齐兴致盎然。 时间斗转,日复一日。人的悲哀,在于永远跑不过时间,所以永远束缚在三维的世界里。伯夷站在山顶,默默的看着融化的积雪,不知不觉一抹悲伤涌上心头。 “什么时候,天下才会真正太平。没有战争,没有鲜血?”他瞧着山下旌旗林立,长扬风中的姿态,仿是无声的宣泄,心里有些痛苦。 有些人,天生便带悲情。无法生在一个完美世界,是他最大的痛苦。伯夷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悲剧,在于他无法逃脱的命运。 但是,身份使然,又使得他不得不面对这种命运。这种纠结和压抑,占据了他的整个生活情绪。 “兄长,该上路了。”身后,一声还带些稚嫩的声音传来。这道声音,仿佛是划破黑暗的极光,让他重回自我。 他转身,看着跃跃欲试的叔齐,笑了。这抹笑容,抹掉了心中的寒冷,仿佛也给春日,增添了不少色彩。 他走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叔齐,点点头:“恩,很有精神。” 得到夸奖,叔齐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兄长也是。” “走吧,该上路了。”伯夷拍了拍叔齐的肩膀,回头望了望没有尽头的山峰,抛下了所有的羁绊。 是啊,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