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九章 穷追不舍
烽烟滚滚,英雄末路。 河北平原上,一场骑兵追逐战正如火如荼。 前面的千余骑兵盔歪甲斜,狼狈不堪,后面追着的三千骑兵衣甲鲜明,骑术精湛,高下之分,一见即明。 追逃起初拉开的距离,早就被如狼似虎的追兵给追平了。 刘备的部队都是步卒,虽然也骑得了马,但毕竟不如专业的骑兵熟练。即便追兵也是一人一马的追上来,迟早也能追上来,更何况,追兵是一人双马,在持久力方面,比刘备的残兵强出太多了。 刚和太史慈分开的时候,刘备心中还有松了口气,甚至沾沾自喜的感觉。分兵是他主动提出的。种种迹象都表明,王羽已经识破了他促战渔利的心思,并果断采取了报复措施,谁知道对方的报复是到此为止,还是另有手段呢?现在再送上门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就算不考虑这些,跟太史慈同行的风险也很大。 王羽才是袁绍的眼中钉,自己只是个被牵连的,在河北大战之中,完全就不起眼。跟太史慈分开,颜良自然不会继续追击,这样一来,虽然在清渊损失惨重,但多了千匹战马,却也不无小补。 无论接下来何去何从,总归是有些翻本的本钱了。 然而,千算万算,刘备就是没算到,颜良居然撇下太史慈,死死追在了自己的身后! 轰雷般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的那一瞬间,刘备几乎以为是幻觉。 事情,完全就不合乎常理哇!刘备满心悲愤,无声的呐喊着:颜良是白痴吗?放着真正的生死大敌不追,来追自己这个小角色,难不成他纯粹是想挑软柿子捏? 没错,就是软柿子。刘备悲哀的发现,自己的部队人数既少,骑术又差,完全不具备返身接战,或者设法摆脱的能力,只能任由对方追上来,一个又一个的把自己的军卒从背后斩落马上。 颜良对骑战极有心得,将追击的节奏控制得非常之好。虽然马力和骑术都占了上风,但他并不急于强行超越,包抄敌军的后路,而是不紧不慢的坠在敌军身后。他将追杀的士兵分成几队,轮番发力,每次发力追袭,都大有斩获。 这种追击模式,效果不是立竿见影,但胜在细水长流,对己方也没多少威胁。 被追赶的刘备军只顾逃命了,每个人心里都有标杆在,逃不过敌军不要紧,只要比同伴逃的快,就能保住性命。没人回头拼命,几乎所有落马者的伤口都在身后。 若是颜良真的把刘备给围住了,少不得要恶战一场,困兽犹斗,哪如现在如猫捉老鼠一般轻松? 因为轻松,所以冀州军的攻击也很有节制,只杀人,不伤马,将人斩落,顺手再将马给牵回来了。一路追击下来,冀州军的马力反而越来越充足了。 刘备开始没发现,他从未指挥过骑兵,对骑战并不熟悉,还以为自己有机会逃出生天呢。过了一阵子,他才发现,敌人根本不是追不上,而是故意不展开全面的追袭,就是用这种慢慢放血的办法,毫发无伤的解决自己呢! 难怪他们不去追太史慈,这招根本对付不了青州军。骑射,是白马义从的拿手好戏,与义从渊源极深,甚至可以说是脱胎于义从的青州军,在骑射上,也有很深的造诣。 边打边撤,本就是他们的看家本领。 若是追击青州,单是突破迎面而来的箭雨,就是个大难题。就算追逃的双方箭术差不多,跑的一方也占便宜啊,考虑到马速的影响,追击方面对的箭矢,相对速度要快得多。 刘备满心悲愤,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打,是打不过的,就算要打,也太迟了。 刚开始的时候,是撤退,是转进,发现敌踪后,想重整旗鼓倒也不难。可现在,转进已经演变成了溃逃,士卒的士气已泄,就算是孙武复生,吴起再世,也别想驱使他们返身接战。 不少个人的坐骑因为耗尽体力而摔倒,人也被颜良军追上砍死。所以后来那些掉队的士兵为了摆脱追兵,有不少向外跑开,希望大部队能引走颜良军的主要注意力。 甚至还有更聪明的,他们发现敌军对杀人的兴趣不大,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战马身上。所以,他们向外跑开的同时,还在拉扯着缰绳,待战马开始减速,就直接从马鞍上滚落下去,然后连滚带爬的逃开。 单是跑开,确实无法逃脱追击,颜良的注意力虽然集中在刘备和关羽身上,但分出一小队骑兵,专门追杀这些掉队的,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倒是那些滚鞍下马的,都跑掉了,攻击伏倒在地上的目标,对骑兵来说很困难。另外,他们还要收取战马这个战利品,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放过了也就放过了。 既然形形色色的逃兵都出现了,颜良心下越发笃定,这一仗赢定了,而且是完胜! 他一扬手中大刀,意气风发的大喝道:“兀那关羽,当日汝在酸枣何等威风,今日怎么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念在你也算是个好汉,死的这么狼狈须不好看,本将可以给你两个机会……” 他竖起两个手指,脸上笑意湛然:“若及时弃暗投明,本将便为你做个引见,以你的武艺,待某封侯拜将之时,却也少不了你一个副将的位置。若仍执迷不悟,却也无妨,本将宽宏大量,仍然愿意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只要你胜了本将,就放汝等一条生路,如何?敢不敢?” 说罢,他哈哈大笑。 他武艺高,中气也足,饶是马蹄声震天,他这一声发喊,也是声传四野,让刘备等人听得清清楚楚。 主将有此豪气,冀州众军也是精神陡振,齐声大喝:“降与不降?敢与不敢?” 三千人反复将这八字吼了三遍,吼声如惊雷一般,在旷野上滚滚而过,将残枝败叶震得瑟瑟而落,如落雨一般。 关羽傲气过人,哪儿受得了这个,只气得须发皆张,身形剧颤,一张红脸本就如重枣一般,这是更是红得直欲滴出血也似。 “贼子胆敢嚣张?待某……” “云长不可!”刘备大惊失色。 关羽可是他身边最后一道屏障,哪能这么轻易就放出去?他相信义弟的武艺比颜良要高,可是,颜良不是一个人,也未必肯信守承诺。再说了,从开始突围,关羽就一直冲在第一线,已经苦战了半日,颜良却还是个生力军!就算真的单挑,关羽也难保必胜。 “大哥,为今之计,要想脱身,也只有如此了。”关羽沉声道:“颜良此人也是个性情桀骜之人,某当日在酸枣曾胜了他一招,令他切齿痛恨至今,某若返身邀战,他必从之。颜良被某牵制住,大哥正好趁此机会脱身!” “可是……” “大哥无须挂怀小弟,那颜良的武艺虽高,但在某眼中,也不过尔尔,他若当真只身迎战,某必斩之,若他挥军围攻,嘿,莫非他以为某手中这口青龙刀,就杀不出一条血路吗?”关羽捻须冷笑,双眼半眯半开,睥睨生威,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刘备迟疑了。 义弟的提议,未尝不是个办法。以义弟的武艺,只要不立意死战,还是很有机会突围的。现在形势危在旦夕,若是一直被追杀下去,迟早也会面临类似的局面,到那时,就连个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还不如……“大哥!”关羽催促着刘备做决断,情深意切,一如当日桃园结拜,立誓同生共死之时。 “既如此……”刘备以手掩面,却掩不住眼中悲意,眼见着就要涕泪俱下了。 “主公,二将军!”简雍抢上前来,急道:“要想脱身不难,无须二将军死战,纵是要战,也不能在这里动手!” “此话怎讲?” “主公明鉴,颜良嚣张,仗的不过马力而已,若能下马步战,就算不能反败为胜,也有且战且退的机会。由此地而东,有座山谷,离此不过三五里路程,快马加鞭的话……” 刘备军的高层也都是河北人,转战河北多年,对河北的山川地势知之甚详。而简雍则是从逃兵身上得到了启发,自家这支兵马本就不是骑兵,以骑战的方式和颜良较量,无论是逃还是战,都是以己之短迎敌所长。 想要逆转劣势,必须得弃马步战。以步对骑当然也是不行的,最好的办法,是把敌人也拉下马,想做到这一点,无疑只能借助地势。 “诶呀呀,宪和不说,吾几乎忘了。”刘备以掌击额,恍然大悟,继而大喜道:“幸得宪和提醒,为时未晚也。传令下去,转向东进,不惜代价,全力前进!” 留存到现在的刘备军,终究以精锐居多,漫无目的的逃跑,被追杀,让他们无法不士气低迷,一旦有了确定的目标,他们还是可以振作起来的。 在颜良看来,自己的挑衅完全起了反效果,敌军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用马鞭抽,用战靴踢,用武器刺,用尽一切办法刺激起战马来。被虐打的战马无不发出了凄厉的嘶鸣,用尽全身的力量奔驰起来。 “刘大耳这是疯了吗?”颜良目瞪口呆,这种方式的确可以压榨出战马的潜力,但这种爆发持续不了太久,用不了一时三刻,战马就会历尽而倒,到时候,就是骑兵追杀步兵了,更简单。 牵招策马跟了上来,眉头紧皱,提醒道:“前面似乎有座山谷……” “哦?”颜良眉头一挑:“很宽阔的?” 牵招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却有本地出身的亲卫接话道:“算不上,方圆不过十数里,避一时尚可,几百人想藏身多日,那就难了。就是这山谷的名字有些……” 一听这话,牵招先放心了,之所以追刘备,就是因为风险小,王羽就算真的设下了埋伏,也只有追太史慈的时候才会中。原因也很简单,刘备和王羽又不是一条心,怎么肯拼了血本担当诱饵呢? 这一路追杀下来,刘备的千余残兵,已经损失了将近一半,差不多交待光了。用这么大的代价替王羽火中取栗?现实吗?合理吗? 他笑问道:“名字如何?” 那亲卫看看颜良,却被后者瞪了一眼,受逼不过,期期艾艾的答道:“……此谷名为落雁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