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殿一战（2）
面对疾速射来的飞弹，店主毫不慌张。仿佛早有预料一般，他倏地反手从背后取出一面巨大的盾牌，挡在身前。 砰砰连响，十二枚飞弹虽然分进合击，轨迹各异，无奈这盾牌着实太大，把肥胖的店主整个人都严严实实护在后面。飞弹全数射在盾牌上，激起一溜焰火，爆裂开来。 “麦肯德尔女士，您已经亲自检验了产品质量，”店主慢吞吞地把盾牌随手一扔，于是地上的垃圾又多了一件。他若无其事地说，“那么，现在是否可以付款了？一百四十金币，本店只收现款，不接受赊欠。” 麦肯德尔一言不发地付了钱，走出店门。 伊斯塔又为思思挑选了一枚红宝石胸针。“红宝石是幸运之石，”他说，替思思佩戴上，退后两步欣赏，“很漂亮。” 他付了钱，正准备和思思离开，店门吱呀声被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从体态和走路姿势判断，前面是个男性，灰色的长袍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低低的兜帽遮住了脸的大部分，他的一只腿似乎不方便，或者受伤未愈，走路姿势有些怪异。跟在后面的应该是位女士，一身黑袍，同样戴着兜帽，脸上还蒙着面纱，低着头。 伊斯塔扫了一眼，确定不是自己熟悉的人，也没有如何在意。这家“冒险者集市”，老板脾气怪僻，货物价格又高，但总是有些稀奇古怪，在别的商店找不到的东西，所以顾客也差不多都是些怪人，当然，他自己和思思除外。 但思思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身体陡然一僵。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灰袍人也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兜帽下的阴影里，泛着微微银光，像是戴着什么银面具，一双精光灿灿的眼睛盯着思思。 伊斯塔一怔，不知怎么回事。 灰袍人的眼光在思思脸上停了片刻，移到她的肩头。小虹彩龙星星刚刚解决了个苹果，正趴在那里闭目养神，这小家伙太喜欢睡觉了。 “虹彩龙？”伊斯塔听见他以极其低微的声音自言自语。 灰袍人慢慢从袖子里伸出一只干枯瘦削的手，不知是错觉还是光线作用，手背皮肤仿佛泛着淡淡的银白光泽。伊斯塔不知其意，暗自戒备起来，左手退回袖中，指尖触摸上冰冷的刀柄。 “芮因－维尼斯！（vrine‘winith）” 低沉的女性嗓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黑袍女人在后面说了句话。音节古怪，伊斯塔完全不知其意，思思似乎也没听懂，但灰袍人显然能听明白。 泛着银白光泽的手退回袖中，灰袍人重新低下头，从伊斯塔和思思身旁走过。“上次订的货到了吗？”他问老板，声音平直呆板，冷冰冰的。 “在二楼，跟我来。” 黑袍女人跟上来，伊斯塔侧过身，让开路。她微微点了下头，和卡拉图人擦肩而过，“谢谢。”她以极低的声音说。 伊斯塔微微愣了下，感觉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好像以前在哪里听到过，但又肯定不是什么熟悉的人，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要待细看，黑袍女人已经跟着老板和灰袍人上了二楼。 “走啦，这里好闷。” 思思拉着伊斯塔，出了店门，外面阳光灿烂。 “你认识刚才那个人？”他问思思。 “不认识，但是个很危险的巫师，一进来我就感觉到种冰冷的气息，全身难受。” “是个巫师？” “嗯。” 伊斯塔想了想，记不起这个人。他的记忆里，肯定没有一个生有银白色金属光泽皮肤的巫师。看起来，这位巫师似乎觊觎思思的新宠物。 不过这也确实是件麻烦事情。星星毕竟有这么大，而且是有生命要呼吸能动弹的活物，不能随手塞口袋里。巫师虽然不少都有魔宠，但一般体积较小，藏匿也方便，柔软而长的不妨当腰带，比如蛇；小巧玲珑的不妨当帽子装饰，比如蝙蝠——就算光明正大地托在手上也没事，不会有什么人来抢。 但星星就不同了，它是虹彩龙。 巫师喜欢找个魔宠，可不仅仅是为了好玩或者闲暇时解闷，这是有实用价值的。魔宠和巫师主人的灵魂相连，也就能将自身的一部分能力传递给主人。蝙蝠魔宠能让巫师耳目聪明，猫魔宠能让巫师脚步轻盈，蛇魔宠能让巫师更加口舌灵便，老鼠魔宠能让巫师虚弱的体质有轻微改善，还有人养蜥蜴当魔宠，以便增强自己的爬墙能力，估计是为了偷窥女浴室。 就像人和人之间能力有差别，动物和动物之间同样也有能力差别。同样都是老鼠，这只就可能比那只更强壮些。被转化为魔宠之后，这种先天差别依然保留，并且会影响巫师主人从它们那里所获得的能力的强弱。所以巫师都比较喜欢找优秀的动物当魔宠——当然，也不是什么动物都能做魔宠的，通行的，也无非就那十来种。 历史上，并不曾有记载说哪位巫师拥有虹彩龙做魔宠的，但这未必说明虹彩龙不能作为魔宠，更可能是因为虹彩龙在物质界出现得太少。而且就算有巫师能跨越位面，也不敢去虹彩龙的巢xue里抱只小龙出来。 虹彩龙是最具天赋的龙族，以魔法理论来推测，如果能拥有一只虹彩龙做魔宠，想必能大大提升巫师的施法能力。 得想个办法，不能让星星总这样招摇过市，否则难免会被一堆人盯上。 最好的，也最奢侈的方法，是像月精灵达克索拉那样拥有一个空间袋，直接把星星丢进去，没人的时候再放出来。但空间袋这东西价格昂贵不说，一般还买不到。退而求其次，那就只能给小家伙来点伪装了，比如，把它也变成普通的蝙蝠老鼠等形态，这种方法不太保险，遇上高明的巫师照样被一眼识破，但总要好一些。 “不好，”思思一口拒绝，她极少这么坚决过，“那些都太难看了，它现在这样最漂亮，对吧。” “啊，对……只是容易惹麻烦。你看刚才那个巫师，感觉对星星就很有企图。” “我也发现了，不喜欢那个家伙，”思思点头，认真地说，“那下次见到就杀了他吧。” 这个解决方案干净利落，一劳永逸，卡拉图人无可反驳。 ※※※ 阿斯卡特拉是费伦第七大港口，西面就是宝剑海的万里波涛。伊斯塔和思思并肩坐在码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装货卸货，湿润的海风吹过来，带着微微的咸味。海面上，一群一群银白色的海鸥在波浪间穿梭飞舞。 “这就是大海啊。” 思思闭上眼睛，感觉海风扑面而来，吹拂头发。已经近冬日，正午的阳光也并不猛烈刺眼，晒在身上反而暖洋洋的。逛了一上午街，她微微有些疲倦，迷迷糊糊的靠在伊斯塔肩上，几乎要睡着了。 小虹彩龙从背包里探出小脑袋，四处张望。 虽然思思的方法确实干净利落，但杀人总是不好的——尤其是在这种大城市里，毁尸灭迹都很麻烦。在来码头的路上，他们顺路回到铜冠酒店，取了个背包，把星星塞在里面，同时扔进几个苹果，然后一路上就听见喀嚓喀嚓声，小家伙的胃口极好，大概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别睡着了，这里风大，会着凉的。”伊斯塔低声说。 “嗯。” 思思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揉揉眼睛，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咦，那是什么啊，”她指着北方问，“金灿灿的一大块。” 伊斯塔看了一眼，“沃金神殿。” “沃金？” “执掌商业和财富的女神。我们刚才买东西的那地方，不就叫沃金步道么。” 思思摇头，“不知道，没听过这个神。” “在安姆还是挺有影响的神祗，”伊斯塔解释，“这里商业发达么，大都崇奉这位女神，这座金顶大神殿，就是极盛时期的杰作，据说神殿的顶部，乃是用纯金打造的。十几年前——也就是动荡年代，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她莫明其妙失踪了。神祗失踪，不能回应信徒祈祷，不能赐予神术，教会势力自然大幅度衰弱。好在前几年，她又出现了，总算根基牢固，现在在安姆势力还是不小的，想发财的人，往往都会去祈求她的庇佑。” “但商业和贸易，我隐约记得这是泰姬掌管的吧。” “泰姬早死了。” 聊天会让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没过多久，原本正中的太阳就已经偏斜。第一次看到深蓝大海，坐在海边岩石上吹海风，让小女孩心情非常愉快。伊斯塔从侧面看着她微笑的脸庞，心里莫明其妙地升起一声喟叹。 只怕这种纯净的快乐，永远都只能是稍瞬即逝的短暂啊。 “思思。” “嗯？” “有件事情，我有点好奇，”卡拉图人眼睛看着海面，“你和卡尔萨斯先生，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句话如果换个场景，就是标准的情人之间的质问了。当然，放在这里就完全是另外的意思。 思思偏了偏头，顽皮地朝伊斯塔微笑，“这是秘密呢，我答应他不告诉别人的。” “哦。” “不过告诉你没关系，我答应他的时候，心里是把你排除在别人之外的。” 伊斯塔愣了下，哑然失笑。“卡尔萨斯先生一定会恼火的。” “那我可不管。”她任性地说。 “卡尔萨斯先生是最杰出的大奥术师呢，我以为巫师都会很尊敬他。” “我很尊敬，但是……”思思停顿了一会，骄傲地扬起脸来，“我觉得自己也不差啊。” 伊斯塔笑了起来。 “笑什么？”她嗔怒地瞪了一眼。 “没，觉得你说得很对啊，”伊斯塔诚恳地说，“我也见过很多高明的巫师。以天赋而论，你肯定是最优秀的。如果生在耐瑟时代，你一定能成为大奥术师。” “是最好的大奥术师，对不对？” “对。” 她满意地笑了。“卡尔萨斯先生现在正与我合作，”她说，“平等合作。” ※※※ 身为两千年前的大奥术师，卡尔萨斯的灵魂为何会潜伏在思思身体里？这是最让伊斯塔所困惑的地方，但思思也不知晓，卡尔萨斯拒绝透露这个秘密。 但有些以前弄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变得清楚起来。 “他说他一直在沉睡，直到前些天才苏醒过来，就在崔米镇上。” 崔米镇上，思思无师自通地激发寒冬之戒的力量，创造出漫天冰雪扑灭火焰。 “他必须保护我的躯体不被损伤，所以最危急的时候，他被强行惊醒了。后来在城堡里，我看到的幻境，其实就是卡尔萨斯先生曾经的经历——他再次被回忆惊醒，这次是完全苏醒。” 卡尔萨斯完全苏醒之后，就要夺取思思的躯体，和思思自身灵魂发生冲突，这就是为什么她当时在城堡前突然晕倒的缘故。卡尔萨斯的灵魂远远比思思自身强大，倘若不是恰好有圣武士和塔洛斯牧师用神术暂时压制，早就已经夺体成功了。 虽然如此，也只是暂时压制，但大奥术师的运气实在不佳。就在此时，风暴之神塔洛斯误打误撞进来横插一手。卡尔萨斯竭尽全力摧毁了塔洛斯的化身，但自己也中了一记雷电矛，重创之下，又沉睡下去，思思得以苏醒。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思思迭遭强敌，她自己不能应付，虚弱的大奥术师也无力夺体，合作就成了必然的选择。卡尔萨斯保证不再试图侵占思思的躯体，但他要暂居此处，恢复力量。 “那他打算呆到什么时候？” 思思做了个不知道的姿势。“再说吧，”她说，“到时候再想，感觉有点乱七八糟的，理不清楚。” 确实是非常乱七八糟。 这个话题不再继续，又转回到闲聊上。“这胸针很漂亮呢，”她从胸口取了下来，把玩着，“会给人带来幸运？” “当然了，红宝石是幸运之石，大家都这么说的。” “其实，”思思欲言又止，脸上微微泛红，“其实……那个飞弹文胸，似乎挺有趣的。” 伊斯塔哑然。“你又没法用”——这句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幸好总算反应快，临时改口：“嗯，很有趣。” “那个老板说是魔索布莱城的技术，我听说黑暗精灵非常擅长制造魔法物品的呢。” “据说是吧，不过我还听说他们制造的东西，就和他们自己一样，最好是呆在地下，一到地表晒太阳，就损坏得特别快。” “黑暗精灵都呆在地下吗？” “几乎都是吧。前些天听命名者说，从去年秋天开始，很多黑暗精灵跑到地表来了，据说是他们的蜘蛛女神出了点问题……” 电光火石间，他脑中灵光一闪，刹那时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思思，那个，我刚才说什么？” “啊？你说他们的蜘蛛女神出了点问题。” “不是，前面一句……” “你说很多黑暗精灵跑到地表来了。” “对了，”伊斯塔双手一拍，“我想起刚才那个女人是谁了？” 那个曾经被检察官抓住，要处以火刑的黑暗精灵，莎尔牧师，维康尼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