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兽农场（5）
第二天的天气果然很好，而小女孩的心情似乎更好，走在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一大早她就爬起来了，穿着前几天伊斯塔买给她的小熊睡衣跑出自己的房间，然后把对面的门敲得砰砰响，“起床了起床了，”她叫着，浑然不顾这是在酒店里，幸好没有人来抗议。敲了两下，发现没有回应，她就直接用一个敲击术打开了门，冲了进去。“走啦走啦”，她掀起被子，用力拽着胳膊，将不幸的卡拉图人弄醒了，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定定神看窗外的晨光，叹了口气，“思思，现在才不到六点吧。” “早点出发没关系啦。” “早点出发自然没关系，但哪有商店这么早就开门？难道我们要走过去，在门外像笨蛋一样等上一小时？” “哦。” 小女孩撅着嘴，不高兴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伊斯塔先是把被子蒙在头上，打算继续睡一会，然后发现有她在，自己根本不可能再睡着了。“好吧好吧，”他无可奈何地起身下床，“准备一下，我们走吧，商店没开门，随便走走也好。” “好——” 思思兴高采烈地拖长音调答应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她还穿着睡衣，总不能就这样出门。然而这边伊斯塔洗漱完毕，一切准备停当了，那边的房门还是紧闭着。 “喂喂，”这次轮到他去敲门了，“好了没有？该走了。” “稍等一下。” 于是他等了两分钟，再次敲门，“还没好么？” “再稍等一会。” 于是他又等了三分钟，再一次敲门，“思思，在干吗呢。” “好了好了，”思思在里面回答，又足足拖延了两分钟，总算脚步声靠近，她走到门边准备开门。 伊斯塔已经有些等得不耐烦了，他也奇怪这小女孩有什么事情需要耽搁这么久。虽说他知道，女孩子出门都麻烦，往往需要化上半天妆，再在一堆衣服里挑选斟酌上半小时甚至一小时，但思思能做什么？她连外套都只有那一件白色长袍。 唔，这倒是我太疏忽了。他暗暗责备自己，居然忘了给思思多准备几件衣服。这些天来，他早出晚归忙碌不停，思思则是躲在房间里根本不出门，因为寒冬之戒的缘故，她连一日三餐都不需要，居然把这种事情都给忽略了。 轻轻的转动声，门打开了，“请进”，思思说，声音里带着些俏皮和狡黠，“把门带上。” 伊斯塔依言走进来，反手关上门，他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到正站在落地窗帘边的思思，感觉眼前突然亮了一亮。 就像自己原本站在一片荒原前，黄褐色的土地上稀稀落落地长着些野草，远处暗蓝色的天空沉沉垂下，周围寂寥无声；突然间轻风拂过，眼前一片五色神迷，待定下神来，看见千万朵灿烂春花不知何时已经遍布整个大地，顺着视线延伸，一直扩展到无边无际。 整个天地间仿佛都明亮起来，原本沉静冷肃的暗蓝悄悄转成了朝霞般鲜艳炽热的火红；晨风清新而略带冰冷，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 “真漂亮。”他赞叹说。 依然是那件简洁朴素的白色长袍，但一些细节上的改动显示出了独具的匠心。领口部位稍稍拉大了些，纤巧精致的锁骨露出来，在优雅的脖颈下前聚成一个小小凹陷，只是似乎稍稍硬朗了些；左右肩头部位分别开了个小口，隐约能看见光洁柔滑的肩部；栗红色短发随意地散着，衬托着她的脸越发秀气。平心而论，思思称不上惊人的美丽，她给伊斯塔最深切的感觉，还是那一尘不染，仿佛水晶般纯净透明的灵秀。 不仅如此，卡拉图人还发现她的长袍似乎变得更加贴身了，让胸和腰臀部位曲线毕露。思思的身材，在女性中并不算高，属于娇小玲珑的类型；虽然自认识以来天天相处，但伊斯塔直到现在才惊觉，那具一直以来被宽大长袍掩盖着的身体，原来也如此具有诱惑力。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巫师的长袍，一般都很宽松，既为了施展魔法的时候动作方便，更为了能随时从长袍内侧密密麻麻的小口袋里掏出各种各样施法材料；但思思似乎不必考虑这些，除了特别复杂的法术，例如分析寒冬之戒魔法构成的通晓传奇，那需要四颗象牙，对于一般的魔法，伊斯塔就从来没见她施展的时候使用过材料。 对于这点，好奇心强又对魔法感兴趣的卡拉图人自然请教过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不像其他的巫师一样需要材料才能施法；思思则告诉他，对此她也不明白是什么道理。施法材料的作用，其实就是作为一种触媒，让施法者能更顺利地从魔法网络中抽取能量，转化成想要释放的魔法；思思在刚学习魔法的时候，同样也是使用材料的，但后来她发现，其实根本就无需如此。仿佛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她接触魔法网络要比别人轻松得多，cao控能量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也容易得多，根本无需借助施法材料的辅助她就能顺利施法，在这点上，甚至教她魔法的大祭司都远远比不上。 所以大祭司也常常说，她是天生的巫师。 “好看吗？”思思浅笑着走近，在伊斯塔面前转了个圈，她的长袍上似乎还附加了什么魔法，一动起来就隐隐有星光闪烁，“是不是很吃惊。” “确实，”伊斯塔承认，“我从未听你说起过，原来你对服饰裁剪这么擅长。” “因为我本来就一点不会啊，怎么会跟你说过，”思思有些得意地笑着，从身后拿出一本书，“这些都是从这本书上刚刚学来的。” 伊斯塔扫了一眼书名，然后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出来：“女性巫师必读：生活中的一些魔法技巧。” “你这几天就在看这本书？” “嗯，很有趣啊，原本是想随手翻翻消遣，结果就一下子看完了。看，这衣服就是我按这书上说的方法改的，很好看吧。” “很好的书，”伊斯塔评价说，却没有回答思思的问题，也没有将书还给她的意思，“但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封面和书脊都很熟悉，好像它曾经一直摆在某个我经常见到的地方。” “在某座神殿的某个书架上，进门左手第二排第三格。” 剑士的脸沉了下去，“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出门，而且我更不喜欢别人跟踪我。” “我没有想跟踪你，”小女孩急急分辨，“只是那天我实在闷得慌，想出来走走，可我对这里又不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只好一直跟着你走了……” 伊斯塔在脑中想象着，她当时一定是看自己出门，于是轻手轻脚地溜出来，远远跟着，既好奇又忐忑不安地东张西望着，还时刻要小心别撞上什么人被发现。最后一路跟进神殿区，溜进欧格玛神殿，接过又失去了卡拉图人的踪迹——伊斯塔每次和命名者议事，都是直接去密室的；最后百无聊赖地在神殿里东张西望着，偶然发现了这本书，结果就带了回来。 “我跟你解释过，”他的口气依然严厉，“在安姆这种地方，巫师，尤其像你这样外来的巫师，是很容易惹起风波的。” “可是……” “可是你这次也没惹出什么麻烦，是不是？”他笑了笑，“其实也对，不过下次再小心点，拟像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思思松了口气，她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拟像而不是隐身？” 伊斯塔耸耸肩，“猜的，”他说，“我们该走了，别浪费这清晨的新鲜空气；另外，思思。” “嗯？” “你真漂亮。” “真的？” “非常漂亮，”伊斯塔确认说，“非常适合你，我敢说，你待会走出去，一定会成为所有路人的焦点的。” ※※※ 虽然耽搁了点功夫，但当两人走出铜冠酒店的时候，街上还是空空荡荡的看不见几个人影。安姆位于费伦大陆的南部，气候温暖湿润，物产丰富，兼又是交通要道，自古以来商业就很发达，这种自然条件过于优越的地方，人们往往缺乏生活压力，比较懒散；而且在六人评议会的执政下，安姆近一百年来都已经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动荡，居民们都安逸惯了。据伊斯塔在此地生活近五年的经验，至少在阿斯卡特拉城，早上六七点都还属于“夜间”，就算太阳明明已经升起，天明明已经大亮。沃金步道的那些商店店主，按道理他们要做生意，算是这个城市里比较勤快的一批，但不拖延到八九点来钟，他们也决不会打开店门的。 “路上怎么都没有人啊”，思思东张西望。 “你喜欢有很多人？” “可是，你不是说，我会成为所有路人的焦点的嘛。” 伊斯塔哈哈大笑，“再过一小时人就多了，”他说，“我们慢慢走，反正不着急。” 一条河流横穿阿斯卡特拉，将城市分成南北两块，铜冠酒店在河北岸，而沃金步道商场则在南岸；他们在小巷间穿行着，走出河流区，走上一座大桥。桥是拱形，很高，从上面望去，能看到整个阿斯卡特拉市。伊斯塔虽然是个外来人，却对这座城市非常了解，他一边走，一边指点着城内各处向思思讲解：这里是行政区，又叫宝石区，政府机构所在地，很多贵族也都居住在这里；那边是节杖区，同样也是贵族和富人们的聚居地；那边则是城门区，我们出城进城都要经过那里；最最南边，那块灰色，看不到什么建筑物的地方，则是墓园，死者都安葬在那里，据说以前曾经是块古战场…… 伊斯塔口才颇佳，兼又博闻强记，说起这些历史掌故来头头是道，思思也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下桥，进入大桥区，接着走到中心广场，沃金步道就在前面了。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果然如伊斯塔所说，思思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不过，其实这不能完全归功于她的美丽，还因为她是个巫师。她的白色长袍，虽然经过改装，变得更加性感迷人，但巫师长袍的基本式样不变，还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的身份的。 这么早就出门逛街的巫师，可是很不常见的；思思的同行此时就算起床了，也应该在准备一天要使用的魔法，决不会浪费这清晨的大好时光出来溜达。 “我感觉好不自在，”感觉到越来越多，越来越炽热的目光，小女孩有些紧张地拽着伊斯塔的胳膊，和他贴得更近，“他们好像都盯着我。” “你不是希望这样么？” “可是……这感觉好奇怪……”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伊斯塔笑着，低声安慰她，“没办法，漂亮的女孩子，总会有这种烦恼的。” 中心广场非常大，乃是阿斯卡特拉城内地域最广的一个区，沃金步道则又处于中心广场的中心。既然以商业和财富女神沃金的名字命名，显然，这里是商业区，这座城市中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商店都聚集于此，各种物品可以说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北地的皮毛，卡丽珊的珍珠，托雷的魔法制品，桑比亚的酒，甚至东方卡拉图的地毯与丝绸——只要世界上有的，你能想出来的，这里基本都能找到。 “时间还早，我们先吃早餐。”伊斯塔对思思说。 他们找了个小摊，坐下来开始吃早餐，思思无需进食，伊斯塔却有些饿了。他要了份煎鸡蛋，一杯牛奶，然后又要了面包夹牛排。思思试着尝了一点，发现味道不错，于是也要了一小份。 当他们吃完早餐时，大概到了八点钟，街上总算开始熙熙攘攘起来，沃金步道的商店也一家一家打开店门，叫卖声此起彼伏。“走吧，”伊斯塔说，“希望那个懒惰的精灵现在已经起床了。” 他们是从步道的东入口处进来的，绕了几个弯后，他们走到了南入口处。“就那间，”伊斯塔指着前面一家店，一个穿黑袍的人影正站在门前，双手在空气中比划着什么，“看到那招牌了么，密斯拉的情书，看起来店主正准备开门，我们来得真是时候……嗯？不对！” “达克索拉！”他上前两步，叫着店主的名字，当然，也是个假名，巫师都用假名。 黑袍巫师转过头来，看到走过来的伊斯塔，“哦，卡拉图人，好久不见了。” “你这是在开门还是关门？” “关门，”黑袍巫师说，十根手指奇异地交错扭动着，那扇店门随之变得光怪陆离，五彩闪烁，然后渐渐变成透明的黑色虚无，“怎么，你想学魔法了，要来买卷轴？下次吧，我今天另有事情。” “不是我想买，”伊斯塔说，隐隐笑着，“我劝你赶快停止魔法，别待会强行撤销更费力。” “我为什么要强行撤销魔法？” “因为我给你带来了一位顾客。” “就算让－明雷斯特来了我也没空。” 让－明雷斯特是阿斯卡特拉市长的名字。 伊斯塔耸耸肩，“思思，”他叫着正在后面东张西望的小女孩，“认识一下，这位是达克索拉先生，密斯拉的情书的店主；达克索拉，这位是思思。” “幸会，”黑袍巫师头也不抬地说，专心致志地控制着自己的魔法，“但卡拉图人，我今天真的另有事情……” “哦，那么实在遗憾得很，思思小姐，我们改天再来吧。” “思思——小姐？” 月精灵一下子抬起头来，看见正站在卡拉图人侧后方的思思，他明显怔了一怔，手中动作稍缓了缓，结果那扇已经变成透明黑色的门上突然喷出一大团火焰，仿佛一只怪兽般张牙舞爪地冲向他。 “小心！”伊斯塔在旁边提醒。 月精灵急忙回过头来，口中快速念了个字符，右手五指并拢，虚空往下一压。 火焰消失了，门也快速变成实体，最后变成普通的一扇木门，至少看起来如此。“万分荣幸能得到您的光临，思思小姐，”刚刚还声称另有事情的月精灵满脸笑容，风度翩翩地推开店门，“请进请进，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尽管说；呃……”他看看旁边的伊斯塔，“也欢迎你，卡拉图人。” 伊斯塔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