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茶烟酒会
接下来的日子，我慢慢的开始熟悉起这里的生活。不用上学，每天都能吃些荤腥，日子也算快活。而功课也只有早晚才做，其他时间，则是师傅带着我熟悉了一番山上的事务，着实让我开了眼界。有空手钓鱼之法，也有徒手抓鸟之策！ 而我最好奇的那片桃树林，师傅也给我详细讲述过。那是三十六珠超过百年的花桃树！只开花不结果，一开一甲子，一落一春秋！师傅说的很神奇，至于作用，师傅却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卖钱而已，再问下去，师傅便用镇神诀考校岔开话题了。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就在我开始有些享受这滋润的小日子时，师傅竟然在某一天中午，突然开口就要带我出趟远门。 而随身的，师傅只是折了花桃树上的一截老枝，外带了一个拳头大的盒子。 县城没有火车站，我和师傅先乘汽车到了省城，再转火车，直到一天后，我才在熟睡中被师傅背下了火车。 四川，有着山城的美誉，名山大川组成了这个奇妙的城市，我和师傅倒了好几趟汽车，最终，停在了一个叫无根山的大山脚下，或许它不叫无根山，我也只是看到半山腰刻着一个巨大的无根二字，姑且，就这么叫它吧。 山势险峻，石缝中顽强的生长着一些灌木，侧耳细听，还能听到一些不知名的鸟叫，我们到山脚的时候天色刚刚擦黑，只能勉强看到一条隐藏在灌木丛中的小路，几乎是九十度垂直朝山顶而去。 就在我看的出神时，没想到师傅从嘴中低声打了两声呼哨，接着，一把抱着我，就上了通往山顶的小道。 师傅走的很快，我能听到小道两边的灌木被师傅撞的呲啦作响和耳边呼呼的风声。 等我感觉师傅好像已经带着我停下的时候，我才敢睁开眼睛，而映入眼帘的，却和我脑中想到的场景大相径庭。 我们站在一块巨大而平整的石块上，出现在石块中央的，竟然是一座……一座茶舍！对，是一座茶舍，因为，它的招牌上的确写的是茶舍！ 这是一栋完全由巨石搭建的房屋，很大，几乎有篮球场那么大，我和师傅站在这茶舍不远的地方，因为天色的原因，看不清外面具体是什么样子，只能看到茶舍里面人头攒动，似乎很热闹的样子。 “师傅，这些人都是和我们一样这么上来的吗？” 这是我第一次叫师傅，也许是激动，也许是从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个人。而师傅，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点点头，良久，才叹了口气说道： “是啊，能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有大本事的人，一会别乱说话，跟着我就行了。” 我乖巧的点着头，紧紧跟在师傅身后。这茶舍并没有大门，一进去之后，大厅也相当简陋，除了四方形的石桌石凳，就只有靠里间的一个石头长桌算是特殊了点。 大厅里人很多，打扮也很怪异，有头戴一堆银饰的少数民族男女，也有穿着道袍的道士，更有光头和尚。还有一些打扮如同电影里的刀客，桌子上竟然放着大砍刀，面相凶恶的。 我和师傅坐在外围的一个石桌，靠近我们的，却是一位带着金丝眼镜、身穿西装的年轻男子，背着公文包，混在这群人堆里，显的更是不伦不类。从门口看去，简直让你分不清楚朝代。 我们的出现，只是短短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而就是这几个人，看到我们几乎都是面容抖动一下，而后又迅速扭过头去。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些人几乎都是一人一桌，少有的两人一桌，也基本没什么交谈，只有一些同为道士，或者同为和尚的，才会三两人隔桌攀谈两句罢了。 我们坐下之后，不多久，从门口又进来几批人，这些人也大多都是独自一人。 “阿弥陀佛！想不到今年老鬼竟然亲自来了！哈哈哈！” 就在我刚刚失去新鲜感时，从门口传来一声佛号，一个瘦不拉几的和尚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我们桌前。 这和尚穿着一身破烂的黄色僧袍，脸上的皮肤好像发皱的橘子皮一样，看起来怕有百十岁，可听着声音，如好像中年人一样，底气雄厚，慷慨激昂。 同样的，他并没有坐在我们桌，而是坐在和我们相邻的那桌，不过人还没坐下，脸，就已经转过来了。我心里有些好奇，能叫而敢叫一声老鬼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师傅看到来人，把戴着的黑袍朝后掀了掀，露出笑容也招呼了一声。 “呵呵，花和尚也来了！倒是巧了。” 一听师傅说话，原本还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立刻变了脸色，撸了撸袖子竟然……竟然朝我师傅呸了一声！接下来发生的，简直让我呆若木鸡！ 这老和尚竟然毫无形象的撸起袖子骂开了！各种川普脏话，我那会也听不大懂，只能勉强听出‘老子’咋的咋的之类的话，而师傅却是越发开心了，似乎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而旁边几桌人的表现却是更加奇怪了，竟然对此视若无睹，我亲眼看到老和尚的口水几乎都喷到邻桌那金丝眼镜的脸上了，想不到那人就好像没看到这边发生的情况，只是偶尔实在憋不住了，才用袖口擦拭一把脸蛋，由此证明他，并不是看不到这边。 而这些人对师傅的表现就更加奇怪了，自从老和尚说了一句老鬼之后，邻桌两三人竟然换了桌子，只剩下那个金丝眼镜，仍然在坚持。 花和尚的愤怒，是在一声咳嗽声中停止的。就当厅里快要坐满的时候，石屋最里靠墙的长桌前，站了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穿一件灰布大褂，后背头梳的锃亮，看年纪，却只有二十岁左右，而他一站在那个位置，地下顿时就安静了，就连花和尚也安静了下来。 看到众人安静下来，这年轻人朝场下人拱拱手，微微一笑，接着，便开了口了。 “欢迎各位前辈，在下茶千古，代表茶舍多谢前辈们的莅临！我们茶舍……” 这人话没说话，却被下面一个冷漠的声音无情的打断了。 “我说茶家小娃，这时辰不等人啊，赶紧开始吧，可别误了时辰！” 这话说完，想不到底下大多数人纷纷开口附和，而我注意到，他们附和声中，反复提到了一个词——时辰！ 实在忍不住好奇，我开口朝师傅问了一句，师傅还没开口，想不到一旁的光头花和尚竟然开口了，凑过来摸了摸我脑袋说道： “哎呦，转性了？啥时候又收徒弟了？” 我师傅撇了撇花和尚，笑着说道： “知道我收徒弟了你还不表示表示？” 说到这里，那金丝眼镜的年轻男子也忍不住朝我望了一眼，看不出表情，接着，又把注意力投向了前面。 叫茶千古的年轻人此刻脸颊微红，到底还是年轻，镇不住这些老油条，他旁边一个年龄稍大的同样穿灰袍的人咳嗽一声，接着又茶千古笑着点点头，示意他继续。果然，这老者咳嗽一声，下面又恢复了安静。茶千古感激的点点头，接着朝下面众人说道： “今年是在下第一次主持茶烟酒会，招待不周，请多包涵！上茶！” 这一声‘上茶’，声如洪钟，接着，就看到十余个曼妙的身影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各个穿着青色纱衣，手托白玉茶壶茶杯，开始给一桌桌的上茶！ 我注意到旁边的老和尚眼睛猛然睁的老大，接着发出啧啧啧的感慨声，嘴里似乎还念叨着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之类的话，而我师父则庄重多了，只是嘴里不知道为啥念起了镇神决。 不多时，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给我们桌上放了两杯茶，就听到花和尚叹息道： “早知道我也带个弟子过来。” 说着，他双眼一亮，哎呀一声，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接着就要朝我扑来，师傅眼疾手快，端起茶杯，一杯一杯，几乎眨眼间，就把桌上两杯茶喝了个精光，气的花和尚又要开骂，可能是有所顾忌，只能指这我师傅鼻子哼了一声，气鼓鼓的又坐了回去。 而这时，上面那茶千古又说话了。 “各位，今年母树总共产茶二十三斤，这次茶舍可供交易的总共三斤，现在开始出价！” 话音刚落，之间中间位置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人举起右手，也不说话，而右手持着一块银色四方牌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茶千古朝那人点点笑笑，却把眼光扫向了别处，似乎对那人手中的牌子并不感兴趣。 就在此时，刚进门看到的那头戴一堆银饰的年轻女子咯咯轻笑一声，同样举手，手中拿的却是一个竹筒，浑身翠绿，也不知道竹筒里面是何东西。茶千古朝旁边一女子示意一番，这女子乖巧的点点头，径直走了过去。 结果竹筒这么一闻，而后朝茶千古点点头，茶千古也不说话，接着自顾自的竟然又开始说道起来。 “下面是茶舍烟丝，共有千斤。” 场中同样有出手的，都是拿出怪模怪样的东西，茶千古如果看中，便有一名女子上前查验，接着回带着桌上之人离开。 我看的稀里糊涂，也不敢多问，只当看热闹，而这时邻桌的花和尚自顾自的叹了一声，眼巴巴的望着起身离开的那头戴银色的女子说道： “啧啧啧，这苗家女娃啥时候也爱喝茶了，真是浪费，浪费啊！” 说完，竟然还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我注意到交易烟丝的几乎都是年龄偏大的男人，而茶千古最后喊出的，则是名叫太白仙酿的酒，这次出手的人可就多了，大厅里几乎大半都举手示意，各个手中拿着稀罕玩意。我瞅了瞅师傅和花和尚，没想到他们两人只是自顾自的眼观鼻鼻观心，就好像来这里和我一样，只是看热闹罢了。而旁边的眼镜哥则不同。 眼镜哥自从第一个茶开始，嘴里就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从公文包里竟然拿出了一张纸笔，开始埋头写写画画，直到最后太白仙酿的美酒交易结束才停止。 交易完成，茶千古在台上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而后竟然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 走到我们和花和尚桌子当中，左右先是一笑，接着行了一个拱手礼说道： “千古不知两位前辈竟然亲自前来，失了礼数，还望切莫怪罪。” 这人说话文绉绉的，我听的不太懂，只是瞪着大眼睛瞧稀罕，这身打扮到是有些像春节晚会节目里说相声的。 “我说小子，你们这里东西太贵，我可没钱买。老茶树既然知道我们两个前来，怎么着？就不意思意思？” 花和尚嘿嘿一笑，显然是想打打秋风，一通话说的茶千古小白脸一红，尴尬的陪着笑，啊了半晌才回话道： “枯荣大师莫怪，母树刚刚采摘完成，家父正在处理善后事宜。” 看到这孩子不开窍，花和尚枯荣大师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小气，便也不再开口了。惹得师傅哈哈大笑。 “没皮没脸的花和尚，主人家不给，你自己就不能不要？你瞧我，都是自己带的烟。” 说完，还真从兜里摸摸索索的掏出一包揉的破烂的金丝猴香烟，等掏出两根烟一看，竟然都压扁了，师傅也不嫌弃，把其中一根用手指捏吧捏吧捏的差不多成了原样，这才朝茶千古递了过去。 “来一根？” 茶千古哎呦一声，手忙脚乱的接过香烟，却并不点着，而是背在身后的手左右动了动，接着，就看到一个绿意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实在不知道两位前辈会来，匆忙之下，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说罢，亲自从托盘上取下一条香烟和一个散发淡香的布袋。将布袋给我枯荣，香烟则给了我师傅，这才再次躬身开口。 “这点烟丝还是在下好不容易扣下的，还请枯荣大师一定手下，这条香烟是父亲亲手做的，也算在下一点心意。” 我看到这香烟包装十分粗糙，白色封皮，上面只是写着茶舍两个黑色大字，除此，则并无他物，而师傅则笑着点点头，把烟递给了我，看眼神，有些怪异。 枯荣大师笑嘻嘻的接过烟丝，盯着师傅这边笑骂了道： “还是老鬼会办事！哎呀，也没给钱，这怎么好意思呢！” 说是不好意思，可这手并不停着，已经把装着茶叶的布袋揣进了怀里。 看到师傅把香烟递给我拿着，茶千古脸色一变，似乎有些严肃，问道： “这位是？” “刚收的有缘人！” 有缘人？我不是他徒弟吗？师傅为什么不直接说是徒弟，而是说有缘人？不过这句话一出来，茶千古的脸色明显又恢复了正常，连忙朝我拱拱手，我则憨笑一声，算是回应。 又聊了一阵，茶千古借口有事，不再打扰，而我这才把眼光重新落回到大厅之中。大厅之中此刻好像又恢复了喧闹，只是有些桌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剩下的人并不多。 就在茶千古带着一众婢女离开之后，气氛似乎又高涨了一些。不过这时的众人可就有些奇怪了，竟然都有意无意的朝我们这边张望了过来，看着模样，就好像喝喜酒时等着长辈先动筷子一般。虽然谈不上畏惧，可眼中的恭敬神色，那是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