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离开村子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了，这一个礼拜，父母托我的福，也住在这当时最高档的招待所，当然，钱是师傅掏的。 看到我醒来，父母又激动的对着师傅千恩万谢一阵，接着就打算接我回去，可师傅的一句话，却让父亲又为难了起来。 “你们打算住哪？”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父亲几乎想也不想就嗯了一声，接着，似乎才反应过来，面色瞬间千变万化，吭哧半天，却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如果是现在，我肯定会理解父亲的心思，试想一下，自家屋里死了个人，而且是死相如此恐怖，再加上后来把另外三具尸体在自家院子放了一天，这屋里谁还敢住下去？尤其是当时老百姓普遍还比较迷信的年代。可不住在屋里又能住哪？如果放在平时，用家里的存钱再加上乡亲们的接济，也能再起上一座小点的房子，可这些年又是供我们三个孩子读书，又是给我看病的，手头那还有余钱？ 师傅似乎看出了父亲的窘境，叫来鬼二吩咐了几句，鬼二点点头就出门去了，然后才对父亲说道： “我看啊，干脆你们一家就搬到县城住下得了，刚好，离我们住的地方也不算远，这几年里，也方便你和一一互相走动，咋样啊？” “这……这……桂老哥……” 是的，男人，尤其是抽烟的男人，最容易拉近距离，这才几天，父亲在师傅的默许下，已经改口叫桂老哥了，至于这个到底是桂还是鬼，总之在我们那方言里，都是一个音。 看着父亲这样，师傅微微一笑，朝父亲扔过去一根烟，这才开口继续说道： “你别担心，钱的问题我来解决，我让鬼二去和县里沟通了，用你家的地和宅子，直接换县里一套门面房。顺便给一一把学籍也转过来，相信应该没多大问题。” 师傅说的是好像天经地义，公平至极，可傻子也都知道，用村子的地和宅子，别说换县城的一套门面房了，就算换个厕所，怕也不够用吧。可对于师傅，父亲始终是相信的，他可是见过县长对鬼二的客气，更别说是鬼二他师傅了！ 父亲给师傅点燃香烟，又是好一通的感谢。果然，鬼二并没有让父亲失望，只是一个多小时，鬼二就回来了。 “师傅，一切都做好了，找的是县中学对面的一套两层商铺，张顺说如果不行，还可以再换换。” “不用了！学籍的事咋样了？” “张顺找人去做了，应该明天就可以做好。”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等第二天，我的状态已经彻底恢复了，只是身体略微虚了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看着一屋子陌生的人，平日里调皮的我，此刻显得有些腼腆和害怕，就这么一直躲在母亲的衣服后面。 屋子里很热闹，是县长张顺带着县里的领导过来探望，带了好多我没见过也没吃过的零食水果，当然，名义上是看望我的，而说的话题，却都是围绕着师傅说的。或许这就是书里所说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终于又回村了，看着这个熟悉的村子，熟悉的乡亲，父亲和母亲却是互相对望了一眼，都是深深叹了一声，这里再破，毕竟，也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这一下突然就要离开，论谁，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接受的。 “一一！” 两声惊喜而清脆的声音从老远就传来了过来，我一抬头，正好看到两个jiejie从村里朝这边跑来，她们两人这些天一直在隔壁婶子家住着，此刻或许是听到汽车的喇叭声才跑出来的看热闹的。 大姐比较疯，平日里最爱捉弄我，到现在我都能记起每次父亲打我屁股时大姐在旁边给他加油的场景，而二姐则内敛的多，远远跑来只是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双目发红，想笑，最终却哭了出来。 我夹在两个jiejie中间，听他们给我说着我昏睡这段时间村里发生过的热闹，大姐说的激动时还会夸张的用肢体动作来配合一下，逗的我二姐和我哈哈大笑。 大人在前面走着，而我们三个就远远的吊在后面，不到两米宽的土路此刻被太阳照的白晃晃的，略微一吹风，就能掀起一阵尘土。走到岔路口时，我隐隐听到有人在喊我。 “棍子！棍子！” 原来是三皮，我抬头看去，原来我们三个已经到了三皮家的门口，三皮此刻正朝我小跑过来，一身肥rou晃的左右摆动。 “棍子，听老师说你要转到县城去读书了！”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有些怪怪的滋味，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心里对于去县城读书是有些抗拒的，甚至对师傅都有些抵触情绪。我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突然间，一觉醒来世界就变了，家没了，朋友没了，同学没了，而我，被父亲按着脑袋给一个陌生人磕了三个头，并且让我叫他师傅。 转了学校，再也见不上三皮，在也没有了玩伴，说真的，那时如果不怕父亲打我，或许我会大着胆子说‘不！’。 “没事的，王刚他爸每周都开拖拉机进城，以后我想你了就去城里找你玩啊。” 三皮眯着眼睛安慰着我，胖手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而我大姐却不愿意了，立刻就瞪着眼睛叫开了。 “死胖子，不许叫我弟弟棍子！” 大姐双手叉腰，露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却并没有吓住三皮，反而让三皮觉得挺好玩，我们四人一阵嬉闹，反而忘记了去我家里再看看，当然，也忘记了离别的忧伤。 等天快黑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坐着一辆拖拉机过来，司机我认识，正是王刚他爸，要算辈分，我还得叫他叔呢。 拖拉机车厢里拉的满满的，最下面放着一些大的包袱包裹的衣物被褥之类，上面则压着桌子柜子等等，看样子父亲是打算一趟就搬完不打算再来了。 我和两个jiejie坐在后面空出来的包袱上，软软的，车辆在这乡间的土路上来回颠着，让人很快就有了睡意。 “一一！一一！” 隐隐的，我听到了有人喊我，稍微弓着身子四处张望，就看到后面的土路上跑着一个胖胖的身影，边跑边喊我的名字，是三皮，他正追着拖拉机拼命跑着，手里还不停的摇晃着什么，我兴奋的朝他挥舞着手臂。 “一一，我会去看你的！我们是朋友，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渐渐的，三皮的身影越拉越长，而当拖拉机出村上了柏油路后，速度更快了几分，终于，一排高大的白杨树挡住了我的视线，也挡住了三皮的身影。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从树缝之中漏出来的一条长长的土路，而路的尽头，是两棵参天的白杨！ 再见，三皮！再见，白杨村，再见，我的家！ 其实如果真算起来，县城离我们村并不远，也就十多公里。只是当时的条件艰难，有钱人家也就是二八自行车，稍微穷的，只能靠走的，所以对比起来，这十多公里就算是比较远的了。 师傅住在县城西边的一座小山上，那上面原本是座庙，也不知道供奉着哪位神仙，不过早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就被彻底铲平了，虽然后来政府出资又重修过，可香火却再没能旺盛起来。 而我父亲要去的地方，则是我们的新家，位于县城正中心，街道宽阔，正对门就是县中学，紧邻的是县小学。学校对门则是一排二层楼房，全是卖吃食和文具之类的店铺。而我家，就在最中间。 父亲递给了王刚爸一支烟，道了声谢，算是和村里最后一个人道别了。然后看了看仍然还处在震惊之中的我们，变戏法一样从口袋掏出一串钥匙，接着只听咔咔两声响，锁被打开了。 一楼是一片空旷的大厅，拐角是个楼梯，父母二人站在大厅中已经开始了讨论，而我们兄妹三个则早已经上楼去了。 二楼是一排屋子，一溜下来，足有八间，走廊上一边是卫生间，另一边则是一个小一些的厨房。 这一晚父亲难得的带着我们去外面吃了一顿，而到晚上八点多，一个自称是张县长派来的人，又给我们送来了一些生活用品和一千元钱，在父亲倔强的坚持下，最终以父亲打了借条为结果而收场。 第二日，两个jiejie早早就去上学了，当然，她们也自然跟着转校了。而我，父亲说暂时还得修养几天，正当我无所事事的时候，家里又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