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受制于人
过了大半个时辰,屋外天色渐亮,一缕晨光透过窗格照进后厅。 厢房门吱呀一声从中打开,杨康红着两个眼睛从房中走出,随后又合上了房门,却不见杨铁心夫妻二人露面。 张效岳起身相迎。 杨康径直走到张效岳面前,直楞楞地瞪着他道:“荣王千岁打算怎样处置草民一家?” 张效岳一愣,皱眉道:“尊使何出此言?本王对友国使者向来都是以礼相敬,又怎会有‘处置’之语?” 杨康冷笑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世了,又何必当面讽刺!” 张效岳也沉下脸来,道:“本王言出法随,向无讽刺他人的习惯。尊使身世如何,只是尊使的家事,本王是无权过问的了。” 杨康道:“无权过问?”伸手向后一指,“这房中两人又是怎么说?你将两个大活人强行掳了来,这也算是无权过问!” 赵洵见这二人越说越僵,当即站起,慢慢走到杨康身后,厅上众人也都凝神看着这边。 只听张效岳道:“我早就说过,我派人接杨义士和包氏娘子回来,乃是为了了结十八年前的那段公案,包氏娘子是重要当事人和证人之一,若没有她,段天德的罪状也不可能尽快敲定下来。至于我派人指引尊使前来之事,这却全凭尊使之意了,来与不来,悉由尊便。其实孺慕之情乃是出于每个人的天性,又有谁会笑话尊使来?” 杨康气极反笑,道:“好一个‘了结公案’!找的好借口!你便是贵为王爷,也须只是在宋国境内,这般明目张胆地越境拿人,你当大金是你自己家里么?” 张效岳淡淡地道:“这样说来,尊使到底还是认可自己的身份了?” 杨康一阵语塞,被张效岳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如果承认自己的“尊使”身份,那就不能说张效岳是借着他的身世在讽刺他,而如果不承认,那就是认可自己实乃宋人,这却又怪不得张效岳派人“越境拿人”,把包惜弱绑架到南方来。试问又有哪一个宋人会认为官府派人去金国抓人是不对的?从老百姓的立场来说,还巴不得官府不把金国看在眼里!想拿人就拿人,拿了就走! 赵洵碰了碰杨康的手臂,示意他不要与“荣王”当面冲突,对张效岳道:“如此说来,荣王千岁全是成全我家小王爷的一片美意了?” 张效岳看着赵洵,眼中一丝笑意掠过,面色如常道:“全是美意也不见得。在本王心里,也甚想借此机会,与金国赵王世子晤面,共商国事!” 杨康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在这种情形下,我会跟你谈什么吗?把我一家三口都抓在手心,不就是想着狮子大开口,将诸般无理的条件都强加于我么!” 张效岳愕然道:“尊使此言差矣!本王又岂能如你所想,大失礼节做出这种要胁之事来?尊使若想离去,随时都可!” 杨康一愣。 赵洵向杨康使个眼色,对张效岳道:“荣王的意思是,我等均可自由离去?”张效岳点点头。赵洵又道:“那……王妃二人?……”张效岳又点了点头,接着补充一句:“只要杨义士和包氏娘子愿意,本王无意阻拦。” 赵洵把杨康拉在一边,轻声商量道:“完颜兄,似乎事态比我预计得要好!我本来想着劫持这个‘赵洵’,胁迫他交出王妃来,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如今看来,只要王妃同意,我们就可以带同她重返中都,却不必再生事端了!他以一个王爷身份,总不能当面讲话不算数?” 杨康苦恼地摇了摇头,道:“就是这件事麻烦,我娘不愿意离开宋国!还有……还有我,我爹……”说着嘴角向厢房中一努。 赵洵会意点头,知道杨康说的“我爹”是杨铁心。他们夫妻二人要是愿意离开南宋故土去北金居住才是见了鬼了!如果是那样,自己这通盘的算计岂不是全要落空! 赵洵摊开双手,咂舌道:“这可就难办了!王妃不愿意走,我们总不能强拉着她。或者制住王妃的xue道?……就怕王妃性子刚烈,日后再寻了短见……”杨康也对他的看法深以为然,不住地叹气。“还有那个……那个姓杨的,如果带他回到中都,赵王爷见到此人,倒是大大的不便……” 赵洵一边说,杨康一边点头,说到最后,二人视线交织在一处,彼此示意两下,已是用目光达成了一致:干脆就把这两个大麻烦都留在南方算了!
打定了主意,杨康低声道:“汪贤弟,我看你说的那个劫持的法儿倒是甚妙。你看如果将‘赵洵’擒住,再带到中都去献给父王,有几成的把握?” 赵洵假意思考一下,为难地道:“完颜兄,我又想了一下,似是不大可能。你想,从此地返回泗州,怕不有几千里路好走,我们若是劫持了他们的‘监国荣王’,可不就像是捅了马蜂窝?这一路上还能走得动么?再惹出几百个高手来与我们为敌,恐怕到最后连我们都自身难保。如今还是尽快脱离险地,赶回泗州方为上策!待回去后遍邀高人,再来寻他的晦气不迟!” 杨康也是教张效岳制得没法,情急之下想反咬一口,不过自己仔细一想也知道这个念头实在是太荒唐了,哼了一声道:“那就便宜这厮一回!我们且听听这厮想跟我谈点什么。” 二人转过身来,张效岳仍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他们商量的结果。杨康拱了拱手,道:“如此就多谢荣王了。家慈喜爱南国山水,今后或许还要托庇于王爷治下。” 张效岳回了一礼,道:“不劳尊使挂心,小王定不敢再打扰令堂清静,也会嘱咐下人小心在意的。” 杨康稍觉宽心,问道:“不知荣王请我至此,有何话要讲?” 张效岳低头想了一会,举目笑道:“小王暂时似是也没什么大事要与尊使商讨。不如这样罢,今后尊使若是动了思母之念,欲来南方探望,届时我二人再会如何?” 杨康愕然片刻,深深地看了张效岳一眼,似是要把此人的样貌牢牢记在心中,抱拳当胸,更无一言,转身大步出外。 虽然谁也没有说破,不过每个人都心中有数:未来的金国继承人,已经把一个重要人质拱手送给了敌国。